抱起张阿槐,张植朝徐获颔首后,向殿外走去。张阿槐则揽着她爹的脖子,朝殿内挥了挥手,似是得逞般地高声道:“陛下,娘娘。阿槐走了——”
他们父女俩出了殿,余下张文清跟在后头缓缓向殿外去。张邯茵见状赶忙站起身,拱手相送道:“张老太爷,珍重。哦不,义叔祖。珍重。”
张文清用极其和顺的目光,看向她回了句:“淑妃娘娘,珍重。还有陛下,老朽告辞。”
徐获颔首,张邯茵抬眸,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等人走出去,徐获开口吩咐:“夏莺,你亲自送他们出宫。”
夏莺得令,转身出了大殿。
偏殿内,一干闲杂人等,走的干干净净。张阿槐的事就此圆满解决,这下张邯茵便可顺顺利利去做永召的皇后,做徐获的妻。没有任何事情与人,能再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徐获辛苦饶了这么大一圈,虽期间有些隐瞒,惹得对方不快。但却都是为了她谋算。
如今事情解决,他便将手臂撑在桌前,像是邀功一般,望向张邯茵道:“朕的安排,爱妃可满意?”
“不满意。”张邯茵撇了撇嘴,“把豆沙包还我!”
“爱妃甚是小气,吃你半口豆沙包,便如此耿耿于怀。”徐获笑着将剩下的豆沙包,全数推到张邯茵面前,“那剩下的全都给你,朕保证一个也不偷吃。”
张邯茵揽过餐盘,不屑道:“本来也没你的份。”
二人玩笑过后,徐获轻轻握着张邯茵的手,与之四目相对,沉默不语。张邯茵温柔回看。尽管,徐获什么也不说。她也明白,如今一切看似圆满的结局,其实...并没有真正圆满。关于这场故事最初种下的因,已然在很远的地方结下了恶的果。
斩断,将恶果埋进土地,那才是该有的结局。
徐获伸出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开口说了句:“阿茵,在陪你踏上那条归途之前,请先嫁我。”
张邯茵闻言,蓦然笑起:“徐获,我自然愿与你做夫妻。”
...
转眼月余,太歌王为报当年老庄王死时,东平胁迫趁人之危的仇。便来寻当年被针对的明德,如今的永召,商谈合攻东平之事。
可太歌来了几次,都被徐获给拒了。
但不知道为何,就在太歌王将要放弃合攻时,徐获又欣然答应了。且还是在他与张邯茵的大婚典礼之前。
这次合攻,徐获派了沈钦元带着后骁军先行。就因为需要和军队一同先行,参加不了帝后大婚,气的沈钦元在下了当日的朝堂后,于文成殿的广场上,好一通抱怨吵闹。
最后还是无庸领了禁军来,才勉强将这位辅国将军请出了宫门。
皇命难违,沈钦元就算是再不愿,也需以国事为重。也就是在后骁军启程后的第五天,永召上下同庆,迎来帝后大婚。沉寂许久的临安城,也终是迎来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
卯时天刚亮,徐获便已开始洗漱准备。
夏莺从偏殿,将这几日留宿在德曜宫的徐柳南,抱来徐获跟前。徐获抬眼瞧着睡眼惺忪的闺女,伸手将其接过,柔声在徐柳南耳边道:“小南,醒醒。咱们该去接阿娘了。”
徐柳南努力睁眼,在徐获怀里蹭了蹭,问道:“爹爹,阿娘去哪了?”
“阿娘,在咱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等着咱们。若是小南想见到阿娘,就得快些准备。”徐获轻轻揉了揉闺女的头,将小人搁下地后,朝夏莺吩咐道:“去带公主梳洗。”
“公主,随臣来吧。”夏莺伸手,徐柳南松开徐获的手,牵起夏莺,朝他挥了挥手后离开。
就这么一直准备到辰时。
徐获一身吉服红绸斜挂牵着被打扮成小仙娥般的徐柳南,跨出德曜殿。
其实若按照祖制,帝王并不用亲迎新后,都是由新后的家人送至宫门外。甚至以后妃的身份去册立皇后,连大婚典礼也不用举行。
可在徐获心里,迎娶他的心爱之人,又怎能被祖制所牵绊。他的新娘,必须他亲自来接。
抱着徐柳南翻身上马,徐获驾着乌金,立在迎亲队伍最前头,高声道:“出发——”
“出发。”徐柳南兴奋地附和起来。
大悲,但凭唢呐吹。大喜,亦闻唢呐鸣。迎亲的队伍,在阵阵吹打声中,向着曾经的将军府,浩浩汤汤行去。
长街人声鼎沸,百姓感恩徐获广施仁政,特意前来恭贺帝后大婚。只闻大道两旁...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
“感念陛下恩德,愿陛下与皇后殿下和和美美——”
...
“陛下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永召百姓的恭贺,便是天下最好的恭贺。徐获驾马徐行,一路不断拱手回礼,徐柳南也不怯地挥着手。场面热闹非凡。也是因此晟宫到将军府的这条路,迎亲队伍走了很久。
到了将军府,张阿槐与姬红绫,还有林奇领着徐获的一些旧部将。拦在门外。
徐获抬头望向将军府的大门,他与张邯茵特意将接亲的地方,选到了这将军府。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他曾在这里许诺,让张邯茵做这将军府的主母,做自己的妻。
如此,也不算食言。
父女二人下了马。徐获在徐柳南耳边嘱咐道:“小南,你瞧这些都是为难爹爹,来娶走阿娘的人,一会儿便交给你了。爹爹保证帮你将阿娘娶回家。”
徐柳南连忙点头应下。徐获顺势抱起闺女气势汹汹地向门外走去。
到了跟前,今日喜事无大小。
张阿槐带着头双手环臂,高声道:“堂姐夫,您若不满足我的要求,今日啊——就别想进这将军府的门!”
可张阿槐才刚把话说完,徐获便与徐柳南相视一笑。紧跟着徐柳南就从他怀中向张阿槐扑去。紧紧抱住张阿槐的脖子,她甜甜叫了声:“姨母~”
等张阿槐反应过来,完全接过徐柳南,徐获才松了手。
徐柳南帮徐获缠住张阿槐,他抬脚赶忙向府门走去,却又被林奇拦下。
“陛下,留步。摆平了张家小姐,还有我们几个!沈将军特意交代,一定不能让陛下轻易娶到皇后娘娘。若有得罪,还请您怪罪沈将军。”
林奇平日在徐获面前唯唯诺诺,这会儿倒是神气起来。
可解决林奇,岂不最易。徐获向前一步,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林奇便立刻倒戈,帮徐获解决起其他人来:“咳咳...让道,让道。别耽误陛下娶亲。”
“唉?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叛变?你等着,等沈将军回来,我等定如实禀报。到时有你好瞧!”旧部们不敢动徐获,便去勒住林奇。
林奇装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朝徐获说道:“陛下,不必管臣,速去接皇后娘娘——”
徐获终于从闹腾的人群中脱身,赶忙疾步向东苑走去。身后姬红绫拽起林奇的耳朵,开口质问:“说,陛下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般心甘情愿当叛徒!”
林奇回道:“陛下同意,让我娶你。”
姬红绫松手将人推开,双手环臂装作一脸无所谓,“陛下同意,我可没同意。你!被陛下骗了。”
众人哄笑,门外头依旧是热热闹闹。
...
东苑,倦春芳。
徐获到时,院中寂静,红绸高悬梨枝上,又惹东风落棠花。他抬脚,走过岁月漫漫,走过四季变幻。直到推开沉闷的木门,向红尘走去,向她的身边走去。
斑驳的光影,流转于凤纹的盖头之上,张邯茵隐约看去。她的郎君,她的陛下,在她的面前,牵起了她的手。于是她轻轻唤了声:“徐获,郎君,陛下。”
“阿茵,我终于能娶你回家。”徐获情之所起,潸然泪下。张邯茵站起身,瞧着他这个样子,眯眼笑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走吧,咱们回家。”
还没等张邯茵说完,徐获一把将人横抱起来,高声道:“走,回家——”
高高兴兴搂着他的脖子,张邯茵就这么被徐获抱着离开了东苑。路上她开口问道:“不是说,闺女同你一起接亲?怎么不见人影?”
“今日是你我大婚,便将她丢给她堂姨母照看一日。”徐获笑着回答。
张邯茵听闻徐柳南被交给了张阿槐,就没再多言。
到了将军府的门外,张阿槐与徐柳南这两个冤家,互相打闹的不亦乐乎。瞧见徐获与张邯茵出门,张阿槐忍不住抱怨:“堂姐,速速将你家这小泼皮带走。我实在是招架不住!”
可张阿槐却靠在徐获怀中,隔着盖头回了句:“今日,就辛苦堂妹了——”
张阿槐长叹了一口气。
眼睁睁看着,徐获将人搁进了皇后的辇舆。又眼睁睁看着,徐获驾马领着迎亲队伍向晟宫远去。
她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徐柳南,说道:“好吧,小祖宗。今日就委屈你跟我在一起了。姨母先讲,一会儿封后典礼上,不准再捏姨母的脸!”
...
马车行进,迎亲的队伍回到晟宫。
因着封后大典和大婚典礼合并,张邯茵便与徐获换辇同乘,向着元礼殿而去。
元礼殿上,文武百官与受邀的官眷,早已恭候多时。徐获与张邯茵下辇,携手登上了元礼殿那百十步的高阶。一步步向着威严堂皇的大殿走去。
大典兴。
繁冗的礼制,沉重的凤冠。并不能成为张邯茵的枷锁。
大典止。
山呼阵阵,俯仰天地。从此之后,张邯茵便能与徐获一同回护,这永召的山河太平。
后来,夜宴同乐,百官散去。
飘摇的烛火,燃尽夜的深沉,长秋殿的喜榻前,张邯茵端立而坐。她就像第一次成亲般激动欣喜。徐获亦是如此,只见他拿起案上的玉如意,款款走去。
到了榻前,徐获故意慢吞吞地去挑她的盖头。耐不住性子的张邯茵一把将盖头掀起掀起。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她拉了拉他的腰带,不怀好意道:“陛下,当真不急?”
“皇后,可是急了?”徐获饶有趣味。
张邯茵起身抬手勾下帷幔,烛红暖帐间,只听她笑着回了句:“臣妾,自然是——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碑提示:婚俗,礼仪部分。没有考究,架空设定。请勿深究。如果您想了解婚俗知识,还请查阅相关史籍资料。谢谢。
第104章 终章(上)
“殿下,诏狱来人说,宁氏今早去了。”
这是张邯茵与徐获大婚后的第二日,宁梧于诏狱牢中,郁郁而终。
姬红绫来报时,张邯茵正在长秋殿后,处理内司递来的折子。只瞧她手中那支沾满朱砂的笔,在闻言后,顷刻跌落。无言沉默,张邯茵想宁梧必是到最后,也不曾活得明白。
再抬眼,她开口问道:“陛下那边...如何说?”
“陛下说,死牢囚徒,依例乱葬。”姬红绫如实禀告。张邯茵起身站在院中,抬手取下枝头杏木半折,搁于手中喃喃:“...落得这般,是你想要的吗?”
一路走来,将军府的故人,凋敝零落至此。可叹是:曾经繁华满枝头,而今枯木难逢春。
张邯茵感慨万千,眼瞧着那树杏花终是也开败了。
蓦然回首,她想起郑媛媛离宫的事来:“本宫记得,太后是今日离宫?”
“是今日,巳时末。约摸着快到了。”姬红绫在旁想了想,回道。张邯茵将袖一挥,吩咐了句:“红绫,备辇。本宫最后去送送太后。”
“是,臣这就去办。”姬红绫得令,颔首退出了长秋殿。
...
巳时三刻,皇后的辇舆停在了福德宫外。
郑媛媛正巧从福德殿里出来,二人迎面。张邯茵见她今日未簪珠钗,未着锦袍。只一身素衣相衬。眼神中的锐气也消失殆尽。
近前后,张邯茵行礼问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万福。”
郑媛媛见状嘲弄了句:“皇后快起来,本宫如今可再受不起你的大礼。”
张邯茵好似已经习惯了郑媛媛的嗔怪,她又怎会同徐获的母亲计较:“母后说笑。无论您在身在何处,无论您如何看我。您都是陛下的母亲,都是儿臣的母亲。这是不可更变的事实。这礼您永远受得。”
郑媛媛瞥了眼,她这个永远挑不出错的儿媳,仍心有不甘道:“巧言令色,难怪皇后能如此赢得皇帝的欢心。可惜——你的礼,本宫往后也受不到了。行了,时候到了,本宫走了。”
说着,她回头望了眼福德殿,“这鬼地方,本宫不会再回来了。”
转身擦肩,郑媛媛装作一副洒脱相。
张邯茵却背着身问道:“殿下,既然您要走了。臣妾总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您为何如此厌恶于我?”
郑媛媛闻言,将脚步缓缓停住。
立在宫门下,眯眼看向外头的甬道,有些话她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厌恶...我当真是厌恶你?还是厌恶我自己?我们其实很像,不是吗?同样被抛弃,同样再重来。只是,你我唯一不同的,便是曾将我堕入苦难的人,就是那个我爱,也爱我的人。你很幸运,或许就是因为...我看到你,就会觉得自己悲哀吧。”
张邯茵对她这荒唐的谬论,感到无奈。可这确也是郑媛媛的悲哀之处。转过身,看向宫门下的背影,张邯茵不嗔不怪。只平和地回应道:“原是这般,如此臣妾便与您,就此别过了。”
“最后,还有件事,宁梧她...今早去了。”
话音落下,郑媛媛讶然,想起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宁丫头。郑媛媛说自己不难过是假。可在她眼前去了散了的人,何其多,一个过客不至让她太过伤怀。
许久,郑媛媛只是苦笑着,叹道:“去了,好。去了,好啊...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