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她要救张阿槐。
  “张邯茵——”姬红绫情急之下,斗胆叫了她的名。
  梦里天光将破,张邯茵听到了这声呼唤。思绪重落大殿,她赶忙俯身查看,待到均匀的呼吸落在指尖,才叫张邯茵真正平静下来。
  …
  昭成宫外,帝王有备而来。
  只瞧徐获那停驻的辇舆后头,无庸领着数队禁军威严肃立。落辇下地,徐获在踏进昭成宫前,道了句:“去把福德殿给朕围了。”
  “臣遵旨。”无庸拱手应下。徐获面无表情,抬脚进了昭成宫。
  徐获孤身越殿门而入。夏莺规矩守在殿外,抬眼示意身旁侍者,按照她早吩咐好的,到医署请董太医来看。
  瞧见徐获进殿,姬红绫押着那人道了句:“陛下。”
  徐获抬眼没看姬红绫,而是与那行刺之人,目光有所接触道:“将人押去诏狱,呈剑在那等你。”
  徐获一语双关。姬红绫察觉到异样,却选择缄口不言,她只点头应下。同姬红绫交代过,徐获便朝张邯茵与倒地的张阿槐走去。
  到了跟前,张邯茵泪意盈盈,抬头朝徐获开口道:“徐获,救救阿槐...她是为了救我,才...”
  徐获俯下身,轻轻拢起她的肩:“阿茵,张阿槐不会有事,她根本就没有受伤。”
  “你这是何意?”张邯茵不解道。
  可徐获眼下似乎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正巧夏莺领着董太医进殿。徐获便扶着张邯茵站起身,任由人将张阿槐抬进了后殿。
  人都跟着去了后殿,余下张邯茵与徐获两人相顾无言。
  终是张邯茵先开了口:“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是。”徐获应下。
  张邯茵缓缓松开徐获的手,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这把弩,你可知于我而言,是什么——”
  徐获回望着张邯茵,坚定回答:“我知道,可有人想借赵兖的手,除掉你。那我便顺水推舟,除掉她。所有妄图想要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得到该有的结局。”
  赵兖?张邯茵此刻垂眸不语。她疑惑着,她不明白这件事之中,又怎会牵扯上他。瞧张邯茵不再做声,徐获开口道:“阿茵,等我将福德殿的事解决,我便回来找你。”
  徐获说罢,转身将要离去。
  张邯茵却忽然道了句:“徐获,我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徐获蓦然回首,平静地应了声:“好。”
  ...
  福德殿那边,宁梧与郑媛媛聚在正殿里,本是等着昭成殿那边能传来“好消息”,可万万没想到,她们等来的却是禁军围了福德殿。
  大殿内,宁梧跪在郑媛媛面前,一言不发。
  这一局,她又是败了。
  郑媛媛怒不可竭地咒骂道:“你不是告诉本宫,此事万无一失吗?为何徐获会叫人围了,本宫的福德殿——蠢材,若是你阿爹知道你这般愚蠢,定能叫你气活了!”
  “事已至此,殿下再如何责骂臣妾,都是无用。倒不如想想,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化解!招惹了张淑妃,陛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们了。”
  瞧起来宁梧是破乖破摔了,她竟顶撞起郑媛媛来。
  “不会放过我们?”郑媛媛被宁梧气的,上前就是一脚,“笑话,陛下不会放过的只有你。你可别妄想拉本宫下水。”
  两方撕咬,宁梧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拉不拉殿下下水,您说的,可不算——”
  郑媛媛诧异不已。
  只瞧宁梧转了身,欲往殿外走去。可才走出两步,福德殿的大门,便被人打了开。一把冰冷的长剑,猝然抵上她的脖子。吓的宁梧连连向后退去。
  “往哪去?”徐获眼神恶狠,像是即刻要将眼前人就地斩杀。
  这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宁梧第一次见徐获。可这般相对,望着徐获的眼眸,宁梧看不出一丝的情谊,甚至是怜悯。
  她便已经明了,这一次她再也逃不掉了。可人终究还是会在希望破灭之前,奢望着能为自己再辩上一辩。
  徐获将剑猛然掷地,弄得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
  “陛下,如此大的阵仗,是因何而来?”郑媛媛到了这般,依旧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徐获抚袍登上宝座,俯瞰众人道:“太后不知?那朕便说与太后听。”
  “昭仪宁氏,勾结诏狱死囚,将人包庇私藏清辉殿中。试图制造死囚越狱,穷凶极恶之间,意外谋害淑妃的假象。幸李侍中明察,上报御前,协助此事,才得以避免奸恶之人祸乱宫闱。”
  此话一出,宁梧错愕万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从清辉殿中放出的人,竟是个昭狱死囚。
  明明是张邯茵旧爱派来追杀的刺客,如今竟被掉包成了诏狱死囚。明明该是一场顺利的意外刺杀,如今却实打实变成了阴谋陷害。徐获费心逆改的这场局,既拿下了郑媛媛和宁梧,又保住了张邯茵。
  如此看来也容不得她最后的辩解。
  只是宁梧如何也想不到,李荷中竟会是那披露所在。
  大殿寂静无声,纵使徐获将她卖主的事说出。李荷中还是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垂眸静静站在一旁。
  徐获看了李荷中一眼后,又开了口:“可一个小小昭仪,何来手眼通天的本事?那幕后主使,太后觉不觉得?定是另有其人?”
  徐获步步紧逼,似是有所针对。郑媛媛却闭口不言。
  另一边的宁梧,忽然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也有众叛亲离的一天。现在想想,除不掉碍眼的张邯茵。就是将你这个折辱我多年的疯女人拉下来,也算值了。”
  说着,宁梧跪在徐获面前高声道:“臣妾冤枉,一切都是太后胁迫指使,才逼得臣妾犯下此事。还请陛下明察。”
  “无庸,将人下去诏狱关押。”徐获不愿再听宁梧多言,前后贿赂打点的证据,他早就了如指掌。宁梧无论再如何将罪责推卸,也是难逃其罪。
  眼瞧着宁梧被人押走,郑媛媛都无动于衷,她只失望地向李荷中问了句:“为什么?”
  李荷中上前两步,俯身拱手后又起身,那双冷淡的眼眸最终落在了郑媛媛的脸上道:“您已经坐上那最高的位置。可您却总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劝阻。臣在清辉殿苦熬了八年,不想再回去了。臣为了自己,也为了您,不得不走上这一步。臣不求您的谅解,臣只求殿下,收手。”
  “哼。”李荷中话说到这儿,郑媛媛仍不屑一顾,转而将矛头指向徐获,“徐获,你如此算计本宫!就不怕此事泄露,毁了你仁孝的名声?”
  “难道,太后以为若不是李侍中揭发告密,朕就不会知道你们想要做的事?所以,太后说这秘密该由谁泄出去?”徐获说着扫视一周,除了倒戈的李荷中,其余皆是他的人。
  郑媛媛无言而立,徐获乘着皇帝的威严,自阶上缓缓而下。
  “母亲,我给过您很多机会。可您为什么要一次次,亲手毁掉你我之间的情份?甚至,要伤害我爱的人?您真的有在乎过我吗?”
  徐获没有妄想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质问。他们之间的母子情份从很久之前便尽了。
  郑媛媛平静下来,转头凝望着徐获的侧脸道:“你就没有伤害过我爱的人吗?”
  “他的死朕无关,但他杀了嬢嬢。仍是不可饶恕。”徐获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无论今日这件事结果如何,太后都会因思念前朝皇帝而离开晟宫。朕会叫人将你送去台山行宫,往后你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与朕,就不必再见了。”
  “好,很好。既然如此那本宫就祝陛下,万岁千秋。”郑媛媛的祝福,夹杂着怨恨。
  徐获也同样憋着口怒气抬脚离开。
  这最后的擦肩,便是他们羁绊二十余年恩怨的落幕。他们互相亏欠,却也两不相欠。
 
 
第102章 大悲
  徐获回到昭成殿,立在殿外的夏莺瞧见帝王归来,迎了上去。
  “陛下。”夏莺俯身问候,起身时交代起手头的事,“张小姐那边已安置妥当,暂时安排进了昭成宫侧殿。臣按您的吩咐通知了张家。张家回话说,明日一早便派人进宫。”
  徐获望着昭成殿的门,心神恍惚:“嗯。记得叮嘱张阿槐注意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让她心里有数些。”
  “臣明白。”夏莺点头应下。
  不经意抬眼看向徐获,她察觉到眼前人,是肉眼可见的疲倦,“陛下,臣看您近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事情到这儿,您也总算能松口气了。不如臣去为您备膳?您多少用些。”
  前朝后宫,祸事缠身。
  徐获哪里会有心思用膳,哪怕是到了事将终结之时。他仍是不敢松懈。他还差张邯茵一个原原本本的交代。
  “不必。淑妃在哪?”徐获相问。夏莺转眸看向紧闭的殿门,喟然道:“淑妃娘娘她...在您走后,就将自己关在了大殿之中,这会儿臣也不知娘娘如何了...”
  徐获闻言,二话不说推了殿门。
  夏莺看着人进了殿,于他身后默然将门合上,重新垂眸守在了殿前。
  ...
  徐获没能在大殿内找到张邯茵。再抬脚匆忙向后殿寻去,绕过花鸟屏风。遥遥相望,昏暗的门廊下,一个单薄的背影映入了他的眼眸。
  张邯茵此刻正手握着那把弩,抱膝坐在地板上,一言不发。
  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徐获蓦然陷入往昔,他竟一时间站在原地无法自拔。
  张邯茵察觉到动静,却没有回头。
  悄然抬弩,指向院中。旧忆在抬弩的那刻翻涌,她眼前柳南关的大雪,纷扬依旧。似是离别前,赵兖那双恶狠的眼神,就那么紧盯着她。
  且口中一遍遍复述着:“邺城,你再也回不去——”
  张邯茵以为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场大雪之中 。可时至今日,她却仍什么都逃不掉。抬指将机关扣动,似是一把无形的箭射出。
  大雪停于一瞬,她幻想中的赵兖也随之烟消云散。
  手臂下落,张邯茵自顾自地开口:“赵兖是不是真的派了刺客来,想要杀掉我?他当真没有食言,这一箭,他终究是要还给我。可我放过了他,他为什么偏不肯放过我?”
  紧跟着站起身来,还未等徐获回答。张邯茵便将手中箭弩撇下,转身凝望起他那双深邃的眼,沉声道:“徐获,带我去见那刺客。”
  张邯茵一个人在廊下冷静了很久。
  眼下,她不再需要徐获作解,有些事她也不想再去追究。她只要明白和相信,徐获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身边便够。但张邯茵倒是想听听这来自故国的刺客,见到自己时,该如何言说辩驳。
  如此两两相望,他们只一个眼神便明了。
  徐获开口应了声:“好。”
  走到张邯茵的面前,徐获牵起她的手,一同出了大殿。
  殿外,夏莺问了声:“陛下,淑妃娘娘。”
  徐获抬眼,吩咐道:“夏莺备辇,朕要与淑妃去诏狱。”
  “是。臣这就吩咐仪行司,去准备淑妃娘娘的辇舆。”夏莺颔首应下。徐获却挥了挥手,“不必麻烦,淑妃与朕同乘。”
  此话一出,忠直的夏莺,斗胆出言:“陛下,自古帝后才可同乘一辇。您与淑妃娘娘同乘,着实不合规矩。臣还是命仪行司去准备为好。”
  “徐获,内司大人说的有理,莫要为我做逾矩之事。”张邯茵也在旁规劝。徐获却执着道:“淑妃很快便是永召的皇后,与朕同乘,无甚不可。夏莺,去办吧——”
  皇命难违,夏莺也不能再多言语。只得转身去办。
  ...
  帝妃一路同乘到了诏狱,得到消息前来接驾的呈剑,早已等候多时。
  徐获扶着张邯茵下了辇。
  呈剑近前行礼,面具下的那双眼,不经意瞥向张邯茵,开口道:“陛下,一切安排妥当。臣已经将人带去暗室。陛下,娘娘,请——”
  张邯茵站在原地,默然望向眼前这座让人压抑不堪的牢笼。掌心冒了汗。
  徐获有所察觉,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张邯茵转眸望向徐获,眼神开始变的坚定,她开口应了声:“嗯。”
  跟着呈剑进到诏狱里头,凄厉地惨叫声,时不时传入张邯茵耳朵。可她在徐获身边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无所畏惧。穿过一间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忽然有人叫了声:“张邯茵——”
  张邯茵循声看去,宁梧正扒着牢房的木栅,死死盯着自己。可这会儿,她并没有心情理会宁梧。等再回过头,张邯茵继续同徐获向暗室行去。
  就这么伴着身后宁梧的叫嚷声,一众人进了暗室。
  暗室里,密不透光。
  张邯茵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呛到,缓过神后,她抬眼看向木架上绑着的人。瞧着已是被用了刑,可那人却仍清醒着。他歪着头,从张邯茵的裙边一直看向她的脸。
  徐获负手肃立,张邯茵走上前,沉声道:“赵兖为什么派你来杀我?我不是早就被他葬进了,他的王陵?既然豫王妃已死,他现在要杀的又是谁?”
  那人闻言,振振有词:“背弃之人,该得到她应有的下场。张氏,你逃不掉的——”
  “到底谁才是那个背弃之人?”张邯茵不屑垂眸,指尖轻轻划过破木桌上的弯刀,“看来,你的陛下,甚至没有胆量告诉你,谁才是那个真正背信弃义的人...没想到,他还真是一点没变,依旧懦弱的让人作呕。”
  不知为何,那人忽而狂笑起,他接下来说的话,让张邯茵始料未及。
  “懦弱?你可知,就是你口中那般懦弱的帝王,灭了你张氏的门。如今整个东平,无不为之怵然。这,便是你说的懦弱。”
  “你说什么?”张邯茵不敢置信。
  那人接着道:“其实怪只怪,你家那愚蠢的兴阳侯,竟然在登基大典上发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咒骂帝王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如此,你说...他是不是也算得上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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