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王爷的掌心娇——挽墨书卿
时间:2022-08-16 06:2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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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纳贵妾,是天大的喜事。进出的宫女太监由禁军搜过身后,端着大大小小的银托盘忙碌。
  “站住,这是干嘛的?”
  拇指大小的刀片被禁军端在手里打量,那宫女将头埋得很低,答道:“回军爷,上药要先处理伤口,这是刮腐肉的。”
  禁军略想了想,这小小刀片也杀不了人,便放回托盘里,摆手道:“知道了,进去吧。”
  也是今日,外头的人才能一睹被公主“私藏”的男子是何模样。
  铁链将他半悬着吊在墙上,脚掌一半不能着地。若想少受些琵琶骨处牵引的痛楚,就得一直踮着脚。若想脚下轻松,伤处就跟撕裂一样的痛苦。
  再加上安阳时不时便会加以折磨,裴玄卿已奄奄一息地挂在那,与死人几乎无分别了。
  因而,婢女们没见着想象中惊为天人的容颜,却各个担心受怕。安阳对待自己喜爱的人,尚且能下此狠手,更何况其余?
  铁索穿过琵琶骨,要擦洗身子,只能拿剪刀一点点绞掉周边衣裳。一个婢女实在不敢看,闭着眼往那处神剪刀。
  “我来吧,你这样会绞到肉的。”
  只一瞬,裴玄卿灰败无神的瞳孔有了异动。他强撑着抬起眼,只一瞬,便小心翼翼地阖上。狂喜又害怕,怕别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你看,他在闭着眼睛哭呢……”
  “哎,被折磨成这样,要是我,都想一头撞死,哭算什么?”
  宫女们的纷纷议论落在江婳耳里,她拼命让自己去想写其他的事情,尤其是美好过往,好让自己别跟着哭出声来。
  她缓缓剥下绞得半碎的衣裳,便看见他身上新伤叠旧伤。还没愈合的血口子又被鞭子、刀尖划开,反复以致溃烂。
  旁边的年轻宫女到底是吓出一身冷汗,逃也似的跑到远处干呕。
  江婳认认真真地去掉每一处腐肉,再拿麻沸散止疼,又消毒上药。待包扎好了,背着人,将那枚刀片仔细清洗。
  一声微不足道的细响后,刀片的刃与木持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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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泉热气氤氲,安阳身着一层薄纱,遣退了婢女,只留裴玄卿在侧。她扯了扯铁链,容颜娇媚:“下来,坐到我身边。”
  裴玄卿亦穿着薄寝衣,闭目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安阳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薄怒,用力将铁链一扯。随着叮声,裴玄卿狼狈地跌进水里,溅起半丈高的水花。
  安阳拿脚踩着他的背,全然不管身上的伤见了水是否会化脓。看他扑腾挣扎,好看的面庞都被水泡遮掩住,便心里欢愉。
  折腾够了,她收回脚,自个儿挪到他那里,将他扶起靠在池壁上,啧啧惋惜:“为什么总要忤逆我呢?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喜之夜,你让我开心了,明日便不用受苦,可好?”
  裴玄卿面无表情,微微颔首,鼻腔里蹦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当真?”安阳喜形于色,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打转,抹掉水珠,捧着他的脸面向自己,媚笑道:“我知道,你活着全凭对我的恨,想有朝一日能还回来。可穿过琵琶骨,你就是废人了。裴玄卿,放下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与我长长久久地快活下去吧……”
  安阳整个身子贴到他身前,交颈主动吻上他的耳垂,听见他牙关相碰,还玩味道:“放松些。”
  裴玄卿缓缓侧过头,她以为,他终于要回应自己的烈欲,闭上眼含笑等着。可下刻,一枚拇指长的细刃由她耳侧太阳系刺入。
  安阳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开阖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颤抖着:“你……刀……”
  他一直将刀刃藏在嘴里,这个唯一不会被搜身的地方。
  裴玄卿冷冷地看着她:“你说错了,我活到现在,全因对一个人的爱,撑着想要等到与她喜结良缘那日。爱往往比恨更有生命力,可惜你不明白,也没机会再明白了。”
  话毕,他抬手,将安阳推开,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水中。血色的花由池底晕染开,侵蚀着纯净无暇的水面。
  裴玄卿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出汤泉殿门,一柄□□横在身前,魏将军呵斥道:“谁允许你出来的,回去!”
  “安阳公主准许了,不信,你去问她。”他朝身后瞥了眼,眼神嘲弄:“魏将军若想一睹芳泽,就别在门口扭捏了。”
  “你放肆!”魏将军举枪,似想要打折他的腿。又忆起,他已是公主的贵妾,只得咽了这口气,缓步低着头进殿问:“公主殿下,您允了裴侍妾回宫么?”
  汤泉里静悄悄的,没回音。他又问了次,仍是一片死寂。
  “公主?”
  魏将军闻到了血腥味,壮着胆子走到屏风后,赫然看见安阳的尸身浮在汤泉里。她的血染红了水池,各色精心挑选的花瓣飘在身旁,凄绝妖艳。
  “公主!来人,来人,拦住他!”
  裴玄卿去路被阻,转过身,笑得温和:“魏将军,安阳已死,皇宫内没有可继位之人,很快便会军心涣散。桓王继承大统是众望所归,还望将军,莫要带着这些无辜弟兄,送了命呐。”
  “桓王竟在你们手里……裴玄卿,你以为杀了公主能安然脱逃吗?一个不能动用武功的废人,老子杀了你偿命!”
  魏将军踏阶飞袭而来,裴玄卿再也拾不起往日的功法去躲避,踉跄着退了两步,只能无奈地等在原地。
  □□贯穿胸膛,裴玄卿没来得及避让,溅了不少,拿袖子嫌恶地擦了擦面上的腥血。
  魏将军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枪尖,转头指着那人:“你敢犯上?”
  出枪的禁军撒了手,惊恐地摇着头,向周边弟兄央求:“我、我也不想,可公主死了,咱们根本没有前程!不如……不如救了裴玄卿,搏一搏出路!”
  魏将军侧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杀了他们两,杀啊!”
  一名禁军欲上前,却被身旁的人拉住,颤声劝道:“你不要命了?他说的有什么错,安阳没了,你愿意跟着魏将军送死?”
  这下,在场诸人皆默默地退了半步,谁都没再动。裴玄卿摊手道:“魏将军,你看到了,人心所向。”
  说罢,他畅快地笑着,大步离去。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响声,回荡在空旷月夜里。
  魏将军看着眼前越来越远的身影,手伸得僵直,不甘又愤怒:“裴玄卿,你以为你赢了吗?赢的是他们,而你,没几年活头了,哈哈哈……”
 
 
第69章 摄政王
  晴云轻漾,庭中玉笛声哀切凄凉。江婳面颊挂着泪,独坐在院内秋千上,由它自个儿摆动。如瀑的青丝就这样随意散着,不施粉黛。
  涩甜醇香的梅子饮静静躺在青玉盏中,江妁还往里添了几颗新腌的酸梅,轻轻唤了声“姐姐”。
  笛声戛然止住,江婳侧过头,看着小心翼翼、生怕触到她哪处伤心事的妹妹,浅笑着接过碗盏,轻抿了一口。
  “姐姐,铁链子取掉了,姐夫很快就会醒的,你不要哭……”
  前几日,江婳是不许人靠近的,无论是谁。今日接了她的梅子饮,江妁才敢壮着胆子将脸埋在青色蝉翼纱里,啜泣道:“姐姐不要不吃饭,不然姐夫醒了,看见姐姐这么瘦,也会心疼。”
  江婳面上平淡,抬手抚摸着妹妹的丸子髻,不曾言语。
  紫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道:“郡君,宣旨的人在府门候着,您快梳洗去迎吧。”
  “不去。”
  江婳起身,兀自往裴玄卿房中走,带上门时,冷冷丢下一句:“皇上若降怒,一切由我担着。”
  那门“吱呀”合上,紫苏牵着江妁追到门前,没多久,便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旋即转为放声痛哭。
  江妁也跟着在门外抽泣,紫苏忙将她抱开,哽咽道:“二小姐别让郡君听着,她已经够伤怀的了。哎,不哭,奴婢让佩儿带您再去做梅子饮可好?”
  若姐夫平安无恙地醒了,姐姐定心情大好,没准要喝好多的梅子饮。想到这,江妁便抹抹泪,乖巧地跟着佩儿去小厨房忙碌。
  幽室内,江婳靠着床坐在塌下,脑袋倚着褥子,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的手,比她流出的眼泪还要冰。
  南楚的药也用了、针也施了,可他依然沉睡着,半分没有醒的迹象。
  穿了琵琶骨,若不取,便是废人一个、几年寿数。若取了,虽功法不如从前,却能活得久一些。
  那日,裴玄卿说:“婳婳,有你亲为,我不怕的。你救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救不了我一个呢?”
  他不愿只有几年可活,让江婳每一日都在即将失去他的惊忧中渡过。
  取琵琶骨,虽九死一生,可要么侥幸能与她长相厮守,要么……
  动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婳婳,我若死了,你可千万别守寡啊。人去誓销,不作数的。”
  那一刻,他竟懊恼起自己恶狠狠吓唬她、不准她多看旁人一眼的行径。
  爱至情浓,便想将那人时时刻刻圈在自己身边。可情思入骨,他便希望,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的爱她、照拂她,不让她在波谲云诡的世间受到一丝欺凌暗害。
  江婳回想起这些话,侧首狠狠往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不过片刻,就立刻松开,拿袖子拼命想将牙印抚平。
  她昏迷不醒时,裴玄卿曾说“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她已竭尽所能,也日日斋戒祈求神佛庇护,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但凡有,即便叫她现下就舍命,她也绝不会犹豫。
  “五郎,爹爹一生行医行善,不曾害过一个人,我也不曾。可爹爹保不住娘,我……我好像也保不住你。”
  冷冰冰的东西贴到了脸上,江婳陡然一怔,榻上的人却没动静,她茫然换了句:“五郎?”
  *
  紫苏走到花厅,管家已急得满头大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打转。见了她,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上前问:“怎样,劝动了吗?皇上想请郡君入宫协助,大抵是想有个能让自个儿宽心的人,也未必需要郡君做什么呀!”
  “没,哎,二小姐都劝不动,我也没法子了。”
  管家两脚一跺,哭丧着脸:“这这这,宫中宣旨大监都在正厅候了一个时辰,我是实在不敢进去了。若不是怕摄政王日后醒了要寻仇,咱们今日谁都得掉脑袋!”
  宫中动荡平息后,重修昭仁殿,在龙椅夹层里发现先皇遗旨,众人才知,裴玄卿竟是先皇做燕王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皇后教养不善,不堪配皇太后之尊,着其前往皇家祀地苍翠山礼佛,余生不可出。
  先皇传位桓王萧景钰,又封裴玄卿为摄政王,协助其治理朝政。起初,人人都以为新皇会厌恶摄政王,谁知幼帝竟在宫中设坛替他祈福,并日日命太医看诊、回禀。
  萧景钰亲自来探望裴玄卿那日,屏退了左右,唯江婳陪同在侧。
  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形容相似、却面白如纸的皇兄,无声的落下泪来。
  每至新皇继位,新旧势力都会斗得势同水火。他一无母族、二无心腹,坐上那个人人垂涎的位置,简直芒刺在背。
  日日上朝前,都如上刑场般恐惧。唯有下朝那一刻,方能得片刻喘息。
  萧景钰鬼使神差地握上了裴玄卿的手,就像在北苑那次,自己因母妃被冤而差点冲动坏事,裴玄卿握住他一样。
  温柔而坚定。
  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唯一给过他片刻温情的,便是屋里两人。
  “江姐姐,皇兄他会醒过来的,对吗?”
  “我不知道。”江婳早哭干了泪,一双眼又红又涩,喃喃道:“若他醒不来,中州的太阳仍会照常升起,子民仍要耕织作造。你是皇上,不可因任何人的逝去而停下脚步,目光须得永远向前。”
  “朕……朕只是很害怕,江姐姐,阁老们都在逼朕。同一件事,他们会吵出四五种说法。朕真的不知道,谁说的才是对的。”
  江婳方才说的,是期许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可这么看着,他并没比江妁大多少。没有父母兄弟可以倚靠,反而要肩负一个国家的兴衰。
  她叹了口气,想到从前太子为人正直,皇上并没有易储之心,也就从未让萧景钰习过治国平天下之道。他文成武卓,唯韬略不足。
  “皇上,时辰到了,您该起驾回宫了。”
  外边大监催促,萧景钰胡乱抹泪,被江婳制止。她拿帕子轻轻擦拭去湿润处,又将他朝冠上的珠帘垂下。
  “皇上,以后不要再任何人面前掉眼泪。老虎漏了怯态,会被豺狼狮子吃的骨头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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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你们安静!”
  皇上的声音在几位阁老的争吵中显得渺然羸弱,堂下争执得不可开交,没有任何人将这位毫无根基的新帝放在眼里。
  仿佛谁吵赢了对方,谁就能去奏请新帝首肯。他们觉着,一个捡漏上位的小儿,可比历经两三朝的阁老好对付多了。
  昭仁殿大门倏地被人推开,许相站得远,只看见门口白茫茫一片光,皱眉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断朝会,拖下去打!”
  明光中那道身影逐渐近了,纯黑朝服正前绣了整条金线密织的蟒。角弓处衔接墨色云肩,搭在宽阔的肩膀上。两袖和服底各有半掌宽的云纹佐饰,腰束金玉带、脚踏鹿皮靴。
  所至之处,群臣皆左右退避行礼。待到近了,许相才看清这张面庞。略带病气却充满肃杀之意,眉宇英武,身量笔直。
  容国公从欣喜中回过神,携二子合手躬身道:“臣恭请摄政王金安,王驾千岁千岁千千岁!”
  “国公同安。”裴玄卿扶着容国公的手臂,面上褪了几分愠色,不似从前做指挥使时的冷冽。
  “裴玄卿?他不是快死了么,怎地还能上朝?”
  “嘘,他可是先皇之子,你敢诅咒王爷,小点声!”
  有先皇遗旨在,许相等权臣不得不恭敬问安。裴玄卿径直走到殿下,单膝跪地,一双凤眼里漾起丝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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