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王爷的掌心娇——挽墨书卿
时间:2022-08-16 06:24:02

  李纨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江姑娘协助军医,在城中看顾一下,有无受伤或惊惧损身的百姓?”
  江婳点点头,似乎想再言些什么,可兵临城下,回京亦是死路,谁都直到李纨已经走到了无可回头的境地。便只能留下一句“保重”,踏着楼梯大步而下。
  这会儿,住在边缘村子里的百姓也都被接到了将军府和衙门。大家都同自己的亲人围在一处,烛光明灭间,一张张恐惧的脸照得通红。江婳在检查伤员时,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忽地抓住她的手腕。
  抬头一看,原是秦婶子。
  “姑娘,这……怎么会这样啊!南楚军若是进来了,咱们是不是都活不成了?”
  “不会的,秦婶。”江婳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越往中心,兵力越盛。中州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踏破的纸壳子,若伤了寒山关百姓,余后每一处城池的军民都会拼死抵抗。这些,不是南楚想看到的。”
  看着是来了个知晓内情的,百姓们纷纷围上来,哭泣着问:
  “可寒山关归了南楚,这里还是我们的家吗?”
  “要是他们打不下后边三十洲,会不会回头拿我们出气啊……”
  “姑娘,我们的祖屋田地都在寒山关,若被迫迁徙,以后可怎么活啊!”
  江婳一双胳膊被无数人拉扯着拽来拽去,可她没有能力去承诺什么。若换做从前,她大可拍着胸脯保证,南楚世子绝不会为难这些无辜百姓。可见识到他的野心后,便知此人不似过往。若到必要时,恐怕连她,也逃不过楚千荀的匕首。
  一声响亮的号角直冲云霄,撕破浓烟滚滚的天幕。秦婶双手发抖,将江婳的手腕握出了红痕,啜泣道:“一个时辰到了……”
  子时,楚千荀的马蹄原地踱着,似是按捺不住要立刻踏碎中州大地。江婳登上城头,李纨正在擦拭自己的□□,瞥见她的身影,面上含笑道:“来啦?”
  江婳心中忐忑,皱眉道:“李将军,我想南楚是不会放你走的,你当真给自己寻好了后路?”
  “并没有。”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淡淡道:“我寻的,是死路。战术失策,又守城不力,李某无颜回到昭仁殿面君请罪。”
  况且,只有他死了,寒山关的将士没有领军,才能令南楚安心。
  “江姑娘,李某知道你不是胆怯羸弱之辈。烦请在李某死后,亲手将吾首级呈上!”
  话落,□□在她手中圜转了个向,枪刃直直往脖颈间抹去。江婳惊呼:“李大人!”,想要阻拦却再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利刃刺下。
  一支利箭“簌簌”划过空气,在枪刃即将刺破喉管时,将其弹开。李纨被震得退后两步,揉着手腕扯嗓子怒骂:“哪个小王八蛋找死?”
  江婳觉得这箭很是熟悉,上前拾起细看,竟与在坟地那个雨夜,裴玄卿击落聂捕快大刀的箭一模一样!
  她猛地回过头,冗长的城墙尽处,玄色衣袍在烈风中飒飒翻飞作响。
  持弓的手缓缓落下,二人朝着彼此的方向狂奔,一黑一白的身影交融,她伏在裴玄卿胸前,终是忍不住将这段时日受的艰辛、痛楚都哭了出来。边呜咽,边愤愤地捶打他:“你怎么才来啊……”
  裴玄卿无奈地捉住她的手腕道:“打得不疼么,没发觉我穿了战甲?”
  他不在时,江婳尚且能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打不疼、骂不哭的泥人。可他若在了,她便觉着,若他一直在,这许多的疼和委屈,她本不必受着,也没人有本事让她受。
  裴玄卿松开紧紧环着她的手,低声道:“乖,现在战事吃紧,日后再由你撒气。”便沉着脸走到李纨面前,旧友指着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你、你……”
  “你什么,四年不见,李大人竟成了个畏罪自裁的怯懦性子,可笑。”
  他神情轻蔑,李纨甩枪大骂:“你他娘的,什么叫畏罪自裁。历来投降,哪有将守能活?什么挚友,我看,要不是你娘子在这,你是不肯来搭把手了!”
  江婳隐隐觉着,这语中带有酸味儿。裴玄卿嗤道:“可不是么,我来救娘子,还请李大人配合,点好将士,准备大开城门。”
  “开城门?”李纨有些摸不清头脑,却还是依样办,纳了闷:“这……这不还是要降?”
  话音未落,镇上男儿整齐有序地组成了方队,在城中来回奔跑。监察司一同前来的人骑着马,在马腿绑上燃烧的烟袋。
  关外,楚千荀听见里头声势浩大的呼喊和马蹄声,扬起的灰尘比城楼还高,他心下一惊,转头朝副将呵斥道:“怎么回事,暗桩可曾提到寒山关援兵今日到?”
  “回世子,不、不曾……末将有罪,想来是增援之事瞒着所有人,连安阳公主也未事先得知!”
  “嫡公主竟是这样的废物,本世子倒要看看,来者是何方猛将。”
  沉重的城门缓缓大开,夜色太黑,里头乌压压一片似乎全是人。楚千荀警惕地拉紧了缰绳,马儿跟着退后半步。
  有将士将箭头浸了油,点上火把,交予中间之人。他接过箭,拉满雕弓。周遭全是暗的,唯他沐着火红的光,将那张刀刻斧凿的面孔照得清清楚楚。
  “那是……裴玄卿?他怎会在此!”
  楚千荀素来知晓,裴玄卿极擅暗杀,箭术卓绝天下。因此这支箭离弦时,他下意识地弯了身子躲避。没成想,箭的目标是最中央、最高的海东青旗帆。
  天干物燥,浸了油的火立刻吞噬了南楚旗帜。裴玄卿一声令下,身后,黑云压城般的军队奔袭而出,大有势必一举拿下南楚军的气势。楚千荀忙呵:“退,快退!”
  没料到敌方有援军,南楚军逃得有些狼狈,追出城,恰好卡在以百姓充守军的地方,裴玄卿抬手道:“穷寇莫追。”
  回了将军府,江婳担忧地问:“他们迟早会发现,没有真正的援军赶到,届时该如何?”
  “无妨,按时间线,李大人送进宫的军情,应该是在我接到你的信之后半日。援军明日、最迟后日便会赶到。只要楚千荀忌惮我,按兵不动,便能守住。”
  半晌没有回应,他转头一看,小娘子已趴在他背上沉沉睡去。呼吸声均匀起伏,眉宇间隐隐皱着,似是累得不愿醒、又连梦里都不安稳。
  裴玄卿将她横抱起,安置到床榻上,又伸手抚平了她眉间愁意。一吻轻轻落在她温软的唇上,掖好被子,悄声掩门离去。
 
 
第66章 弑父杀兄
  战火连绵了二十五日,皇上看着桌上的军报,怒而扫落了笔墨砚台,呵斥道:“容家父子率三千兵,尚能与裴玄卿、李纨守住寒山关。雁门关五千守军,怎么可能不敌西召!他们……他们胆敢降敌?”
  “回皇上,他们不止降敌,还与西召叛军齐行。剑门关守军更是一路直捣十二洲,逼到盛京脚下了!”
  “反了,都反了!”皇上咳出一大口血,伏在桌上,气血翻涌而上,只觉得耳鸣眼花,眼前一片白茫茫。模糊中,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踏入门中。他撑着揉揉眼,欣喜地问:“是太子来了吗?”
  良贵妃看着来者身后的禁军涌入宫内,忙将皇上护在身后,呵斥道:“安阳,你不在启元宫禁足,来这做什么?”
  安阳?
  皇上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却仍是徒劳,他挥手道:“来人,来人!”
  “来人?这昭仁殿都是儿臣的人,父皇您有何吩咐,儿臣替您费心便是。”
  安阳走得近了,良贵妃才看清,她身上穿着与太子同制的储君蟒袍。心下一惊,却不敢说出口,生怕再让皇上气血攻心,伤得更厉害。
  禁军走上前,被血染得紫黑的包裹里滚出一个人头。良贵妃骇得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她双手发抖,无声地呜咽着。
  人头滚到脚边,面上没有一处好肉。大监那双恐惧到极致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哭诉自己生前遭遇了何等折磨。
  良贵妃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皇上与这些枪刃隔开,怯声道:“皇后和太子可知你如此行事?”
  安阳负手而立,全然不似从前那样,将两手合在腰前。她伸手在皇上眼前晃了晃,笑声张狂放肆:“母后卧病在床,太子奉召前去侍疾。父皇,国不可一日无储。不如,你改立儿臣为皇太女,自请退位。儿臣自会看在父女情分上,让您安度晚年。”
  “逆女,咳咳……逆女!”
  皇上胸前的绣的龙纹已被鲜血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他忆起,裴玄卿早早警示过,安阳能调动南楚世子替她办事;
  借剿匪之名,逼其偷售矿产粮草,亦是安阳的主意;
  就连杀死莞美人,裴玄卿也曾提过,齐庶人可能只是替罪羊。
  可他总觉得,捧在手掌心上呵护大的女儿,怎么会、怎么可能,要动摇他的江山呢?
  “锦乐,父皇自问这些年待你有求必应。即便你犯下天大的祸事,父皇也尽力替你遮掩。总想着自己年少时过得苦,便不愿你一个女儿家受半点委屈。不成想,把你纵成一个……”
  蛇蝎毒妇、祸国之女,这些词他怎么也说不出。最后,满头白发的皇者,竟是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或许因为自个儿是皇家里厮杀出的可怜人,他看着越来越多、又接连去世的皇子,日夜不安。直到这个女儿降生,他以为,她此生都不必被卷进夺权的深渊里。
  是否聪慧好学、体恤百姓,他都不在乎,只盼女儿此生锦绣姻缘、一生和乐,这才取了“锦乐”这个名字。
  安阳听着这声声驳斥,拿过一尊没再吐出烟雾的金兽,狠狠砸向龙椅,全然不在意是否会砸到父皇。皇上眼前花白一片,只能听见身旁有巨响,吓得往侧边一跌,好在良贵妃及时扶住。
  “有求必应?哈哈,父皇,您指的是这些金银财物,还是嫡公主的尊荣?”
  她在屋内踱步,仰头轻蔑地一一细数。
  太子哥哥、泽灵表妹、晋王桓王……便是江婳这个跟皇室半点不搭边的后来者,也有用之不尽的华宝。
  “而公主尊荣,全因儿臣托生在了母后的肚子里。父皇,若儿臣只是个宫婢所生,对您再如何孝敬,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这一点,您可敢承认?”
  皇上默然,无言以答。
  “而此生,儿臣最想要的、向您求了许多次的……您终究不肯给。父皇,您还记得今年年初宫宴,儿臣满心欢喜地求您赐婚。可您说,裴玄卿是国之栋梁,不可屈居驸马位。”
  若那时,在江婳还未出现之时,将她许配给裴玄卿,绝不会生出之后这许多事。
  萧景衡说得没错,若她是皇太女,要娶谁、要杀谁,都易如反掌。
  “父皇,今日这废太子、改立儿臣的诏书,您若写了,便相安无事。若不写……”
  安阳挥手,侍卫上前,皇上只听得身边人痛呼一声,想去寻她,可双手白白挥动却什么也摸不着。
  良贵妃被拖到殿中,安阳抬脚踩在她的颈上,拿过侍卫的剑,悬在她眼瞳前,笑得狡黠:“父皇,您如此宠爱这个贱婢,真能忍心看她被活活剜眼割舌?”
  皇上手垂在桌案下,猛地发抖,上下牙关紧咬。良贵妃大呼着“别管臣妾”,被安阳一剑刺在左肩上,疼得再也说不出话。
  “够了!朕如你所愿!”
  “呵……父皇果真爱惜她,儿臣定会感念禅位之恩,让她陪您住进寿康宫颐养天年。”安阳将空白圣旨摊开平放在御案上,递过笔:
  “父皇自小苦学,想来看不清也不会影响您写字,对吧?”
  皇上接下笔,颤声道:“那锦乐就再为父皇研一次磨吧,今日过后,咱们父女大抵不会相见了。”
  安阳高高昂起的面庞上,染了一丝热泪。她背对着禁军,不着痕迹地擦掉,走到皇上身侧安静研磨。
  圣旨上的字越来越多,皇上忽地开口:
  “锦乐,你上一回替父皇研磨,还是十四岁及笄前了吧?若能一直是小时候多好……”
  两滴泪珠“啪嗒”落进墨里,在漆黑的墨面泛起两处涟漪。安阳停了片刻,语中哽咽:“寿康宫离昭仁殿不算远,儿臣日后得空了就会——”
  刻着龙纹的金柄匕首深深没入安阳腹中,将她埋在心底、渴望又不肯轻易呼出的爱意都击得粉碎。
  “父皇你、你当真,咳,要儿臣去死?”
  皇上抬起眼,瞳孔涣散无法聚焦,白须被血染得鲜红。
  “你有做皇太女的品性吗?手段阴毒,无所不用其极。就算太子、桓王死个干净,朕也绝不会传位于你!”
  匕首抽回,安阳如骤然断线的木偶,骨架软软的倒了下去。禁军忙扶起她,她指着桌上圣旨:“拿上……我们走。”
  “是!”
  禁军快步上前,可稍看了眼,面色一变。安阳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忍着疼问:“怎么了?”
  “回公主,这上面所写……”
  “念!”
  “是……嫡公主萧锦乐,通敌窃国,残害忠良,妄图篡位。凡我中州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儿诛之,哈哈哈。”她嘴角本就有血,又笑得凄厉,发髻散乱,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音容悲怆:“既然父皇不念骨肉亲情在先,就休怪女儿无情。来人,封锁昭仁殿!”
  众人退出殿外,门窗皆被死死封住。良贵妃捂着肩走到皇上身边,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却仍不住的安慰皇上:“没事的,公主是您的女儿,不会真的弑父。皇上别怕,臣妾会护着您。”
  皇上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拍着背部,无奈道:“若当时没有将你从花房调来昭仁殿,就不必遭受今日这无妄之灾了,是朕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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