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侧妃在侍女的侍候下换了家常衣裳,面色清淡,不紧不慢道,“我让你忍,你也没忍啊,这次萧璟月的簪子怎么会跑到外面人的手里,不就是你做的吗?”
知女莫若母,萧璟柔也没打算瞒着,“遇到了一个好时机,推了一把而已,我也没想到萧璟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自己是出了气,但是名声也没了,刚刚竟然还把四老太太气得中风,我看她以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真是个蠢货!”
“哼”,沈侧妃轻笑一声,坐到花梨小桌前,手挽长袖倒水入盏,一派气定神闲,“你要是觉得她蠢,那就是你蠢了。”
“娘!”萧璟柔坐下,她一向聪明,此时也开始思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她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不嫁给七皇子而已,只是之前在宴会上的事情还不太够,所以回来再气四老太太一遭,这两件事加起来,皇上就不会再考虑她了。”
“不想嫁给七皇子?”萧璟柔咬唇,“七皇子虽然普通,到底也是皇子,嫁过去也是王妃之尊,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沈侧妃其实并不想自己女儿知道太多,只是也不能让她再这样私底下动作,要想阻止她,有些事倒是不得不说了。
沈侧妃喊一声,“芳菲”,屋外响起一个声音,“奴婢在。”
“守好外面。”
“是。”
沈侧妃对萧璟柔道,“我今天给你说的事情,你自己记住,但是绝对不可以再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行,知道吗?”
沈侧妃这般郑重,萧璟柔心下一沉,思量一下,还是点了头。
“我虽是你父王的侧妃,但却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
沈侧妃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吓得萧璟柔一把捂住了嘴。
“也不必惊奇,这很正常,你也是读过史的人,自是知道历史上那些异性王结局如何,自古以来皇室内部都是相互猜忌自相残杀,何况一个异性王呢,皇上对你父王是又要用又要防,所以就派了我过来。”
萧璟柔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那父王知道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说起来王爷和王妃当初也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是皇上赐下我,你父王不敢不要,我就成了这府上的侧妃,要不然王妃怎么会这么恨我。”
“父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接受了?不能拒绝吗?”
沈侧妃笑起来,“柔儿啊,你到底还是太小了,皇上猜忌你父王,赏下我,你父王要是拒绝了,这不是让猜忌更深了吗?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你父王也得接下我,这样,皇上放心,你父王也安心。”
“那,那这些年……”她想问,这些年,她的娘亲真的在监视她的父王吗?
“监视,只是很小的一个方面,我们有更大的用处”,沈侧妃注视着萧璟柔的眼睛,瞳孔幽黑神态逼人,让人无端害怕,“你不是一直想让明儿当世子吗?我告诉你,明儿不仅会是南安世子,他还会是未来的南安王,如今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阻碍,都会有人帮我们清掉。”
萧璟柔心神剧震,“你是说,皇上会帮我们?”
“不仅是皇上,还有太子,他们都是支持明儿继位的,世子也知道这些,所以我监视着他们,他们也监视着我们,端看谁手段更高超罢了,而萧璟月是世子的亲妹妹,七皇子又是太子的人,她自然不能嫁过去,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
“柔儿,不要急,世子斗不过皇室的,这南安王府的一切,都会是我们的。”
……
寿春堂内,经历了半天的鸡飞狗跳,终是恢复了平静,姜王妃瞪着萧璟月,压着十分的怒气,“你给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非要招惹那老太太干嘛,不理她或者直接走都行,现在把人气中风了,你看你父王会不会罚你!”
“就算父王罚我,我也认了,在我家还能让别人给我欺负了!难道是我看着像个怂包!”
姜王妃手一挥,嬷嬷丫头们都退下,她也不问这犟闺女了,转向宁嘉安,“你说。”
宁嘉安说得很简单,“秦公子传信说,皇上还有意把郡主嫁给七皇子,所以我们准备自污。”
姜王妃一听就全明白了,她目光又转到她姑娘身上,问,“秦凌飞有意月月?”要不然怎么会特意传消息过来……
宁嘉安摇摇头,“世子走前拜托秦公子帮我们的”,也就是说,秦凌飞有意的不是月月,而是和和。
姜王妃闭闭眼,有点儿心率不齐: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
“那宴会上是谁害的月月?知道那根簪子是怎么到的外人手上吗?”
“八胡已经去查了”,鉴于姜王妃不知道八胡是谁,宁嘉安又赶紧补充一句,“八胡是世子给我的人。”
姜王妃挑眉,她这儿子倒是周全,知道给媳妇儿身边放个人,怎么就没想着给老娘身边也放个人……想到远在江南的萧璟和,姜王妃叹一句,“也不知和儿现在如何……”
萧璟和如何?萧璟和好着呢。
桂香弥漫的庭院内,萧璟和闲适地躺在红木雕花躺椅上,秋光和煦,通过细密的枝桠柔柔洒在他的脸颊上,他眯着眼,不经意就想起了宁嘉安躺在院子晒太阳的样子,既喜欢光,又觉得光耀眼,便拿一方丝帕遮着眼,听到动静会勾起丝帕的一角看,看到是他,甜甜一笑,然后继续晒太阳。
她的笑,好像比光更耀眼。
喜悦就这样毫无防备涌上了脸颊,柔化了眉眼,甜到了心尖,颜童儿坐在一边的秀墩上,勾唇轻笑,“世子可是想起了什么人吗?”
萧璟和胡咧咧,“就是想着这样好的天气,还有你这样的妙人陪着本世子,本世子就浑身舒坦。”
颜童儿不信,“世子撒谎,世子并不喜欢我。”
“哦,我还不够喜欢你吗?自从进了这别院,你都没有离开过本世子的身边呢。”
“真的吗?”颜童儿促狭地笑,眼波流转间突然将头依在萧璟和的膝上,就觉得这人身体猛地一僵,他笑意加深,“世子你看,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是身体不会,你若喜欢一个人,就算两人隔着段距离,也会存在着一种吸引力,但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就像现在,我只是依在你的膝上,你的全身都在抗拒。”
萧璟和哈哈一笑,自然起身,理一理长袍,“我也不瞒你,我对凌飞感情甚深,虽有你这等绝色佳人在身边,也不忍负他,还望颜童儿你海涵呢。”
颜童儿抬头,玉白色的一张面孔隐在光里,“我不过是尘埃中的一粒土罢了,哪有什么海涵不海涵的,只是今生能结识世子这样的人,倒是也值了,而且我也愿意为了世子说一些谎话呢。”
萧璟和侧首,“你为我说什么谎话了?”
颜童儿红艳的嘴唇一开一合,带着魅惑,“我对外面的人说,我与世子夜夜缠绵,鱼水相欢。”
“哦,那就要谢谢颜童儿你了。”
他敛眉垂眼,浓密睫毛遮住一双眸子,“我不要谢,我只想我说的话都能成真。”
萧璟和静笑不语。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萧璟和抬眼望去,就是四白绕墙而来,之前派他跟着朱大人一起去了明州港,没想到回来得还挺快。
四白行礼之后递上一封信,萧璟和拆开后一目十行地看过,神色明快,最后哈哈大笑起来,“老朱真是可用之人啊,这么快就查清了这么多东西,走走走,收拾东西,去明州港”,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应付个颜童儿差点儿累去他半条老命!
陆思明闻讯赶来,手擦着额上的汗,急急问道,“这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呢?”
萧璟和脚下不停,“这不是朱大人催着我过去嘛,晚了朱大人可是要生气的。”
“朱大人”,陆思明心下觉得不好,“哪个朱大人?跟世子一起前来的朱大人不是腰还没好嘛。”
“哦哦,忘记给陆大人你说了”,萧璟和信口开河,“我手下有一人,最擅易容,结果朱大人不信,非要试一试,我俩就想了一个法子,让他偷偷去明州港,我手下人则留在这里装作他的样子,看能瞒住多少天,结果没想到竟把你们都瞒住了,哈哈哈。”
陆思明蓦地一惊,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他这是被眼前这人耍了啊,什么万事不理蒙混交差,他娘的都是骗人呢!还害得他们把颜童儿都献了出来,这是又嫖他们又坑他们啊!
陆思明压下满心怒气,还是腆着脸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去,我为世子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也省得路上颠簸。”
“不用,我骑马就行”,萧璟和站定,面带笑意,“陆大人,莫再送我了,你我迟早还有再见的那一天的,是吗?”
秋光和煦,陆思明却突然就觉得浑身发冷,躬身一礼,“是。”
萧璟和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颜童儿站在桂花树下目送他离开,喃喃道,“世子,我们也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
萧璟和快马加鞭赶到明州港,朱大人一见他就奉上一份名单,“幸不辱君命,与税银贪污案有关的人员名单都在这里了。”
萧璟和大喜,忙扶起朱大人,“老朱啊,这次查案你最是辛苦,回京以后我为你请立首功。”
“不敢不敢”,能把案子查清,朱大人亦是高兴的,推辞道,“我也就动动嘴,都是世子手下的人得力,办事迅速稳妥,这才有了这般成果啊。”
萧璟和笑,“看老朱你谦虚的,还只动动嘴,动嘴也不是好动的,多的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的事,老朱你就莫要谦虚了,你看看你,又黑又瘦,越发干巴了,再不给你请个首功,我自己这良心都过不去。”
朱大人也就不再推辞,“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查贪污呀,最怕下面人铁板一块互相护着,那才是无从查起呢,不过如今”,他摇一摇手中的名单,“这不是已经撕下来一道口子了嘛,顺着查,一个也跑不了!”
萧璟和说得简单,但是之后的查案却是是艰难异常险象环生,他遭遇了多次下毒刺杀,胸前都挨了一刀,就这,萧璟和也没怕,生生把江南官场搅了一天翻地覆。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中轻哼:不是太子你让我来查案的吗?我爹推辞你还不愿意,死活让我来,那就得让你看看小爷我的本事了!
第33章
等到萧璟和和朱大人的联名奏章递到朝中的时候,京城已入寒冬,睿文帝细细看一遍奏章,当着群臣的面赞道,“璟和果然不负朕望,朱敏亦是智勇双全”,又生气,“这次光查抄税银就抄了三百万两,可见江南贪腐之气何等严重,众卿可知为何?”
众卿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就算知道,也当自己不知道,这次萧璟和处理得非常精妙,所有的罪证都指向官员,并不牵扯皇子,所以太子和四皇子此刻还安安稳稳地站在朝堂,只是站着又有什么用?太子的心都要滴血了,他辛辛苦苦培植的人啊,经此一事十去六七,心肝都要痛死了!
太子怒气之下,必要找人麻烦,跟自己手下一个叫曲井的人商量,这个曲井是太子乳母的娘家侄子,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长了一张路人脸,留了一把山羊胡,他平日里很受太子信任,专门做一些隐秘之事,此时听太子问道,“萧璟和那边得手了吗?”
他弓着腰回答,“萧世子十分警惕,身边亦有好手护着,我们的人不好近身,上次侥幸得手,也只是刺伤而已,并不严重。”
太子阴着脸,“撤了那边的人吧,萧璟和如今炙手可热,我们也得避着风头,只是孤想着,动不了他,倒是可以动动他身边的人。”
“主子的意思是?”
“动不了世子,就动世子妃,你自己想主意。”
曲井很快就有了法子,“世子妃有一个哥哥,叫宁润,在季先生处读书,明年要参加春闱,据小人所知,此人与世子妃感情最好,与萧世子关系也不错,倒是可以想点办法,让他参加不了明年的春闱!”
“也不必太麻烦”,太子森然一笑,“直接把他腿打断,让世子妃伤伤心,也省得萧璟和在朝中多一个帮手。”
“还可以做的更巧妙呢”,曲井笑得谄媚,“世子妃这对兄妹与继母那一支不和,不妨以那一边的名义收拾宁润,也叫他们有苦说不出呢。”
“哈哈哈哈”,太子果然高兴,“那就赶紧去做吧,杀不死萧璟和,也得让他疼一疼呢。”
……
天气渐冷,宁澜便住到了国子监,他如今得忌酒看重,在国子监自是如鱼得水,却也不因此张狂,与人相处也是温和谦让,得了不少好人缘,今日他刚下课,小厮吉庆便凑了上来,小声说道,“公子,家里出事了。”
宁澜眼睛一闪,面上却不显露,与同学寒暄过后,走到一处光秃秃的枣树下才轻声问道,“家里怎么了?”
吉庆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是太太身边的人跑来给我说的,说是二姑娘好像在外出了什么事情,老爷很生气,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要打死二姑娘,太太没办法,就让公子你赶紧回去。”
宁澜蹙了眉,呼出一口白气,而后匆匆往家赶去,回去之后就见到二姐身边的绿橘正狼狈地躺在院中,背后血糊糊一片,露出的侧脸白中透着青,已是不省人事,他驻足片刻,而后掀开八宝纹绵帘,就见宁嘉婉躲在李氏的怀中,钗散髻乱,满脸泪渍,脸上带着巴掌印,抖得不成样子,见着他才跟活过来一样,哭着喊道,“二弟,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宁澜问,“这是怎么了?”
宁父铁青着脸坐在上首,将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吓得宁嘉婉又一哆嗦,却是撇撇嘴不敢哭出声,宁父恨声道,“你问她!想我宁家言情书网,竟然养下如此下贱之人,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攀附权贵朝秦暮楚,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真是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