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文帝深深地闭上眼,太子只冷眼看着,六皇子厉声问道,“你这奴才说的可是实话?既然你在现场,为什么不护着自己主子,却眼睁睁看着自己主子被杀?你安的什么心!”
蔡卓明显缩瑟了一下,低声道,“当时来……来不及。”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是想着全家陪你一起死嘛!”
睿文帝暴怒,“把事情给朕说清楚!”
蔡卓这才说道,“我跟着四皇子进了猎场之后,发现秦大人也在,四皇子就……就……”
六皇子厉斥,“哪个秦大人?说清楚!”朝中姓秦的可多了。
“是秦凌飞”,蔡卓声音渐低,“四皇子让我杀了他,然后伪装成被流箭所伤的样子!”
人群里顿时一片呼气声,流箭所伤?狩猎中箭矢齐飞,的确有伤到人的可能,但是四皇子就敢用这个借口杀人,杀的还是新科状元,朝中官员,秦国公长子,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更有不少人想到狩猎第一天的那场晚宴,四皇子和秦凌飞直接动起了手,恨不得杀了他,这样一想,不少人就信了这话。
蔡卓接着说道,“我找到了秦大人,射了一箭之后就匆匆逃离了,之后就去找四皇子,结果就看到萧世子杀人那一幕,萧世子离开之后,我上前去看,四皇子已经不行了,我就跑回来报信,却遭人追杀,我想来想去,怕是当时已经被萧世子发现,想要杀人灭口。”
六皇子问张将军,“可有秦凌飞的消息?”
却是秦凌飞二弟秦钟答的话,他面色沉重,道,“发现大哥迟迟不回之后,我们派人去找,发现大哥受了极重的箭伤,虽未至死,但如今还在昏迷着。”
这下子就全对上了,众人都不说话,心下却思量着,更有人脑补了一场大戏,四皇子先是因着那日晚宴上的龌龊要杀秦凌飞,之后碰到萧世子,因为怀疑萧世子之前搞他,也动了杀心,结果被反杀了。
四皇子真是胆大啊,谁都敢杀,简直是丧心病狂,这幸亏是死了,不死以后还不定杀多少人呢?真是个野蛮人!
还有萧世子,虽说是为民除害,奈何杀的是个皇子,这下子怕是悬了呢,皇上怎么会放过杀害他儿子的人呢?这人的心啊,都是偏的。
萧璟和却不惧不怕,“皇上,蔡侍卫的话听着真真假假,不可全信,他说致命那一箭是臣射的,可有证据,如今因为四皇子死之前跟臣有过打斗,于是臣的嫌疑便最大,随便来一个人说看见臣杀了四皇子,似乎都可以为臣定罪,可是,他说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嘛,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在臣离开之后杀了四皇子,又与蔡侍卫串通来诬陷臣?一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我们之间,臣就胆寒不已,还请皇上查清案情,还臣一个清白。”
事情到此胶着下来,蔡卓说的真切,可萧璟和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可不少,要真是倒霉遇到个心眼坏的,稍微推一把,这萧世子可不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嘛。
睿文帝沉思,一时无法决断,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蔡卓突然大喊一声,“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属下愿以性命担保”,而后突然拿起四皇子尸体旁的箭支,反手用力插入心脏,抽搐了几下,倒地上死了,双目圆睁,鲜血四射,溅到一旁萧璟和的身上,还有几滴溅到了手上,带着温热。
萧璟和手指抬起,想要把血滴擦去,可是动了几下,还是垂下了手,他想,这次可是倒了大霉,说不定就要被抓到大狱出不来了……他爹他娘怎么办?他那个傻妹子怎么办?还有他的好姑娘,日日夜夜相处在一起,一言一笑早都刻在他脑子里的人……真是舍不得离开她啊,他还没有给她过生日呢……
余光中,一个黄色身影走了过来,穿着利落的胡服,头发简单挽成一个单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装扮简单,只是素衣素发还是不掩其明丽之姿,她走过来,拿出绣着梨花的丝帕,轻柔地为他擦着手上的血迹,梨花皎白,此刻被血水所染,红的摄人,她说,“我为你作证,他们也不会信的是吗?”
“真聪明”,萧璟和笑的比秋光更温和,却也带了秋光的悲凉,“多说无益,不必成为别人的笑柄,再说我也不一定要死,事情会查清楚的。”
“我可以做什么?”
宁嘉安靠近,在别人看来,两人似在相拥,但是她却听到萧璟和轻微的声音,“四皇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只带着一个侍卫去那么远的地方,让四白查蔡卓,查他的家人,盯紧太子,还有,找唐远。”
萧璟和说不了太多,睿文帝挥袖离开,太子居高临下,淡淡道,“来人,把萧世子拿下,听候父皇发落。”
萧璟和没有反抗,他沉默着跟着侍卫离开,不曾回一下头,他在晨光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光影中。
“嫂子,怎么办?”萧璟月拉着宁嘉安的胳膊,泪眼模糊,“我去找宋杨,我让他想办法好不好?”
“这事宋杨管不了,不要去为难他,走,我们先回去”,她目送萧璟和离去,而后转身回营帐,却看到不远的阴影处站着萧璟明和萧璟柔兄妹两人,前者面无表情,后者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移开眼,故作悲伤,她不理会他们,快步回了营帐,直接问四白,“唐远是谁?”
四白愣住:唐远……世子让世子妃找唐远?
……
看着睿文帝喝了安神茶,服侍他睡下,太子这才有空回自己的营帐,一进去就一改悲伤模样,满脸兴味,对着等在那里的曲井说道,“这次的事情做得好,萧璟和一进大狱,孤就能让南安王府满门抄斩!”
曲井就是专门为太子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的,闻言躬着个身子,也是激动的很,“说来还是老天爷向着主子您呢,本来只是想做掉四皇子和秦凌飞,谁成想萧世子去了,倒是一石二鸟,把他也套进去了,就是小人想设计也设计不了这么精妙啊,可见主子您就是真命天子的命,上天都帮着您呢。”
太子唇角高高勾起,眼中精光四射,只觉得今天真是惊喜连连,老四死了,萧璟和被抓,秦凌飞重伤,呵,碍眼的都被清理干净了,真是痛快!
他端起一杯酒,慢慢地洒在前面的毯子之上,心中默道:老四啊老四,真不是孤想杀你,谁让你开始不听话了呢,从下面收上来的银子你自己就敢截一半,还闹出了江南那么大的事,害得大理寺都察院都快查到孤的身上了,孤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只好让你先死一死了,不过你真是孤的好弟弟,死了死了还拉了萧璟和垫背……
太子为自己倒一杯酒,问,“蔡卓家人可盯好了?陶硕人呢?还有那个男宠呢?”
本来这次的计划是针对四皇子和秦凌飞的,狩猎第一天的晚宴上成功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起两个人的矛盾,而后让蔡卓引四皇子进林子,那边则是由秦钟引秦凌飞进去,陶硕等在里面,他杀四皇子,蔡卓杀秦凌飞,一个对一个,谁也不吃亏,而后伪装成秦凌飞射杀四皇子,蔡卓为主子报仇的局面,蔡卓就是证人,如此前有两人纷争,后有蔡卓证词,不怕别人不信。
那么该如何把四皇子一个人引进去呢?四皇子虽然看着鲁莽,但是也不是个傻子,对太子也有防备,他们想来想去,倒是想出来一个好招,这老四最是好色,给他说林子里有个绝色美人等着他,他就愿意进去了呢。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四皇子这人勇猛的很,一般的侍卫真不是他的对手,万一杀不成让他逃了,这可就后患无穷了,还是曲井出的主意,“主子,这事简单的很,咱就真找一个人放里面嘛,趁着四皇子那啥啥啥最紧要关头的时候,一箭射过去人就死了。”
太子觉得此计甚好,交给曲井去办,曲井想着四皇子眼光高,得找一个好的,要不然人家不那啥啥啥怎么办,而且人家都要死了,死前也得让人家好好逍遥一把呢,只是这猎场之上送女子进来不太方便,倒不如找个男宠,可以扮成侍卫进来,到时候也可以扮成侍卫出去,反正四皇子荤素不忌,好像还更喜男色……死之前玩一把角色扮演游戏,值了。
于是曲井就找了四皇子的老熟人,或者也可以说是萧璟和的老熟人——品箫阁的头牌,颜童儿,四皇子一见着颜童儿,就是狗见了骨头似的,跑得疯快呢。
曲井道,“小人本来安排陶硕和颜童儿等在林子深处,蔡卓借着撒尿去找秦凌飞,没想着四皇子先碰到了萧世子,而那边秦凌飞似乎有所察觉,不往林子里面去了,两下直接错开了,原先的计划不好实施,倒是一直跟着四皇子的陶硕聪明,在萧世子走之后直接把四皇子射死,让萧世子背了锅,而那边蔡卓也伤了秦凌飞。”
“小人在张将军的人找到蔡卓之前,已与他交代好了说辞,他愿意为太子进忠呢,这次的过程有些波折,但是结果不错,颜童儿也已经被属下藏起来了,太子放心。”
“嗯”,太子斜倚着身子,“现在不好杀人,回去之后把这个男宠做了,做干净一点,至于陶硕,让他在东大营好好待着,和以前一样就行,秦钟那里,告诉他,既然秦凌飞都重伤了,那么完全可以重伤而亡,至于蔡卓的家人,看好他们,别让人发觉什么。”
曲井躬身行礼,“是。”
太子冷眼微眯,举起盛满酒液的斗彩缠枝高足酒杯,一饮而尽。
第59章
秋猎的队伍是浩浩荡荡地去,死气沉沉地回。
萧璟和直接被关到了刑部大狱,消息传到南安王府的那一刻,姜王妃就进了宫,但是睿文帝根本不见她,姜王妃无法,又跑回了娘家齐王府,不知齐王给她说了什么,姜王妃回府以后就病倒了,萧璟月守在一边照顾,又是担心哥哥又是担心母亲,没几日就消瘦下去。
暖雪阁,沈侧妃对萧璟柔说,“柔儿,我们的机会来了。”
萧璟柔心头狂跳,轻声问道,“世子的事不会牵连到我们吗?”这次杀的可是皇子啊。
“暂时不会”,沈侧妃沉吟着,“王爷还在南疆,就算为了稳定南疆的局势,皇上也不会直接降罪南安王府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废掉萧璟和,将世子之位传给明儿。”
“那之后呢不会秋后算账吗?”
“之后”,她眼里泛出奇异的光,“之后王府可能会降爵吧,不过没关系,只是握在我们手上就好,我们会对太子绝对忠诚,太子会看到我们忠心的。”
“我会是郡主吗?”
“你会是王府唯一的郡主。”
……
宁嘉安去找了秦凌飞。
秦凌飞正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秦国公府的前院,没有家人守着他,墨风和墨画一个在熬药,一个去外面买粥,秦凌飞如今只能吃流食,可是大厨房送来的却都是荤菜,墨画气不过,可也吵不过大厨房,只得出去买现成的。
这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起皮,两颊在短短几日消瘦下来,想着他之前神采飞扬的样子,宁嘉安只觉得难过,他哥有一次高烧不退也是这样,没有爹爹探望,没有娘亲呵护,只有她忧愁地守在一边,真怕床上的人睡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有娘的孩子就是宝,没娘的孩子就是草……
她和他哥好在还有彼此,秦凌飞却是连个亲兄妹都没有的,也是个可怜人。
也不知道萧璟和在狱里面怎么样,会不会也被欺负地跟个小可怜一样……
宁嘉安快速眨眨眼,退去眼中的泪意,想着这两人还真是一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倒是能同年同月同日倒霉,害得她一个姑娘家到处奔波,走投无路,真是两个狗东西!
想着想着,床上的人醒了,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动弹,然后喊了一声“湘湘”。
完了完了,这人烧糊涂了,连人都不认识了。
两个小厮也不在,宁嘉安让小妙去倒杯茶端来,一摸却是凉的,也顾不上那么多,在他身后垫一个大靠枕,就着手把水喝了。
喝完水之后这人倒是清醒了许多,说出的话声音很是嘶哑,“劳烦世子妃了。”
宁嘉安皱着个眉,“你不就受个伤,怎么混得这么惨?”
“呵呵”,秦凌飞勉力一笑,“可能是府上有人不想让我好过吧。”
“没事”,她安慰他,“你好好养伤,以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谁在这段时间对你不好了,以后就弄死他,以前还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经过这一遭就能看清楚了,所以病这一遭还是很有意义的。”
“世子妃说的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呢”,秦凌飞心道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劝慰人也能劝的别具一格。
“只是我觉得考察到现在也可以了,你还是搬出去住吧,去季先生那里或者我哥那都行的,省得为了看清别人,先把自己熬死了。”
“咳咳”,秦凌飞想笑,却是扯得肺部疼,喉咙也疼,笑也变成了咳嗽,好不容易平缓下来,问,“世子妃过来找我是为了问当天的事情吗?”
“不急,你刚醒来,饭没吃药没喝,也不好让你费心费力地想事情,过一会吧”,说着墨画那边把粥买回来了,一路提回来已是温的,秦凌飞凑合着吃了几口,而后喝了药,看着好一些。
秦凌飞问,“你担心世子吗?”
“担心,每天想起来都害怕,怕他在里面过不好。”
“我觉得你看着还行。”
宁嘉安半垂着眼,“我白天还好,就是晚上哭,他要是一直出不来,我觉得我得哭瞎。”
秦凌飞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给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宁嘉安想了想,挑着重要的说了,而后道,“世子当时对我说,说四皇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林子,其中必有缘由,还让我查一查那个侍卫的家人,还说要盯紧太子。”
“世子的话是对的,那个侍卫说的话真真假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我都怀疑他不是四皇子的人。”
“那是?”
“现在还不确定”,秦凌飞缓一口气,“这几天有查到什么东西吗?”
“有的”,宁嘉安放低声音,“我让四白去查世子说的那些东西,他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说是那个蔡卓跟太子手底下有一个叫曲井的人有过联系,而这个曲井这几天偷偷摸摸接了一个人进府,你猜这人是谁,竟是之前那个颜童儿,他之前一直待在品箫阁,秋猎前说是有一个局,要到客人家里面去,结果一去不回来了,阁里的人说是跟人跑了,至今不见踪影,结果现在人就在那曲井的家里面,曲井将他藏得极好,一般人发现不了,还是郑家那五公子一直让人盯着,我们才因缘巧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