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昌玹立马无所谓道:“一定要知道什么味道吗?说不定是体香呢!”
伶玉听完没好气地撞了一下曹昌玹,收回目光白了他一眼。曹昌玹害怕伶玉生气,突然瞥见走来的吕易之和吕鸿,立马拉着伶玉上前问好。
“吕先生!”
“伶丫头!”吕鸿从远处看见伶玉喜出望外随即叫了出来,将伶玉拉回了现实。
曹昌玹一听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杀气,只见吕易之带着吕鸿走了过来。
曹昌玹也恭敬行礼,但眼睛一直充满敌意地盯着吕鸿。
吕鸿却是豪没在意,继续叫着,“伶丫头,你今日好漂亮啊!”
吕易之皱眉阻止吕鸿,“大庭广众之下懂点规矩!”
曹昌玹方才还忍着,现下一听立马牵起伶玉的手,朝吕鸿微笑道:“没事儿的吕先生,吕公子也是在夸我夫人嘛,我也觉着我夫人今日好看得很,哦不,不是今日,是日日。”
吕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毕竟他曾经可是以为自己要娶伶丫头的,现下看见这情景不免心里有些难过。
伶玉一听肉麻死了,松开了曹昌玹的手,“鸿弟叫我伶丫头习惯了,叫我姐姐我反而不适应,没事儿的。”
吕先生笑了笑,伶玉不知道他这小儿子的心思,他可知道,“你自幼便惯着他,只是这里人多嘴杂,叫伶丫头终归是不合规矩。”
曹昌玹重重点头表示同意,“还是先生考虑周到。”
“许久未见鸿弟,好似长高了不少!”
“那可不,我现在是大男子汉!”
“对了,鸿弟不是喜爱吃我先前在孟府吃的绿豆糕嘛,前些日子我家四妹妹又做了些给我,改日我送些给鸿弟吃啊?”伶玉看着吕鸿宠溺地说道。
“好啊好啊!素闻你家四妹妹厨艺高超,我定要好好尝尝!”
曹昌玹方才听吕鸿那样亲密地叫伶玉就有些不自在了,见两人还这般嬉笑一下有些吃醋,想拉着伶玉告别吕先生,不料伶玉却撇开曹昌玹,带着先生先一步离开了。
“先生,伶玉有事与您相商,咱们借一步说话。”
走到无人处,伶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开口道:“先生,我方才闻到王总管身上有一股很不一样的味道,像药类。”
吕先生也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今日是圣上生辰,他该不会下手的。”
“我明白,只是现在圣上龙体欠恙,伶玉担心您和许王有什么事情。”
吕端点了点头,“我明白,万事还是小心为妙,我会仔细着的。”
伶玉又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她好像也一点一点地被卷入了皇室之争里,而自上次宋皇后希望他让杀害父亲之人获得报应时她就时常担心害怕,她不知该如何报仇,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报仇。
吕先生看出伶玉的烦恼,“我知道你脑子里很乱,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养女,突然背负起了去报复一个高高在上仇家的责任,换做是我,我也无法接受。但为师说一句真心话,如今国家安定,边疆虽时常爆发斗争,但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若是为了私人恩怨而不顾国家社稷不免有些不义。你生父当年手握重兵,之所以没有选择造反,定也是因此。开元娘娘深明大义,也会明白的,她许是已经早就放下心中仇恨,保国家安稳。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防着王继才,不要让他再有机可乘,重蹈当年的覆辙!”
伶玉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对上了远处尚食局外的一鹤发童颜,举止大雅的老年男子。
“先生,那是...”
吕易之顺着伶玉的目光看过去,“哦,王妃的父亲吴国公,今日也来赴圣上的生辰宴。”
伶玉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难怪王妃娘娘那般有气度,瞧那国公爷年纪那般大了还如此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真真是教得好啊!”
而方才伶玉和吕易之走后,曹昌玹和吕鸿便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只听曹昌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咳,你以后可不许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这般称呼我的娘子了!”
“怎么啦!我从小便这样叫她。”吕鸿说着还有些不服气。
曹昌玹气得瞪着吕鸿,吕鸿却道:“我知道伶丫头现在是你的夫人,也会一直是的吧!”
吕鸿说着将手搭在曹昌玹的肩膀上,曹昌玹咽了咽口水站直了身子,“那是自然!”
正说着伶玉便携吕先生走了回来,见两人聊得还不错,会心地笑了。
两对互相告别,伶玉跟着曹昌玹去落座。而伶玉自落座起就一直观察着王继才的动作,瞧着他右袖里的东西似是还在,伶玉的心久久不能放下。曹昌玹看着今日格外紧张的伶玉连忙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又不是头一次见圣上了,不必怕。”
伶玉回握住了曹昌玹的手,“我是怕先生和许王出事。”
“许王?他怎么会有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吃饭吧!”曹昌玹说着夹了点菜至伶玉的碗中。
宴会开始,王爷均开始向圣上献礼。
“父皇,这是儿臣为您准备的贺礼,愿祝我朝安定无乱,天下太平!”
礼物揭开,竟是一个水桶,不过水桶里却装着一座用次等玉石雕刻的小山。
圣上沉默了许久,面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许久都未曾开口。
原本热闹的宴会乐曲渐渐沉了下去,此刻堂下无人敢轻举妄动,整个宫苑仿佛只听得到圣上的喘息声和众人的心跳声。
第57章 大变(一)
霎时间,所有声音均消失了,圣上坐在整个宴会最显眼的地方,他的情绪更是牵动着整个会上的所有人,只见他半睁开着双眸,盯着面前的水桶面色沉静,座椅两侧的两条龙,在烛火的照耀下,似张牙舞爪欲将人活吞了一般。此情此景任谁瞧了不哆嗦,吕易之见状更是紧张得不行,不过圣上与皇子对话,大臣不可插嘴,也只好一旁干着急。
而许王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头上却开始冒起了细小的汗珠,本就虚弱的他此刻有些跪不住了。
忽然,对面一穿着清新华贵的年轻男子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站起来向圣上行礼道:“父皇,儿臣认为二哥这礼真真是太妙了!”
圣上结束了方才持续许久的动作,转头看向男子缓缓开口,“哦?正儿你倒是说与朕听听哪里妙了?”
“是,父皇,”这男子乃是圣上第三子楚王赵正,自幼文武双全,甚得圣上喜爱。只见他从座上走到前去,停步在小水桶旁开口,“这玉山装在一水桶之中,儿臣左思右想才明白,二哥恐怕是以此寓意‘一统江山’呐!”
圣上仔细看着这份礼物,多少有些感兴趣了起来。许王见状连忙磕头,“正是,父皇。儿臣送此礼乃愿父皇能早日收复各州,降服各部,一统天下!”
圣上此刻面色依旧不缓,只轻“嗯”了一声后整个宫院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楚王赵正连忙接着解围道:“父皇,您看这玉山外表纹理极其粗糙,确实不免让人怀疑二哥并未精心挑选,然方才儿臣突然见烛火透过玉石发出清澈透亮之光时才领悟,这玉石实乃令人精心打磨过的,儿臣想着二哥之所以做成这般模样,恐也是别有一番意义。”
楚王说着留下了一个悬念示意二哥接着道,许王见状连忙开口,“是啊父皇,如今各将领南征北战,国家边界动乱不安,可儿臣想着,只要有父皇在,最终定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因而儿臣特意将这玉山外部打磨粗糙,但只要日日精心呵护,最后还是能看出它是一块好玉。”
话毕,随即而来的又是一番沉寂,只是圣上却渐渐松开了眉心,展露了笑颜,众人见状连忙起身叩首,共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见圣上笑出了声,吕易之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感激地看了眼赵正后便连忙上前扶起吓得不轻的许王,将他搀回了座位。
而伶玉盯着王继才的袖子不曾懈怠,眼看着舞曲就要结束,伶玉的心也越发慌张。
曲毕,一行舞女舞罢退场,就在此刻,王继才将左手伸进了右袖里,盯着他的伶玉神经绷到了极致,生怕一个不注意,他袖子里的东西便害了许王。
然当王继才拿出的竟是个精致的小匣子,伶玉一瞧立刻眉头一展,难道竟是她多想了?
只见王总管上前叩首,“陛下,此物乃是大皇子禹王亲自替您准备的生辰礼!”
“哦?禹王?”圣上一句不痛不痒的话音落下,底下无数人瞬时又汗毛竖起。禹王,自凛王因谋反被圣上处决后便发了疯,圣上觉得他是在质疑自己的决断,对他很是生气,左右更无人敢频繁提及禹王。
可王继才不同,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恩宠,随圣上御驾亲征,圣上如今的位置更是他一手促成,近年来越发地嚣张跋扈,如今更是公然替禹王送礼。伶玉想着原来先生说王继才要辅佐禹王是真的,他果真想像当年扶圣上即位一样再让禹王做君主。
圣上不再说话,王继才沉着地继续道:“是的陛下,禹王虽病着,可他仍一直想着您,亲自去后山采摘了灵药制成灵丹,愿保陛下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说着王继才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等着圣上夸奖。
直到此刻伶玉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原来都是自己太过紧张了而已。
只见座上的老人微微起了起身子,开口道:“好了,用膳吧。”
王继才一听连忙将木匣子递到一边,上前服侍圣上用膳。
宴会行至高潮,一道道佳肴美味上桌,大家都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吕易之则是每次都小心地替许王再测一下盘中食物是否无毒。
许久,伶玉突然注意到许王在座位上坐立难安,面露难色,一下子揪起了心。吕易之坐在许王身旁也注意到了,连忙叫人给许王倒了杯热水。可许王却反应越来越大,吕易之慌了神连忙暗中找人去叫太医。
许王腹中难受不已,匆忙站起身想向圣上行礼告辞却猛地吐了口鲜血,随即倒下不省人事了。
圣上也惊得站了起来,王继才连忙喊道:“来人哪!快去叫太医!”众人慌忙抬着许王进了内殿,宴会不欢而散。吕易之连忙随许王进了偏殿,明明都测过了无毒,怎么会?
所有赴宴的王公贵族在太医查明许王吐血缘由前都不能离宫,整个宫闱此刻皆混乱不堪,人心惶惶。
天渐渐暗了下来,今日外头风刮的不小,只是眼瞧着风势越来越大,猛地吹灭了路边一排的烛火。忽的,一道闪电陡然划破天穹,霎时将此刻阴森森的宫闱闪得透亮,伶玉猛然地抖了一下,曹昌玹连忙将她揽入怀中。
随即,轰雷并奏,声声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四周人群纷纷开始逃窜起来,“大冬天的打雷真是邪门!”“别管打不打雷,快去躲雨啊!”
而曹昌玹则先用手替伶玉挡着雨,正欲随着伶玉去宫殿里躲雨时,王继才一甩拂尘拿着圣旨从大殿走了出来。
众人停下脚步,皆跪下听令。许久,只听得王总管一声低沉的嗓音落下,“许王薨了!”
大雨淅淅沥沥,落在御道上泛起了阵阵涟漪,霎时底下有人哀嚎有人哭泣,亦真亦假,均未可知,伶玉跪在地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脑中突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许王殿下因包庇爱妾隐瞒病情而误食玄参,太医院抢救无能,殿下已然仙逝,望各位节哀。且圣上有令,凡知许王宠妾灭妻仍加以纵容,知其病情而未报者皆留宫审问,革职查办!”
瞬时,底下一片片的否认声倾泻而来,“圣上明鉴,王总管明鉴,卑职未曾与许王有过交情,断然不会知晓此事!”“微臣从不曾知晓啊!”“微臣现下可以离宫了吧?”
众人纷纷落荒而逃,豆大的雨点随狂风拍打在脸上,打得人生疼。而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伶玉脑中仍旧一片空白,跪在雨中的身体已经全然没了知觉,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继才却撑着伞缓缓走到了伶玉面前,以极其刺耳阴森的声音低头对着她道:“曹三娘子,外头雨下的大了,早些回去吧!”
伶玉看着面前的太监裙摆并未抬头,可王继才却附在伶玉耳边轻道了句:“长宁郡主,奴才劝您还是安分点好,您跟吕大人走得近奴才知道,不过您还是不要老盯着奴才得好,否则奴才做的可比这还要过分呢!”
伶玉听完心下一惊,缓缓抬头看向了王继才,原来真的还是他!伶玉此刻才慢慢回过神来,撑在石板地上的双手默默攥成了拳头,当年是自己的生父,如今又是许王和自己的先生,伶玉眼里已毫不掩饰尽是憎恨,只是雨水扰得她视线模糊了起来,让她看不清王继才已经撑着伞走远了。
这一招真是好狠,让人防不胜防,将难以识别的玄参熬进高汤,与许王解毒所食的藜芦相克,不仅毫无破绽地除掉了许王,还十分自然地让圣上得知许王中毒,从而只要一审出其中毒缘由便可冠以他身边的辅臣以辅佐不当的罪名,真真是一箭双雕。
想到这儿,伶玉不禁苦笑了出来,她现在才明白一个人的性命在皇室面前竟可以如草芥一般随意丢弃。当初自己的父亲歧王也是这样突然离世的吧,没有征兆,来不及反应,就像这样被皇室这座山压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而曹昌玹望着伶玉崩溃地样子心里十分不好受,“伶玉,咱们走吧!这样淋着会感冒的!”
伶玉抬头让泪水混杂在雨水中长啸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般可怕,为什么一个人的性命在利益面前毫无价值可言?为什么?”
此刻曹昌玹看着还跪在原地的伶玉明白了她的心思,眼里尽是心疼,却也不再催促她离开,而是边用手替她挡着雨边跪在旁边一道陪着她。
回到屋里的王继才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雨水,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可怕的弧度。他着实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进行地如此顺利,看来当初留下的那个小林氏还真是颗不可多得的好棋子啊!
——
许王薨逝后不久,张氏被处死刑,王妃吴氏一族被夺去爵位,身边的朝臣更是接连被贬,吕易之亦被贬卫尉少卿,不予上朝。
伶玉那晚回来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开始暗中调查张氏父亲一案,力扳王继才。
只因那晚在雨中,伶玉等到了先生说的一句,“切不可让你许王和父亲枉死,不可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