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四丫换出去吧。”王大柱转头看了一下小女儿的方向。
“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金桂花哆嗦着问。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咱们现在没有口粮，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换了四丫好歹能撑到城门口，咱们一家子也能有活路。”
金桂花心中发寒，但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家里孩子多，第一个孩子着实的了两口子的疼爱，老二也还行，老三她就顾不上了。等到了老四，一看自己又生了赔钱货，接生婆子还说她难产，以后怕是难有子嗣。
这下金桂花哪里喜欢得起来，平日里对孩子也没有半分疼爱不说，甚至有几分怨恨。
打从这孩子落了地，也没喝到几口奶。有一顿没一顿的，竟然也活了下来。
可以说四个孩子中，四丫在最不得她的意，要牺牲的话，也只有四丫舍得。
因此，她没办法拒绝男人的提议。
这几天，她已经在好几处闻见了肉香，原本身无二两肉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人也渐渐有了力气，家中的要吃饭的孩子反而少了。
甚至有些人家的孩子，在夜里会无缘无故失踪，再也没回来。
几番下来，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只怪这吃人的世道，不给人活路。
王大柱见金桂花没有反驳，心中一定。他生怕媳妇不乐意，到时候全家都得饿死。
“我去别家问问，你在这儿看好孩子，千万别走开。”王大柱祝福媳妇。
金桂花沉重地点头，“当家的，我省得轻重，你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让人发现了。”
王大柱心中有思量，他去找的是同样孩子多条件差的人家。
他还不能找同村的，要不然让村中人知道，即便是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以后也会族人排挤。
这几天他其实一直思量这个事情，观察了几天，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然而他选的最佳目标不仅没同意，反而打了他一顿，还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接连问了三四家，没有一个愿意的。
问到最后一家的时候，王大柱都已经不报希望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
领头的男人跟女人没有如别人那般一口拒绝。
反而拉了男人说悄悄话。
“当家的，咱们家老大现在都病得厉害，眼瞅着就不行了，要不咱们……”
女人口中的老大，是男人前头媳妇留下的儿子。
她一嫁过来就当了两年后娘，直到有了自己的儿子才觉得腰杆子应了，对前头留下的孩子自然越看不越顺眼。
几次三番想把孩子送人，男人都不愿意，说这是他的长子，长子怎么能送人。
女人没办法，只能越发苛责继子。男人看不过说了几次，女人都不不以为意，加上孩子又没说什么，便也乐得清静不再去管。
而此时女人未尽之言，男人自然明白。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面色通红，高烧了两天两夜，没有药没有食物，烧了几天就几天滴水未进，显然是活不了了。
又看看自己两个流着哈喇子睡梦中还在喊饿的幼子，心立马偏了过去。
他家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吃的，不想办法，全家都得饿死。
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沉着脸说话。
“罢了，大儿这模样，也只是拖时间，为爹娘献身，也算是全了情义。”
偷摸溜出来躲在草丛中的苏子悦，在心里呸了一声，去他妈的情义。
话说的好听，到头还不是要牺牲儿子，易子而食。
是的，没错，就是易子而食。
苏子悦自打醒来后，就觉得气氛很不对。
为了弄清楚自己的状况，便装作迷迷糊糊醒来，说要出去方便。
实则偷摸跟上了渣爸的脚步。
好在她人小，穿着又灰扑扑的破旧不已，在夜色的遮掩下穿行，倒是没有引起渣爸的主意。
当然附近的人也有注意到她的，但没有人愿意为她白费力气。
起先苏子悦还不知道男人要干什么，现在到了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渣爸竟然要把她跟别人家换一换，好杀了吃填饱肚子。
想到两脚羊这个词儿，苏子悦心中一寒。
不行，她得赶紧溜走，否则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正当苏子悦这儿思考着前路的时候，那边又说话了。
“今天就算了，等明天，要是明天我大儿还没有任何的好转，这事儿就……”
男人在心底叹了口气，再等一天，也算是给了大儿一个活命的机会，怨不得他。
如此一想，男人心里瞬间好受了。
边上的女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那小畜生人都已经烧糊涂了，明天想要好转，除非大罗金仙现身。
呵，总算是要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了，女人心里乐不可支。
草丛中的苏子悦抓着枯草，心中暗骂一群畜生。
简直不堪为人父为人母。
孩子托生到他们家里，简直倒了血霉。
又见那边渣爸松了口气，终于露出要走的模样，她立即往回走。
若是被渣爸发现她始终了，凭着这家人黑心的样子，她怕是讨不了好。
指不定直接把她弄死，炖了吃肉。
好在苏子悦上辈子有预感自己会再次穿越，学了好些知识技能不说，还专门练了武。
真要打起来，就凭这些人的身手，倒是也不怕。
因而，苏子悦心中并不惊慌。
她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什么时候逃跑，逃跑的时候需要带上什么。
毕竟她现在一贫如洗，身无分文。
“四丫，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得不说，金桂花有点“担心”，怕四丫就这么被人抓走了。
方才她见四丫久久不回来，还有点懊悔自己应该跟着。
可想想怀中的宝贝儿子，金桂花屁股立马又生了根。
没有什么比儿子更重要的，只有儿子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拉不出来。”苏子悦四个字打发了金桂花。
刚躺回地上，那边渣爸就急匆匆回来，脚不离还带着几分轻快。
金桂花在火光的照耀下看见了自家男人脸上带着的几分喜意，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当家的，时候不早了，早点过来休息。咱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王大壮在金桂花身边坐下，往四丫那边看了一眼，见四丫与方才他走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对妻子悄声道：“成了，明天夜里……”
苏子悦闭着眼睛听着这两口子的合谋，心说她也别等明天了，今儿个晚上就跑路。
迟则生变。
咕噜噜，咕噜噜……
苏子悦按着自己干瘪的肚子，万分怀念上辈子的大鱼大肉。
“娘，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饿，我好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家的宝贝儿子醒了，听见爹娘说明天就能到吃的，嚷嚷着要吃肉。
金桂花立马去哄孩子，“耀祖怪，明儿就给你吃肉，明儿给你吃。”
“我现在就要，现在就要。”王耀祖做为家里的宝贝蛋，自从出生起就被全家人捧在手掌心中，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进了他的嘴。
此时听到有肉却不现在给他吃，气得大吵大闹。
别说自家人了，就是连王家的族人都被王耀祖吵醒，朝金桂花这边骂骂咧咧。
金桂花见惹了众怒，赶紧捂住宝贝儿子的嘴巴，哄了半响才终于把王耀祖哄好又睡了过去。
此时已经晚上 十一二点。
苏子悦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与鼾声，静静等等时机。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逝。
王家人进入了梦乡，睡得昏天黑地。
黑暗中，苏子悦忽然睁开了双眼。
王大柱家中本来也还可以，家中又二亩薄田，农闲的时候上镇上打打临工日子也能勉强过活。
唯一一点不如意的就是前头成亲十来年，家中得了四个闺女，一个继承香火的小子都没有。
整个村子谁家不笑话他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连个摔瓦盆的人都没有。
族里还让他从族中挑一个小子过继，好继承他家中的田产。这王大柱哪能应，自家婆娘又不是不能生，便拒绝了族老的提议。
当时不知道被多少人说了闲话，好在好运终于降临到自家头上，两年前他媳妇终于剩下了一个男胎，可算是后继有人。
原本家中几个女孩都不招王大柱待见，现在有了儿子，更是看女儿不顺眼。
一不小心惹儿子王耀祖哭了，打骂是家常便饭。
自打去年大旱颗粒无收，冬季大雪封山，冻死不少老人。无甚存粮的一家子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春播，结果老天爷连颗雨滴都没落下。
种下去的庄稼，刚出了苗便直接被晒死。
即便是补种多次，也无济于事。
到后来条件越来越恶劣，王大柱不得不跟着族人举家逃荒。
第16章 逃荒中的重生2
黑暗中，苏子悦的手脚显得十分敏捷，她翻了王家人的包袱，里头全都是一些破烂货，连个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
本着聊胜于无的想法，苏子悦只能拿上里头最值钱的一小包盐和十来枚铜板。
当然王家不可能什么家当都没有，值钱的东西应该都被金桂花或者王大柱贴身收着了。
王家的孩子不单单只有四丫跟王耀祖，前头还有三个丫。
不称职的夫妻俩生了女儿就不管，全都交给大点的孩子带，可以说四丫是由姐姐们带大都不为过，尤其是大姐。
因此她好歹要顾忌姐妹之情。
正当她收起东西要离开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大丫的声音。
“四丫，你这是做什么？”大丫睡梦中饿得肚子疼，迷迷糊糊中醒来发现有个黑影在娘附近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还以为有鬼。
拼命揉了揉眼睛，待仔细看去，却发现这鬼是自己的小妹四丫。
苏子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听见是熟悉的声音，这才赶紧拍了拍胸口稳住。
这做贼，哪怕是做家贼她还是头一遭，差点被吓死。
苏子悦拉了大姐往边上一些压低声音，“大姐，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她知道大姐也听见了王大柱与金桂花的话，因为等她醒来，大丫一直有意无意的看她，欲言又止，似是愧疚担忧。
大丫陡然听见四丫的话，震惊不已。
“你……”大丫话没没说出口就被四丫打断。
“大姐，你就说跟不跟我一起走吧？先前爹娘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这样的父母，我们还要他们干什么？”
“可他们是我们的爹娘，我们要孝顺。”这也是大丫听见了父母的密谋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出声甚至没有告诉四丫的原因。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穷得快要饿死的女孩子，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况且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家。
所以，她不能。
不能。
可四丫是她一手带大的。
想到这里，大丫心里一横，“四丫，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说罢，还她掏出了自己怀中珍藏已久，已然干硬发黑的杂粮窝头。
见到这个窝头，四丫的眼眶有些湿润，“大姐，我不要这个，你自己留着。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小心。”
赠她珍贵的口粮，显然大丫并不打算跟她一起走。
她也没打算强求。
大丫压低声音，“一路平安。”
虽然四丫是她一手带大的妹妹，但同时二丫跟三丫也是，她放不下二丫与三丫。
“嗯，你们也是。”
说完，苏子悦不再停留，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丫的视线中。
苏子悦一路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往人少的地方去，结果到了外围的时候，忽然脚踝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
苏子悦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僵硬低头看去，才发现缠住她的东西，赫然是一直惨白的手。
视线再往上，是一个年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似是病了，即便是借着月光，苏子悦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红彤彤。
怪不得手这么烫，原来是发烧了。
而且还是高烧。
“带我走。”小男孩费力说道。
苏子悦：“……”
我果然不适合偷鸡摸狗这个行当，连逃跑都能接二连三被人发现。
“放开。”苏子悦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附近的人。
“不放。”
“放开。”
“你带我走，我就放开。”
“……”
说话间，她这才明白，对方为何要她带着走了。
因为这个小男孩就是先前渣爸谈好要换的人家。
也就是说，这个小男孩也是口粮。
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道：“那就起来。”
陈松听了这话，立马挣扎着爬起来。
摇摇晃晃跟在女孩身后。
时间飞逝，天边露出了鱼肚白。
难民营地中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
“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天还没亮呢。”
“估计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这户人家的小女儿不见了。”
“还有一户人家的大儿子也不见了……”
难民营地议论纷纷，有猜测被人抓走吃了的，也有说可能被扔了……
王大柱的脸色很难看，原本准备好的口粮人间蒸发，活下去的路子没了，王大柱心情能舒爽才怪。
“都怪你，连个孩子都看不好。”王大柱把锅甩到了金桂花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