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起来，不必拘礼。”
她起身后，便落落大方地向赵二夫人自报家门，“二夫人，我就是一在夜市做吃食买卖的，因太夫人抬爱才有幸在这儿，未来几日还要劳烦二夫人了。”
见顾楚楚这副模样，赵二夫人心里多少有些惊讶，她只听闻对方是个农家寡妇，原以为只是厨艺好些，并上不了什么台面，却不知她竟这般有礼有节，怪不得能让脾气古怪的老夫人这般赞不绝口。
赵二夫人笑着朝她点点头，“我就是好奇，我在这儿看着你做不打扰你吧。”
“二夫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啊！您不嫌弃我这儿油烟大，愿意待在这儿看我做饭是我的荣幸。”
说完顾楚楚就已经麻利地在灶台上支好了铁板，然后从筐里拿出十几串串好竹签的蔬菜。
她还没有正式开始，一旁的赵二夫人就看呆了。
平菇、香菇、豆角、土豆、韭菜、花菜、茄子片、玉米粒……各种蔬菜都被顾楚楚整整齐齐地串在竹签上，她除了见过冰糖葫芦是这样，就没见过其他食材能被串成这样。
这小寡妇不会把这些个蔬菜裹层冰糖吧，那滋味想都不敢想，这老夫人老了，口味也变怪了？
只见顾楚楚拿起刷子往烧热的铁板烧刷上猪油，然后将那串好的蔬菜在铁板烧依次排好。
她又拿着刷子将蔬菜串仔仔细细地刷上了油，将刷好油的蔬菜串挨个翻面后，她便拿铁铲开始按压蔬菜串。
蔬菜的水分和高温油脂在外力的按压下充分融合，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顾楚楚还没有撒任何调料，蔬菜本身的清香就已全部被激发出来，弥漫在整个厨房。
厨房的其他人不知不觉都停下手上的活儿，但挨着赵二夫人在场，只能偷摸地往顾楚楚的方向瞅。
赵二夫人的双眼也移不开那铁板，她今日来的主要是听宋管事跟自己讲，有个小寡妇差点儿要全权负责老夫人的饮食，自己这些年从厨房采买捞了不少私房钱。
这事虽然没成，但是听闻这几日这小寡妇还是会来给老夫人做顿夕食，那自己必须要看看这自己的小寡妇究竟有何本事，未来是否会成为一大威胁。
顾楚楚看蔬菜多余的水分都在高温中蒸发得差不多，便拿出了自己的秘制酱料，蔬菜串刷上酱料的瞬间便瞬间爆发出让人疯狂分泌口水的香味。
那秘制酱料是她热油爆香蒜末后，加入黄豆酱炒香，黄豆酱她本想自己腌制的，但时间太仓促资金也不到位，便只能在集市上先买点市售的黄豆酱将就用这。
黄豆酱炒出豆香后，再放入她之前熬制的复合酱油还有适量的糖，最后还加入了鸡架熬煮出的鸡汤提鲜。
太二夫人看着油脂滋润过的蔬菜串被刷上浓重酱香的酱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你也对这丫头做的吃食感兴趣？”
太夫人突然出现将赵二夫人吓了一下，被铁板烧吸引的赵二夫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夫人何时到来，赶紧低下头，“婆母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谁知太夫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满心满眼的只有顾楚楚手里刷料的蔬菜串，摆着手道：“哪有这么多规矩，厨房就这么大个地儿，通报来通报去的，真是多此一举。”
顾楚楚见太夫人来了，赶紧将蔬菜串撒上之前炒好擀细的芝麻，香味一下就比刚刚更加勾人。
顾楚楚将那十几串蔬菜都放在一个盘子上，“太夫人，快尝尝我新研究出来的铁板烧，希望合您口味。”
太夫人知道她这是在众人面前恪守礼数，也不好纠正，又看着她面前的铁板，笑眯眯道，“铁板烧？你惯会取名的，确实形象。”
顾楚楚冲太夫人笑了笑，心里默默感谢第一个做出铁板烧并取出此名的人，能在现代宵夜界长青多年，自是有它的道理。
“太夫人，您直接拿着竹签吃便是。”顾楚楚特意提醒道。
太夫人拿起一串豆角，左看看右瞧瞧说了句“你这玩意儿整得跟糖葫芦似的。”才下口。
一口下去，浓郁的酱汁直接填满了她的口腔，牙齿咬开豆角时，豆角还带着一丝脆度，还有豆角本身的汁水伴随着豆粒，口感更加丰富。
这豆角串还没吃完，太夫人就又拿起了串茄子。
那茄子的口感和豆角完全不同，茄子内芯已经完全变软，虽然没有豆角爽脆的口感，但是却吸饱了酱汁，滋味比那豆角更加浓郁、油香。
她又拿起了串平菇，那平菇不仅锁住了自身的鲜味，本身自带的纹路也兜住了秘制酱汁和芝麻，芝麻香气也比之前两串更加明显，明明是素菜竟吃出了肉的感觉。
这个时候太夫人才意识到，“你这铁板烧，好吃是好吃，就是怎么全都是素菜啊？”
顾楚楚囊中羞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太夫人我这就是小本生意，我那大排档的客人大多只吃得起这些个素菜。”
一听这话，太夫人立马来了兴趣，“所以肉也能这样做？”
顾楚楚点点头。
太夫人大手一挥，便吩咐道：“我家有肉，宋管事你把家里今日所有种类的肉都给她，让她来挑。”
扭头又吩咐彩蝶，“我要留着肚子吃肉串，你把每一种串都给我挑一个下来，尝尝鲜就行，剩下的也不要浪费，你们分掉吃了吧。”
厨房其他人一听这话，心里一阵狂喜，嘴角直接就泄漏了他们的窃喜。
赵二夫人一看这阵仗，心里立马竖起了警戒，可不能再让这小寡妇再得老夫人欢心，万一几日后，她觉得这份差事好留下了，自己每月的进账可要少上不少。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但是眼睛却也不自觉地盯着那盘铁板烧串。
她这直勾勾的眼神，就连太夫人都注意到了，“二媳妇，你也想吃？”
突然被点名并戳中心事的赵二夫人赶紧摇摇头，可是嘴里的口水却不争气地分泌得越来越多，和太夫人对视时还忍不住咽口水。
太夫人看她这幅模样，笑着摇摇头赶紧拿了一串土豆塞到了赵二夫人手里。
赵二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拿着那串土豆，但脸上却依旧表现的风轻云淡。
那土豆的香味直往她鼻腔里钻，但是在众人面前却也只能强装克制地咬了那土豆块一小口。
土豆外皮已经被油煎出了一层焦壳，而内里粉面软糯，两种反差的口感配合浓郁的甜咸口酱汁，让人欲罢不能。
她强忍住将剩下的土豆一气吃下，假模假式地夸奖道：“这土豆确实美味，婆母真是寻得了为好厨娘！”
太夫人一脸“那还用你说”的表情洋洋得意。
赵二夫人又赶紧说道：“婆母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那我先去办事了。”说完也不等太夫人点头，就拿着那串土豆快步离开了厨房，
离开厨房的赵二夫人后背出了一片汗，即便这样也一步不敢停歇赶回房内，才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地将那串已经有些凉了的土豆下肚。
赵二夫人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酱汁，咂摸着味道，真想再吃几串啊，光是素菜就这般好吃了，也不知那肉串究竟会是怎样的滋味。
第12章
赵老太师不愧是之前京城做官，虽然赵家大房现在在朝堂上并没有担当重任，但二房和三方在当地做生意，靠着家中之前攒下的人脉和根基，是当地出了名的商贾富户。
单单这一日，顾楚楚根本没提前跟太夫人打招呼，家里就有新鲜的猪、牛、鸡任她挑选。
顾楚楚估摸着太夫人的胃口大小，便只要了一小方块猪五花、两指肚大小牛里脊还有一个鸡腿。
她将猪五花切成方方正正的薄片，然后又逆着纹路将牛里脊片成薄片，这样可以让牛肉的口感更加软嫩更能锁住汁水。
最后又用刀麻利地在鸡腿根部划上一圈斩断白色的筋脉，然后沿着鸡腿肉深深切上一刀，顺着骨头用刀慢慢划，那鸡腿肉就完整地被她给剃了下来。
赵家厨房的刘师傅已经完全被她的刀工给震慑住了，他作为在厨房学习、掌勺十几年的老师傅，本想着顾楚楚不过是个野路子，只会些花里胡哨的新奇吃食哄太夫人开心，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年纪和自己掌勺时间差不多大的丫头竟有这样一手不输自己的刀工。
她将铁板重新烧热，直接将切成薄片的五花肉整齐地铺在铁板上，铁板的高温将五花肉里油脂融化烤出。
不一会儿的功夫，铁板就被猪五花自带的油脂浸润得油汪汪，这时她将整块鸡腿肉撒上盐巴，然后鸡皮朝下放入铁板，用铁铲用力按压逼出腥臭的血水，也能将鸡皮烤出一层金黄的脆壳。
待五花肉和鸡腿肉一面至金黄酥脆翻面后，顾楚楚将鸡腿肉放入两片姜片去腥，才放入牛肉薄片。
牛肉的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低火候稍掌握不好，就容易粘在铁板上，口感也会变柴变老。
她便利用五花肉和鸡皮食材本身自带的脂肪防粘，当牛肉朝上的一面烤出血水后快速翻面，然后给所有肉类刷上她的秘制酱汁、撒上芝麻，最后将鸡腿肉切成块后全部装盘。
太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她边吃边等，肉烤好了，她正正巧巧将那盘素菜铁板烧吃完。
原本已经七分饱的肚子，看着被烤至金黄的诱人肉质、闻着肉香和酱香交织的瞬间，又感觉胃空下去了不少。
太夫人用筷子夹起一块烤牛肉放入嘴中，牛肉自带的奶香和猪油、鸡油的脂肪香气在她口腔里绽放，牛肉又嫩又多汁，一点也不会塞牙，火候把握得刚刚好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但稍稍晚些就会变柴变硬。
太夫人刚把牛肉咽下去，就夸赞道：“丫头，你这手艺啧啧啧，比京城好些个厨子都要强上不少！”
顾楚楚知道自己手艺还不错，但是靠得也是些新奇取胜，自己并不敢和能在京城立足的厨师相比，太夫人多少还是过誉了。
“谢太夫人夸奖，您觉得好吃就好。”然后将自己刚刚切好的蒜片呈到太夫人面前，“如果太夫人嫌五花肉油腻，可以配着这蒜片一起吃。”
刚刚她见太夫人先吃牛肉就猜太夫人可能不喜油腻，便切了些蒜片。
刘师傅听到这话，不由得对这小娘子更是刮目相看，这小娘子不仅会做，吃的方面还是个行家，他老家就有句土话“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太夫人确实不喜这些个带肥带皮有些油腻的肉，但是听顾楚楚这样说后，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她夹起一片蒜片配上一片烤至猪皮焦黄卷边的五花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那肥肉已经被烤得没什么油分只剩下酥脆，猪皮也韧揪揪的，而那瘦肉也吸饱了油脂越嚼越香。
再配上大蒜的辛辣和酱汁的咸甜，让太夫人意犹未尽，又连吃了好几片五花肉配蒜片。
然后不用顾楚楚劝，太夫人就已经夹起一块鸡腿肉放入口中，鸡皮的香脆配合鸡腿肉的多汁滑嫩，双重口感让太夫人着实感觉打开了肉类新世界的大门。
厨房里的其他人看着太夫人大快朵颐的模样，又看着那一盘太夫人准备分给他们的铁板烧，像一匹匹饿狼一般眼冒绿光。
太夫人又吃了好几块烤肉后，肚子实在塞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剩下的也别浪费，你们把这些烤肉分一些给二房和三方尝尝鲜，剩下多余的你们就给分掉了吧。”
一听这话，厨房里的其他人发自内心地向太夫人道谢：“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装作没好气地说道：“真是便宜你们！”扭头又向彩蝶吩咐道：“彩蝶，去冰窖给我取一碗梅渍番茄，我回房里慢慢吃。”
顾楚楚见太夫人这副模样，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太夫人可真可爱傲娇。
没想到下一秒太夫人就点了她的名，“傻丫头，你在这儿傻笑个啥，赶紧扶我回去啊。”
在心里编排太夫人的顾楚楚赶紧去扶她，这时太夫人才心满意足地从厨房离开。
顾楚楚扶着太夫人离开后，赵家厨房像是炸开了锅，下人们将太夫人没吃完的铁板烧和多余的烤肉，抢了个精光。
刘师傅带的小徒弟也抢到了些，虽然心痒难耐想立刻吃个痛快，但还是懂规矩地先将铁板烧和烤肉呈到刘师傅面前。
刘师傅每种都尝了一些，铁板烧虽然有些凉了，但是他那灵光的舌头一尝便知这小娘子十分精通各类蔬菜和肉类的品性，时间把控得分毫不差，将食材最佳的口感呈给食客。
“这小寡妇手艺真不错，之前酸辣汤就好喝得不行！”
“就是之前还说人晦气，你看看太夫人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我看根本就是有人妒忌，随口胡诌陷害人家的。”
“而且比咱们厨房的刘师傅还要胜上几筹，而且一点也不摆架子！”
“你——”那小徒弟刚想帮自己师傅鸣不平，就被刘师傅给拉住，然后让他赶紧试试这铁板烧和烤肉。
吃过之后，那年轻气盛的小徒弟立马不说话了，还心虚地偷瞄自己师傅的脸色。
听到这话的刘师傅虽然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但是并不恼火，作为手艺人自然靠手艺吃饭，自己技不如人，便也不怨别人在这儿比较。
这小娘子年纪这么轻，就能高出自己这个多年老师傅一筹，这便是在厨艺上普通人难及的天赋，刘师傅不得不服。
厨房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句，都被门外的宋管事收入眼耳之中。
安抚完太夫人的顾楚楚赶回夜市，比平日晚上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刚到，隔壁卖绿豆糕的妇人就主动关心道：“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今日身体不舒服，不来了呢。”
她与太夫人相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便如实相告，“先去了躺赵家，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隔壁妇人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运气好，早早就抱上这大腿。
“你刚刚不在，还有好些个客人问我你怎么没出摊，我就让他们逛逛再过来。”
顾楚楚由衷地感谢这隔壁夫妇俩，这段日子里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忙，“多谢娘子这般帮我留客，今儿个我这儿有新菜，等会儿你和谢大哥还是要帮我尝尝的。”
隔壁妇人这段时间看顾楚楚人美心善、手艺又好，就是命苦，既喜欢又怜惜，现在根本是把她当作自己妹妹看待，现在看到她生意越来越好着实心里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