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突然一扭头拿手指着冯堇道:“是七妹,是七妹推我下去的!”
冯堇本来站在后头,想着待会儿如果父亲惩罚太重就帮冯苒求下情,可她万万没想到,一转瞬的功夫,冯苒就将矛头指向了她!
见冯兴纶怒目看过来,冯堇不慌不忙道:“六姐说是我推的,可有证据?”
“当时离我最近的就是你,不是你推的还能有谁?且我掉下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虽没看到推我的人的脸,却看到她头上戴了一支蝴蝶金钗!”冯苒说着眼神瞟向冯堇头上的蝴蝶金钗。
冯兴纶立马信了,质问冯堇:“七娘,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亲莫急,且不说今日在场诸多人里,少说也有三四个戴了蝴蝶金钗,就连六姐你,不是也有一支蝴蝶金钗吗?今早出门前,五姐可是送了我们一人一支。”冯堇提出疑问。
“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戴那支金钗,就算我戴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把自己给推下去的?七妹,你不觉得你这话很可笑吗?”冯苒反问。
“自己当然是无法将自己给推下去,却能自己跳下去,你说是不是,六姐?”冯堇意有所指。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自己跳下去?我跳下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冯苒激烈反驳。
“若今日救你上来的不是会泅水的婆子,而是潘世子,六姐不就可以如愿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了?”冯堇点明道。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想做世子夫人了?你这是在污蔑我,父亲,就是七妹推我下去的,您一定要严惩七妹,是她害得我在侯府出了大丑,是她害得咱们冯府失了面子……”
“说起让咱们冯府失了面子的事儿,今日可不止这一桩。”冯堇打断她。
“什么?”冯兴纶勃然变色,“还有什么事儿?快说!”
“回父亲,今日在花厅,六姐当着众贵女的面,就说女儿自幼长大的紫云庵,是半掩门子。”冯堇答。
冯苒面色一变,连忙否认:“你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么说过!”
“六姐当时不就是这个意思吗?父亲,这事五姐可以给我作证。”冯堇道。
冯兴纶闻言看向冯蘅,冯蘅本来坐山观虎斗,见冯堇把她也扯了进来,只好扯了扯嘴角道:“六妹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被女儿警告之后,才不敢再说了。当时花厅里大家看我们姐妹三人的眼神都变了,幸好女儿后来用话圆了过去,还说日后要陪七妹回紫云庵看看多捐些香油钱,大家才不再怀疑了。”
冯堇对五姐这揽功的行为不以为意,只要她能站出来作证就行。
“好你个孽女,竟如此口无遮拦!”冯兴纶气得直接起身给了冯苒一巴掌,冯苒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这官还要不要做了?
冯苒惨叫一声,随即捂着脸道:“父亲,女儿承认,女儿是一时口误说错了话,就是因为说错了话得罪了七妹,七妹才故意将女儿推下水,她这是要报复女儿要了女儿的命啊!”
朱姨娘见女儿挨打,忙抱住女儿,怒视冯堇,嗓音凄厉道:“好你个七娘,六娘不过一时口误并非存心,你竟要将她推进湖里害了她的性命,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毒?若是六娘有个好歹,我定要你偿命!”
冯堇心下冷笑,究竟是谁狠毒?今日这桩桩件件本都与她无关,到头来却一个两个都拿她当软柿子,将脏水都泼到了她头上。
冯堇心里越是愤怒,面上便越是平静,她看向冯苒:“六姐,不知你今日去绛雨轩找到你丢失的帕子没?”
“什么帕子?”冯苒面露慌张,“我就没丢过帕子,更没去过什么绛雨轩,你别想再污蔑我!”
“是吗?那会儿可是六姐亲口告诉我,你的帕子丢了,非拉着我陪你一起去找,且一路往园子东南方向去。当我意识到不对劲,借口腹痛想拉着你回去时,你却甩下我自己去了。”冯堇说到这儿,看向嫡母潘氏,问:“母亲,不知绛雨轩可在宣平侯府园子东南方向?”
潘氏回想了下,说:“确在东南方向。”
冯堇便又看向大哥冯昌毅:“大哥,今日您可在绛雨轩?是否看到六姐过去找帕子?”
冯昌毅闻言默了下,没出声。
冯堇见此心下一突,难道大哥今日不在绛雨轩,又或是他不愿意帮她指认六姐?
毕竟论起和大哥的兄妹之情,她这个半道回来的远远比不上六姐这个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不然大哥也不会拜托她今天帮忙看着六姐了。
冯昌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今日六妹来绛雨轩找我,被婆子给拦了回去。”
冯苒见大哥这么说,连忙点头道:“对、我是去绛雨轩找大哥的。”
“这就怪了,六姐究竟有什么急事,非得去侯府年轻男客开诗会的地方找大哥?且,六姐今日头一回去侯府做客,怎么就如此清楚绛雨轩的方位?难不成,是事先买了侯府的舆图?”冯堇笑着质疑道。
冯兴纶和潘凌梦听完脸色俱是一变,当即命人去朱姨娘和冯苒院中搜查,果然在朱姨娘院中搜出一张简易舆图来。
潘凌梦一看,竟当真是宣平侯府的舆图,顿时大怒,好啊,手都伸到她娘家去了!
潘凌梦当即命人将朱姨娘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冯兴纶平素最宠朱姨娘,这次竟一声也没吭。
冯苒见姨娘被拖了出去,忙跪爬到父亲跟前,哭着求情道:“父亲,父亲,都是女儿的错,父亲放过姨娘吧,姨娘身子弱,三十大板打完,姨娘哪儿还能活命?女儿求您了,您放过姨娘吧,要罚就罚女儿,都是女儿做的……”
“这么说,六姐承认是你自己跳进湖里的了?”冯堇插话道。
冯苒猛地一回头,怀恨的目光射向冯堇,姨娘都被拖出去打板子了,她竟还在这儿咄咄逼人!
第二十四章
“都怪你,你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现在又来克我和我姨娘,我打死你!”
冯苒再也忍不住,起身就朝冯堇扑过去,却还没碰到冯堇就被大哥给捏住手腕制住了。
“大哥你放开我,让我去打死她,打死她这个丧门星……”冯苒拼力挣扎状似癫狂。
“你疯够了没有?”冯昌毅低吼一声。
冯苒眼中顿时盈满泪水,“大哥,竟连你也帮她不帮我,我还活着做什么?还不如和姨娘一起死了去!”说罢一头便要往墙上撞。
冯昌毅抬手在她后颈一劈,将她劈晕之后交给婆子送回去。
见院中朱姨娘被打得渐渐没了声息,他开口求情道:“父亲母亲,看在六妹的份上,还是饶朱姨娘一命吧。”
潘凌梦有些讶异地看向儿子,不明白他怎么会帮朱姨娘求情,但儿子既然难得开口一次,她不好不应,当即摆了摆手,让打板子的人停了下来。
朱姨娘被抬回去请郎中后,一场闹剧总算是收场了。
冯堇正要告退,却被潘氏唤住,还让丫鬟取了香膏赏给她。
“这香膏抹在手上,可以使手变得嫩滑,你且试试看,能不能去掉手上的茧子,免得再被人笑话咱们冯府的千金做重活做得长了一手茧子。”
冯堇心下好笑,就知道潘氏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冯兴纶本来以为今日之事已经完了,没想到这又冒出来一桩,顿时怒不可遏:“以后不许再刻玉了!”
“父亲之令女儿不敢不从,只是今日大舅母、薛夫人刘夫人,还有许多贵夫人都拜托女儿帮她们刻些佛像物件,女儿在侯府时已经答应她们了,现在临时反悔怕是不太好吧。”冯堇为难道。
冯兴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大舅母是宣平侯府的侯夫人,又想到薛夫人刘夫人的身份,还有她说的许多贵夫人,虽不明白她刻的佛像怎么突然间得了这么多贵夫人的青睐,但总归是能结交就结交。
冯兴纶于是轻咳一声:“既答应人家了,便好好刻,别给咱们冯府丢脸!”
“是,女儿告退。”冯堇说完转身离开,路过院中还残有血迹的地方,她脚步微顿,可今日之事,怪不得她。她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回到无尘院后,冯堇才终于松了口气,今天这半天,简直比凿十天石雕都累,早知道今天早上就该装病不去侯府的,也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事了。
珍儿是亲眼目睹了小姐今天的遭遇的,也心疼得不行,忙去烧些热水给小姐洗洗。
冯堇心神俱疲,梳洗后便歇下了,想着略睡一会儿再去看望三哥,谁知这一睡竟深陷噩梦之中,迟迟不得醒来。
噩梦里,每个人的脸都似罗刹一般,向她张开血盆大口,欲食她血肉,索她性命。
“你竟敢逃婚?你逃了一了百了,可你三哥呢?你别忘了,我身为冯家主母,拿捏一个小小庶子便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明日你若不乖乖嫁去豫王府,改日我便让你三哥背上不孝嫡母的罪名,到时候,别说读书科考了,全天下都会唾弃他!”潘凌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七妹,你接连两晚拒绝承宠,就不怕真的惹恼了王爷,到时候降罪整个冯家?五姐知道,你向来不在乎家里其他人,可你不能不管你三哥啊!”冯蘅面带担忧,眼神却闪烁着恶芒。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死都不能帮为父加官进爵,真是白死了,早知道当初你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冯兴纶满脸嫌弃。
“冯七娘,你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现在又来克我和姨娘,我姨娘要是有个好歹,我咒你不得好死!”冯苒目光怨毒。
“七妹,我让你看着六娘,你非但没做到,还把罪责都推到她身上,她可是你亲姐姐!”冯昌毅厉声责怪。
越来越多的人向她围了过来,朱姨娘,潘老夫人,刘佩珊、萧念兰……
甚至连三哥也怨恨地看着她:“都怪你,要不是你克死了娘,娘一定还活着,我又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话音刚落,一只黑乌鸦竟俯冲下来啄走了他一只眼睛,他的身体也迅速腐烂……
“不要!”冯堇从梦中惊醒,看到眼前熟悉的帐顶,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
“小姐,怎么了?”珍儿听到声音从外面跑进来,见小姐脸上全是冷汗,忙掏了帕子帮小姐擦汗。
“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冯堇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啊?又做噩梦了?昨天就做了噩梦,今天怎么又做了噩梦?该不会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吧?要不请个大师来看看?”珍儿提议。
“不必了。”冯堇连忙摇头:“许是夜里没睡好,白天就容易做噩梦,以后不再熬夜刻玉便是了。”
“可……”珍儿还想再劝。
“把上次婉柔送我的补品多装些,我去看看三哥。”冯堇吩咐道。
珍儿一听小姐说要去看三少爷,忙出去准备了,也就把法师这事儿忘到脑后了。
冯堇暗自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珍儿一根筋非要她请法师。她这重生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真请了大师来看,被戳穿了就麻烦了。
她回想了下刚才噩梦里的那些罗刹,不,那些人里,竟没有一个是豫王。
她前世分明最恨豫王强逼她为媵妾、强留她在王府,今天又在宣平侯府意外遇见他,论理他该化作她梦里最凶恶的那头罗刹才对。
可他偏偏没有出现在她梦里。
不过这并非坏事,许是说明她和他恩怨已了,她可以彻底忘掉他了。
纪煊丝毫不知自己就因为没有化身罗刹入梦就要被冯堇给忘掉,他此刻正在东阳湖上的一艘游船里,与薛华斌、卫逸洲、姚嘉琅三人一起赏景游湖。
“圣上让您禁足一个月,您就这么公然出来同咱们一起游玩,就不怕惹恼了圣上多关您几个月?”薛华斌摇摇扇子问。
“皇兄罚我禁足不过做做样子,只要没有人告到他跟前,他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纪煊说着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三个,总不会无聊到去圣上面前告我一状吧?”
“我和逸洲自然不会这般无聊,至于华斌会不会,就很难说了。”姚嘉琅一开口便给自己的表兄薛华斌上了回眼药。
薛华斌难得见纪煊被罚禁足,自然想多看看热闹,眼下被姚嘉琅说中心思,他把折扇一合,指着姚嘉琅骂道:“你个姚嘉娘,长得像女人就算了,还学着女人挑拨离间起来了?”
姚嘉琅个子娇小,容貌似女,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以此取笑,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
偏偏他幼时有一次在学堂将自己名字里的‘琅’误写成了‘娘’,从那以后薛华斌便总是故意叫他姚嘉娘,两人也因此结了死仇。
后来是遇上豫王,有豫王从中调停,两人关系这才缓和了些,薛华斌也就许久没再这么叫他了。
“姓薛的,你再这么叫我试试!”姚嘉琅拍桌而起。
薛华斌见姚嘉琅生气了,便重又展开折扇摇了摇,悠哉悠哉道:“不叫你姚嘉娘,难道要叫你要嫁郎?”
‘要嫁郎’便是姚嘉琅的另一个外号了,也是他最厌恶的外号,他怒急攻心,面上反倒平静下来。
“你敢说你刚才没有告状的心思?若没有,你又何必故意拿外号激我?你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姚嘉琅狐狸样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薛华斌手中折扇一顿,随即恢复如常:“随你怎么说,殿下定然是相信我的,是吧殿下?”
他说着看向豫王,却见豫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并不怎么相信他。
薛华斌自知理亏,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召我等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商吧。”
纪煊知道他心里有鬼,却没同他计较,只看着卫姚二人道:“我欲组建千机阁一事,华斌应当已经同你们说了吧?”
卫逸洲和姚嘉琅二人俱是点了点头,刚才等豫王过来时,薛华斌便先同他们说了这事儿,两人虽惊讶,却无不赞同。
薛华斌天生纨绔就不说了,他们二人有如今的纨绔之名却多少有些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