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早,集训训练的时段还没有到,偌大的冰场,飘荡着冷风,冰面上有一个人在娴熟的滑行——
沈砚!
再次见到,还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熟悉的环境,钟意差点哭出来。
前世的她,为了和母亲对着干,在集训的第一天光荣缺席,等到风波过了再来的时候,就听其他人说,有一个叫沈砚的选手前往了国外。
只不过这次钟意选择了顺从,同样对于改变,老天的奖励是再一次见到沈砚。
还是年少模样的沈砚,穿着冰刀,畅快的滑行,带着耳机旁若无人,刚刚好盖过眉毛的头发长度,一身黑色的训练服,还有在钟意记忆中那颗长在鼻梁上,平添了欲感的小痣。
钟意也通过他的步伐,看出来了沈砚正在合乐的节目,那是他前世的成名曲——《永遇乐》。
原作是辛弃疾的诗词,铿锵的乐声,仿佛带着沙场的气息,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而激昂进行到最后,竟是悲哀起来,正对应了诗句里的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就是这样的东方姿态,强势的闯入了欧美,打破僵局。
钟意哪怕到现在,都能把这套节目的动作倒背如流,此时乐曲已经进行到最后,随着乐曲的悲伤,冰场上的少年滑行到中间,满目悲怆与无奈,钟意知道,他要做那个——
贝尔曼。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心之所想,沈砚缓缓抬起右腿,在旋转中抬高,直到形成一个华美的造型。
钟意不是很赞同的皱了眉毛,贝尔曼这个动作,一直号称残忍而美丽,因为要将后腿架到头顶,腰要尽力下沉,从而对腰部的损伤巨大无法逆转。
果然,十六岁的沈砚也是这么执着的一个人。
旁边的钟瑶也在看着,眼里莫名漏出了哀伤的颜色:“你不可以做,不得分。”
钟意毫不在意的点头。
那边少年的合乐结束,一抬头才发现场边站着的三人,轻巧的在冰上蹬了一脚,滑过来。
“沈砚你在的正好,这是新来的青年组的选手,你带她适应下冰面吧。”生活老师开口。
沈砚把耳机摘下,轻轻地笑了,对她道:“上冰吧。”
钟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和他只隔着一个挡板的距离,有一种如在梦中的虚假感。还没等反应过来沈砚说了什么:“哦,好的。”
这样会不会太过严肃……
“别紧张,这里的冰摔起来不会很疼。”沈砚笑了。
钟意这时候才感到窘迫,原来自己的花痴表情在他看来,完全是在紧张?!
她摸摸鼻子也笑了笑,从背包中拿出冰鞋,心里还在嘀咕,所以这么温柔的人,前世到底被那件事造成了多大的挫折,变得不苟言笑起来啊……
……
等换好冰刀,钟意试探性的上冰,借着挡板一脚蹬出去。跟在慢慢滑行的沈砚后面。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沈砚的后脑勺,越看越圆,越看越喜欢……
“这里我刚刚后外的时候摔了,踩了个坑没补,你小心点。”
前面传来温柔的声音,钟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完全没有注意说了什么。下一秒,冰刀刃就直接卡进坑里,来了个平地摔。
钟意脸朝下,绯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好歹前世也是奥运铜牌吧,还平地摔……丢死人了。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笑,钟意更加羞耻了,泄愤一般砸了两下冰面,一口气爬起来,拍掉了身上的冰屑。
“要注意听讲。”沈砚无奈道。
钟意看着他,他的瞳孔颜色不似漆黑,反而是那种冷棕色,不笑的时候透着一种恹恹的感觉。不过这种哄小朋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虽然在心里吐槽,嘴上传出来的声音却不是那样,钟意觉得自己见到沈砚的时候一定有什么魔咒。
在沈砚的带领下,熟悉了冰场和其他人简单的滑行线路,钟意就正式开始试验自己的状态。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应该刚刚能跳二周。刚刚重生,自己的三周跳感觉还在,也不知道现在的身体能不能跳。
也有想展示给沈砚的小心思。
钟意开始助滑,冰刀在冰上滑动的声音让自己不断地放松,沈砚也十分有眼色的让了路。在接近挡板的时候,左腿刀齿点冰——。
身体快速的旋转,只不过这具身体实在太过稚嫩,体力不足以支撑,爆发也不够,最后落冰的时候轴心歪了,钟意再次趴到了冰面上。
旁边站着的沈砚也一愣,十三岁的女单,后外点冰三周,也算是很有天赋啊。花滑真的后继有人。
只不过就这愣神的一瞬间,小姑娘就在他面前站了起来,肯定是有些疼了,眼尾都有点红,沈砚刚要上前,就听见场外一声惊呼。
“钟意!你什么时候练的3T?!!!”
钟意一脸无奈的回头,钟瑶又开始了,只要有事情和花滑比赛有一点关系,她就会这样子疯起来。刚刚明明看到了沈砚想跟她说话,结果被一打岔,沈砚又退回去了。
“我就想试试。”钟意冲着场外面无表情。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原地看着她的母亲,只是在为跳跃语无伦次的感慨,却不在意她落冰是否疼,十三岁的身体是否承受不住。
她不愿再看,只好把视线回过头来对着沈砚,结果沈砚还以为钟意是想要夸奖,笑的轻快鼓起了掌。
“很棒呀,只是要小心身体,不要受伤。”
他这么一说,钟意就有点感动,她很别扭,一方面不希望被看轻跳了三周,一方面又希望拥有安慰。而这一世第一天和沈砚认识,对方就像是有读心术一般。
不过最常受伤的明明是面前这个大骗子。
果然是很温柔的人呢。
......
试冰并没有进行很久,做完热身训练的其他选手也陆陆续续的来了,钟意暂时不熟悉训练流程,就在场边百无聊赖的看着。
她看到沈砚的人缘还不错,有其他选手勾肩搭背的找他说话。他们慢慢悠悠的滑行聊天,滑到钟意前面的时候,钟意突然听见搂着沈砚的人来了一句。
“这你最后一天在这训练吧,以后回来就少了,记得请吃饭啊。”
钟意疑惑,最后一天?为什么?半晌才回想起来,沈砚是要去国外学习的,他的天赋太强,国内已经少有人可以指导他了。具体去的地方,是A国的一个知名俱乐部。
钟意也没想到就这么巧,本来觉得还可以多相处几天,刷一刷存在感。没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次,之前在来的路上,她就在想自己应该也要去那个俱乐部,但俱乐部只招收成人组。
自己的水平、经验、年龄远远不够。
她思索着,咬咬牙,算了。
她努力训练,一升成人组就去找他好了。至少在她对他的关注中,至少几年内没有发生什么难过的事情。
既然短时间见不到了,怎么才能让沈砚记住自己呢?
钟意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一直放在床头的企鹅玩偶。最初企鹅玩偶只是母亲用来鼓励她滑冰,直到某一天她把企鹅带去赛场,遇到了已经是世界冠军的沈砚,那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吟吟的随口说了一句“很可爱”。
企鹅自那之后就变成了宝贝。
钟意回头告诉钟瑶:“我想给我的队友送见面礼,我床头那种玩偶的钥匙扣就可以。我有很多滑冰的事情想请教他们。”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只要有关滑冰,钟瑶永远不会拒绝她。
果然那边打了个电话就开始安排,到了中午的时候一大包送到。
司机还道了歉,说企鹅款式只剩下了两个,所以剩下的都买的各种各样的。
钟意还有点开心,那两个企鹅刚好可以给自己留一个,沈砚一个,其他人平分北极熊一类。说干就干,先把企鹅藏在口袋里,钟意还有一种鬼鬼祟祟的心虚感。拿上一大包就往冰上滑去。
滑到人群的正中间,钟意完全没有对着沈砚的那种紧张感。
“这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以后还要相处很久,请多多关照。”
一个个少男少女挪动过来,喜笑颜开的拿起钥匙扣。
“谢谢!”
“超可爱!”
“谢谢啦。”
“……”
钟意还抽空往那边看了眼,沈砚已经带上了耳机又开始进行合乐,显然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看其他人都拿完了,把企鹅放了一只在空袋子里。
那边少年又做到了贝尔曼。
等他摘下耳机,钟意慢慢滑过去,那边沈砚出了汗,疑惑地看着她靠近。
“这……这是见面礼,听说你要出国啦。”也不知道为什么,钟意一跟他说话就有点小声小气。
那边沈砚还愣神了两秒,反应过来又笑了,双手捧起灰色的企鹅毛绒钥匙扣,眼睛亮亮的看。
“谢谢你呀。我明天就不来训练了,不过最后一天收到这个确实很开心。”
自己喜欢的人,站在面前汗津津笑吟吟的,换成谁都把持不住吧……
钟意在心里大喊救命,面上也有些不同寻常的红色。
“嗯,你……你也加油。你的……贝尔曼,真的很好看。”
面前的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明显愣了一下,手去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尖,那颗小痣在她的视角更加显眼。
“谢谢。”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花滑知识的错误,欢迎评论改正
第3章 A国(修文)
钟意的集训生活正式开始。
早上八点就从家里出发,不同于其他选手住在宿舍,母亲觉得她需要自己独处的环境直接买了一套房子。这导致路上的时间就要花费一小时。
昨晚心情还没有平复,她辗转了半宿,到达集训中心大门口的时候还泛着困,哈欠连天,眼泪都从眼角满了出来。
刚一下车,关好车门,再一转过头,就看到了沈砚。
钟意有点惊讶,她昨天已经做好了会许久见不到沈砚的准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上。
此时的沈砚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眉目间也是没睡醒的神色,身边是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虽然巨大,但转念一想,他去国外几年也只有这么一个行李箱,钟意也有点泛苦。
前世就知道,沈砚的家庭条件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的花滑运动员那样富贵,他父母早亡,一直是和外婆相依为命,老人家为了支持沈砚的花滑梦想,孤身一人在国内生活。
那边的沈砚也看到了钟意,烦闷的神色露出了浅浅的笑。
钟意走上前去。
“你是要走了吗?”
实在是有点废话,钟意十分矛盾,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又想和他说话,又无话可说。
沈砚这个人,总是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很好相处,离得近了又总觉得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质。此刻的太阳光刚好打在沈砚脸上,苍白的肌肤透着光,看的钟意的心都要化了。
“是的。”
“一路顺风,加油。”钟意的手抬到胸口,做了一个打气的姿势。
“好。”少年点点头:“你也是。”
说完这句话,行李箱就发出了声音,沈砚挥手示意要走了,钟意让路给他。看着少年越走越远的身影,钟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手做喇叭状。
“照顾好自己哦!”
沈砚听到了,略带诧异点头,继续往前。一边走还有些困惑,明明和少女还只是第二次见面,她这种熟稔的态度,让他很难应付。他的世界只有花滑和外婆,小到暂时装不下别的东西。
钟意目送沈砚离开。
刚刚实在是忍不住说了那个,一想到他孤苦伶仃的在国外承受着高强度的训练,哪怕生病都不会照顾自己的样子,就忍不了的难过。
估计自己的叮嘱,在他看来奇怪的要命。
不过人已经出国,她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追随他的脚步,快一点参加比赛,早日升组、早日见面。
集训中心一向是没有周六日,所有人每天都要来到冰场进行训练,钟意刚刚在门口浪费了点时间,此刻冰面上已经零零散散站了不少人。
还有四个月就是青年大奖赛,这是她重生回来认证自己实力的第一站,她以前厌恶花滑,所以青年组的比赛成绩都是囫囵过了。
这一次却不一样。
先是冰上热身,在做无比熟悉的热身操时,她也在观察自己同期的选手。这些选手能来这,说明应该都是全国拔尖的存在。
她根据其他选手的难度,确认了自己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构成,让自己足够亮眼又不会让人感觉离谱。
前世的选曲是由母亲一手包办,这次不同,她早就有了主意。
重生前是以《孔雀东南飞》结束,那么这次也应该以《孔雀东南飞》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钟意都在和集训的跳跃老师确认构成,一个高分的花滑节目必然要有千锤百炼的衔接和跳跃。
“你现在最高难度是什么?”跳跃老师叫陈璐,最好成绩是奥运女单第六名。她本以为,这个小姑娘年纪小,最多就有两周,没想到钟意神情严肃,助滑一段就跳了一个后外三周。尽管落冰时扶冰,但是动作的利落度也非常不错。
钟意打好了注意,两周不足以让她脱颖而出,三周除了后外,其他的她爆发力不够,暂时还跳不出来。
“你的空中姿态很好,但是轴心不对,所以才会每次都滑倒。”陈璐老师一针见血。
钟意低下头,其实这件事她自己也知道。
从前膝盖伤的太重,别说是滑冰,一段时间里甚至连走路都剧痛。重来一次反而更加惧怕,每一次落地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偏移中心,让自己不会摔伤。
找到了问题所在就要克服,那边重新编曲的音乐也在几天后送来了。第一次合乐的时候,钟意还有点恍惚,这曲子一样,又不一样。
从前的那版,爱人离世,满目疮痍,连埙声都像悲鸣,透着无可奈何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