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明蕙推辞, 老张笑着说:“我总不能拿回去自己用, 你用比我用合适。”看来姓林的没有给明蕙送过护肤品, 他是头一份。
这时林宁山进来,恰好听到老张说的话, 他把他洗好的樱桃放到桌上,看着老张买的护肤品,又看看老张, 也笑道:“你的意思是明蕙比你更需要用这个?”
老张觉得自己完全被误解了,忙向明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妹子你看上去比我年轻多了,我的意思是, 我是个男的, 用这个不合适。”这姓林的怎么还挑拨呢?知识分子没事儿干就干这个?
因为林宁山的这句话, 明蕙再拒绝,老张就不好坚决给她了。
桌上摆着荔枝杨梅樱桃,如果林宁山不来,明蕙顶多买几个尝尝鲜,是不会买这么多的,往年夏天她吃的最多的水果是西瓜甜瓜青杏桃子,要么不贵,要么是街坊送给她的。街坊四邻,谁家树上结了果子家里地头收了花生从村头大桑树上摘了桑葚以至去邻村河里钓了鱼吃不了都来送给她,她自己种的茄子西红柿黄瓜丝瓜豆角摘了也回赠给邻居,彼此在互通有无间实现自给自足。当然消息也是互通有无的,饭间她的街坊吃着她的西红柿,把她的传言当调料拌一拌一起嚼嚼,也是很有可能的。她好些坏些都不妨碍人家的生活流程,所以明蕙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老张打量着明蕙的客厅,家具都不新了,地面还是花砖地,几十年前流行的东西。但他坐在这里浑身上下都透着这么舒畅,连一盆铜钱草都让他觉得高兴,他就缺这么一个女主人给他打理家庭,他的家家具虽新,一应家用电器俱全,可就是冷冷清清的。他知道,和明蕙过日子一定很舒服。
林宁山洗好水果放在桌上就出去了,明蕙之前提过要用墙角的砖块垒一个柴火灶给他做柴火饭,他说他来垒。老张觉得有些不对劲,林宁山是客人,明蕙也是个知礼的人,断不会叫客人做端茶倒水的活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姓林的不是什么客人……
一个男的暑假开车数个小时到一个女人家过夏天,他再不知道姓林的是个什么东西,那他可就是一个大傻子了。明蕙和姓林的有什么故事,他不用问都能想出来。年轻的时候嫌和人家结婚不够体面,到老了才知道体面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最重要,于是又厚着脸皮来找人家。没准姓林的现在也是个有家有室的,瞒着家里人来重温旧梦。梦重温完了,又继续回到城里,人模狗样地过起日子来,人们还尊称他一声林教授。
长得就一副斯文败类像,外面人模人样的,里面有什么坏水,女人被他的外表蒙骗了看不出来,他可看得出来。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他不能坐视明蕙这种好女人被男的骗。
但是明蕙没问他的意见,他也不好一针见血指出林宁山的本质。
林宁山在外面干活儿,明蕙给老张量了尺寸,问他想要什么样式什么材质的衣服。她柜子里的娃娃模特基本都是女的,她之前的主顾也多是女的,对于男人的衣服她并没有什么灵感,基本是人家要什么她就做什么,除非主动要她给意见。
老张对明蕙笑道:“大妹子,你觉得我穿什么好看?”
明蕙也不由得笑了,为老张仍追求“好看”。她很仔细地打量老张的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随和的一张脸,眼中透着生意人的一点小精明,但这精明不讨人厌。她在纸上简易勾勒出老张的轮廓,想着什么样的衣服能满足老张心目中的好看,最后她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唐装的底稿,问老张觉得怎么样。
老张很满意,明大妹子手真巧,不仅能做还能画。打量着明蕙的工作间,就更满意了。小虽小,简陋归简陋,可里里外外包括窗台都这么干净。他忙了一天,回到这么窗明几净的家里,多累也甘愿。
“大妹子,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要真想把生意做大,就得换个地方,这儿太小了,也偏。”
“我想着今年把临街的房子拾掇出来,以后在街上开门做生意。”
老张去院里看明蕙的厢房,林宁山已经搅拌好了沙子水泥,正在垒灶。明蕙让他别垒了进屋歇着,他也不说话。明蕙从屋子里倒了白开水给林宁山拿过去,林宁山喝了明蕙倒的水继续干活儿。老张跟明蕙在客厅分享他的做生意心得,明蕙的眼睛时不时看向院子里看。
老张心想这是苦肉计啊,他对明蕙说:“你歇着,我去把林老师叫进来,林老师是个斯文人,不像我什么苦都能吃得,别大热天的再给热坏了,改天我找个人过来给你把这灶垒了。你要是着急,我把这活儿给你干了。大妹子,还别说,我也觉得以前用柴火灶做的饭比现在煤气灶好吃。”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能干。”明蕙怕林宁山太热,去外面叫他进屋,老张跟着一起。
老张没想到林宁山的泥瓦工活儿做得有模有样的,看来在乡下没少受村民们的指导。明蕙叫他也不进去,看来是要把这苦肉计演到底了。
都是男的,谁不知道谁啊。老张笑着对林宁山说:“夫人没一起过来?”
“我没结过婚。”
一句话就把老张所有的话堵了回去。在老张的认知里,男人都是要结婚的,除非经济条件实在差。林宁山这种条件到现在还没结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太自私了,没有任何责任感,只想享受,不愿付出。老张也不知道,没有责任感和有家室却勾引良家妇女哪个更可恶。像这种自私的男人,老了是舍不得没有自己孩子的,总有一天要娶少妻给他生个孩子,在晚年享受天伦之乐,他好像也有这个条件。
明蕙跟着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老张想。但他也知道,在林宁山面前,除了一颗真心,他没有任何胜算。他只能等着姓林的滚蛋,他记得明蕙说,姓林的还没退休,过了暑假还得去上课。
老张笑着对明蕙说:“上次我请客,林老师非要付账,哪天林老师走,你一定得提前告诉我,我得请回来,要不实在不好意思。”
老张一直呆到饭点儿,明蕙客气地留他吃饭,他也很不客气地留下了。晚饭是炸酱面,明蕙自己和面自己抻的,茄丁炸酱,茄子和面码大都是明蕙自己种的。
老张感叹:“我就没吃过这么劲道的面。”不光面好,酱也好,就连黄瓜丝萝卜丝都很好。
老张说话,明蕙时不时地附和他,但每次都是单字,除此之外,不多说一字,林宁山则是一直很沉默地吃饭。老张这时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吃完了,林宁山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去刷碗。搁平常,明蕙要和他争一争的,但有老张在,明蕙觉得争起来不好看,就由他去了。她的目光随着林宁山转了一圈又回来,对着老张说:“喝杯水吧,我去倒。”
明蕙什么都不用说,他全明白了。老张顺着明蕙的目光又转回来,他在情感上并不是这么个细腻的人,但就在刚才看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怎么提醒明蕙也没用。明蕙是个好女人,但她并不喜欢自己这种真正会过日子的好男人,这让他觉得伤感。
老张不仅带回了他的护肤品,明蕙还送了他院子里的茄子西红柿黄瓜以及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明蕙是怎么做茄丁炸酱的。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坚持付了衣服订金,明蕙说订金不用付这么多,老张说早付和晚付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