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伴——孟中得意
时间:2022-08-18 07:31:27

  她从屋里拿出她自己酿的青杏酒,给林宁山斟了一杯:“家里有一间客房,你要不嫌的话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中午吃了饭再走。”

  他好不容易来了,她自然不能做这么一顿饭就打发他。明天她起早去镇上赶个早集,买些活鱼活虾,有间铺子的熟牛肉也不错。她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大概可以凑十个菜。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本章前一百评论发红包。

 

 

5

  晚间有风,把蔬果的香气送进鼻子里。

  明蕙做的饭正好,没剩下。没有冰箱也不完全都是坏处,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她每顿都能吃上新东西。她是个种田的乡下人,生于一个不能保证温饱的年代,对于浪费粮食有一种本能的罪恶感。为了不浪费食物,她从不多做,每顿做的饭都恰好刚刚吃完。这次招待客人,她罕见地浪费了一些,以为会有剩,结果林宁山很给面子地吃完了。

  吃完,明蕙收拾碗筷,林宁山说他洗碗,明蕙说:“你坐着,什么都不用管。我洗完碗还要煮一遍的。”林宁山放弃了刷碗,他拿抹布擦净了桌子,又把桌子放回了原处。

  明蕙想,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坐那儿吃饭,一定得干点儿什么,她的兄弟们都没这个习惯。当年林宁山暂住在她家,自己洗衣服自己缝衣服,她那时十六岁,在此之前她以为这些活儿都应该女的干,但因为林宁山,她知道男的也可以干。从此,她的兄弟们再把破了的衣服扔给她,她便让他们自己去缝补。她的兄弟们都以为她疯了,去跟父亲告状,她父亲也不赞同明蕙,可她这么大的姑娘也不能打了,她不干也没办法。她后来还是主动给她的兄弟们缝衣服了,因为她发现,她不干的那些活儿,都到了她的母亲手里。不过她不再像以前觉得这是她的分内事,每次她的兄弟们来领她缝补好的衣服,她都要嫌弃他们一番。她的兄弟们受不了她的埋怨,为了不招她的骂,能自己干的便自己干了,除非自己干不了的才来麻烦她。后来她的兄弟们发现她主动给林宁山补衬衫,第一反应是她受了城里小子的骗,琢磨着要把林宁山打一顿,等知道是明蕙主动,气得骂她吃里扒外,放着自己的兄弟不帮,去帮外人。

  十六岁的明蕙长着一张利嘴,她说,我的手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帮谁就帮谁,你们管得着么。是她主动提出帮林宁山的衣服打补丁的,因为她想跟他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便提出要教林宁山怎么缝扣子,他缝得有点儿歪。教完他怎么缝扣子,她又主动教他打补丁。为了感谢她,林宁山去邻村的河里钓了鱼烤了分一半给她吃。明蕙虽然浆洗缝补都会,但她更喜欢在地里干活儿,因为地里的活儿能挣实实在在的工分,工分是看得见的,不像那些家务活儿。她和林宁山一个组,两个人一起去割麦,林宁山割完了他那部分,回过头来帮她割,工分仍算她的。明蕙很不好意思,林宁山不当一回事,他说不过是顺手。为了报答林宁山经常的“顺手”,明蕙便承担了给林宁山缝补衣服的活计。他俩一起干活儿很快,干完了,在明蕙的要求下,林宁山便教明蕙写字,林宁山用木棍在地上写一遍,明蕙便在他的字上一遍遍地临摹。林宁山原先写的字被明蕙描得很粗。林宁山也教明蕙算数,明蕙算不出答案,便得脑瓜崩一个。

  明蕙拿托盘把碗筷收拾到厨房,用清水冲洗净,放在沸水里煮。出了厨房,明蕙见林宁山站在院子里,她看着他的背影不说话,林宁山突然转身,明蕙忙抬头看天,天上的月亮很圆。

  “明蕙,你种的地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

  明蕙并没有夜间散步的习惯,每天早早闭了门。但林宁山现在想要去看她的地,她想都没想,就说好。

  明蕙和林宁山一起出了院子,附近是活动中心,不少人聚在一起聊天,这时还有人打球。街上人见明蕙和一个男人出来,跟明蕙打招呼。明蕙笑笑回应。一路上,明蕙遇上不少人。

  明蕙知道,她和林宁山晚上转这么一圈,明天早上不知传出什么来。但她不是很在乎。

  走着走着,就寂静下来,只能听见狗叫混合着蝉声。两人并排走着,林宁山打着手电筒,月亮挂在天上,地面投出他俩的影子。明蕙的地在村东尽头,还要再走一段。

  在夜色里,明蕙说之前他们以前曾去的那个湖被开发成了免费景点,里面据说可以露营,林宁山明早可以开车去看看。她一早就要张罗做饭,没时间陪他,家里的电视连十个台都没有,总不能让他在她家里干坐着。

  “一起去吧。”

  明蕙这时意识到林宁山到了她的家乡,她让他一个人出去转不太合适,况且景点里有许多馆子,可以在里面吃,便说好。

  再往前走几步是明蕙的地,明蕙种了玉米花生和红薯,林宁山还要往里走,明蕙拦住了他,“晚上露水多,别弄湿了衣裳。”

  他们站在田边,耳边传来蚂蚱声窸窸窣窣的蟋蟀声风吹树叶声,几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反倒更衬出田里的寂静。花生叶红薯叶玉米苗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要仔细分辨才能分出和青草味道的不同。

  这夜显得格外的蓝,比明蕙新漆的那面墙还要蓝。

  明蕙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以前,这天这地这地里的一切和四十多年前都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和身边的人变了样。

  明蕙对林宁山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格外的长,两个人走得很慢,谁也不着急。来之前和明蕙打招呼的人又和她打了一遍招呼,有人没按捺住好奇,问她身边的人是谁。

  明蕙想了想,觉得别的词都不合适,就说是朋友。

  听的人眼睛在黑夜里蓦地亮了一下,在乡下朋友不是个稀奇的词儿,但一个六十岁的寡居女人和她的朋友在晚上遛马路并不怎么常见。这么晚遛马路,今晚一定在明蕙家过夜了。明蕙平时拒绝说亲拒绝得那么干脆,突然带一个没亲戚关系的男人在家里过夜,还毫无忌惮地公之于众,一点儿不怕人知道……

  明蕙有点儿后悔,乡下“谈恋爱”也叫“谈朋友”,听的人恐怕误会了。但林宁山在身边,怕他觉得不自在,她也没解释。反正林宁山明天就走了,别人怎么说他也听不见。

  到了家,明蕙对林宁山说,今晚就委屈他在西屋的里间休息。西屋一共两间房,外间是她的工作间,一个长衣架上摆满了衣服,没人找她做衣服,她便画了样子自己做,她尝试过摆摊,摆过一次因为不肯还价一件没卖出去,就再没卖过,衣服就在里面挂着。里间只有一张木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床因为平时没人睡,平常只有一个床板放在那里。

  洗浴间和厨房连着,都在厢房。是乡下那种常见的太阳能热水器,明蕙怕林宁山不会调水温,给他示范了一遍。明蕙从没买过沐浴露,洗澡都是用香皂,她拿了一块新香皂装在肥皂盒里,让林宁山凑合用,又拿了新牙刷新毛巾给他,便自动退出去了。

  她进了西屋里间,踩在床板上擦吊扇上的灰尘,擦净了,又下来擦床板,她把自己新做的被子铺在床板上,又铺上新的床单,给荞麦枕头换了新枕套摆在床上,薄被方方正正地叠好放在枕边。取出蚊帐挂好,明蕙走到客厅倒了杯白水放在床头柜上,以便林宁山夜里口渴手边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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