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白不置可否，挑选人生伴侣谨慎一些倒是算不上错处，而且季明彰本就是一个挑剔的人，不过她也知道冯老师在给她出气，便也没反驳，只淡淡应道，“确实不太合适，不太像一个世界的人。”这句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倒是出自真心。
冯老师像是怕林见白心里难过，毕竟这样岁数的女孩子自尊心最强，被人挑挑拣拣说不合适总是难堪的，又安慰道，“以我这许多年的婚姻经验，包括观察了这么多身边的朋友，到了这个年纪，都得承认，人和人还得是一条道上的才能处得开心，咱们放宽心，错的不去，对的不来。”
林见白笑吟吟应着，说实话，最开始她确实有对冯老师的揣测，是不是拿这场相亲做了人情，不过现如今听她真情实感的安慰，倒觉得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很重要。
纵是林见白百般表示认同，坚称自己没放在心上，冯老师似是仍觉得林见白是嘴硬，又安慰了一路才作罢。
林见白下了公交，慢悠悠地踱步回家，直到看到隔壁院子门口停的超跑，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午后太阳太大晃晕了眼睛，亦或是像冯老师揣测的那般被伤到了。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像的车，便是她不懂车，但这样的车子的价值和数量大概也是能猜到的。林见白确实是不懂车，不然若是她了解一点，便该知道这辆车是无数爱车人士的心头好，堪称有市无价。
本是不宽敞的乡下石路大摇大摆地停了一辆车，林见白贴着路边的那点边距才算是绕了过去，只觉得今天出门应该看看黄历，真是从头到尾的不顺。又纳罕地想着，不知自己隔壁的这位邻居是什么来头，竟这么巧中午也去了一家日料店不成。
季明彰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从日料店出来的时候，还往街道上看了几眼，直到瞄到某个在公交站等车的身影，才算是移开了视线，也不知道林见白在发什么呆，季明彰一时间有些不高兴。
车子绝尘而去，季明彰又从后视镜里瞟了好几眼，见那人竟真的全无关注，眉头皱了一路，直到回来将车大剌剌地停在院门前的石路上，往隔壁瞥了几眼，对方应该还没回来，才觉得心情好些。
季明彰近来喜欢在阳台办公，原先的书房里总觉得气闷，阳台的景色好，视野辽阔，心情也跟着疏朗一些。
就是打扫的人看到阳台上的一堆文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对于这些文件类的材料有着天然的警惕，知道不是自己能碰的，可这不打扫又容易落灰，请来的阿姨左右为难，她实在是不敢和这位季二少爷多说话。
纠结地从窗外望了会儿隔壁院里的花花草草，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姨才算是鼓起勇气跑去楼下征询。
季明彰皱眉听了半晌，才算是听明白，只说了句“那里你不要动。”
阿姨才算是心里暗暗吁了口气，腹诽道，和季二少爷说话真是怪吓人的，明明也没骂人，就这样被他盯着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下回就算工作日有事，也不能换到二少爷在家的时候来打扫。
阿姨又听到季明彰声音沉沉，二少爷的声音里难得有些不镇定，“哦？她是这么说的？不合适？”语气里又像是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后槽牙道，“一结束就说了？”
“怎么？难道你觉得人家小姑娘不错？人家也没说死，要是你觉得不错还可以再接触接触嘛。”那头似乎是试探道。
季明彰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唇，道，“怎么可能，我只是惊讶对方这么有自知之明，我本来也想跟你说不合适，就这一点我和她倒是达成了共识。”
季明彰难得说那么一大串话，那头似是一愣，又追问理由，二少爷只咬牙回道，“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合适。”
阿姨的手脚更是放轻了许多，深怕此刻不小心惹到了这位二少爷。
季明彰心里不耐，他没有兴趣被人干涉私生活的自由，家人也不行，今天更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心里像有一团无名火，终是开口道，“下回别安排这样的事。”
季明彰语气里甚至难得的有些火冒三丈，只强力克制着，季大小姐眨了眨眼睛，听着对面自己一向沉稳的弟弟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一时间有些发愣。不明白又不是头一回相亲，怎么引来了这么强的抵触，又一想估计明彰是第一回 被女孩子先拒绝，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只这样的词放在季明彰身上总有些违和。
“爸，和明彰通过电话了，今天找的这位双方都说不合适，明彰好像还有些生气，不知道怎么惹恼到他了，让再也不要安排这样的相亲。”季大小姐刚挂下和季明彰的电话，就给季父拨了过去，说着说着还有些头疼。这两年家族事业蒸蒸日上，两人最操心的问题就是季明彰的终身大事，哪有人到了三十岁还不恋爱的，明明之前也谈过几段，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算了，让他去吧。”季父也是无奈，但在季明彰年少时他就已经吵不过，现在更是管不了。
季父都不管了，她这做姐姐的再多插手估计真的就惹人嫌。只是不知怎么，或许是出自女人的第六感，季大小姐总觉得季明彰这回的态度有些奇怪，说是厌恶好像也不至于，总觉得有些孔雀开屏失败后的不甘心，又暗嗤自己多心。
阿姨已经收拾好回去，季明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翻阅资料，时不时往楼下瞄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觉得有一团无名火等着消解。
待看到有人猫着身子，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从车和路边的缝隙里钻过去，他难得恶趣味地笑了，心里的气才好像散了一些。
等见林见白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季明彰才慢腾腾地走出去，将车停回车库。
停车的时候季明彰又不自觉地往隔壁楼上扫了一眼，还真是沉得住气，好像完全不关心隔壁住了什么人。
熄好火，顿了顿，终是忍不住拿出手机，翻阅了一下聊天记录，季明彰眯了眯眼睛，在金侨大学做老师啊，还以为是个无业游民。渍了一声，才算是收起手机上楼去。
找一份适宜婚嫁的工作，和不同的有钱人相亲，社会上是有这样的人，但季明彰从未恶意揣测过其他人，也不知怎么，见到林见白就对她忍不住有些苛刻。
林见白回来冲了个澡，又在床上打滚了两圈才算是舒缓了口气，这种尴尬就像是海面上的潮水，一阵潮水过去，以为已经平静，待再回想起来，又是一波浪滚来，只能庆幸，每一波的力度是愈来愈弱的，以及他们大概率是真的不会见面，否则林见白想想都要脚趾蜷缩起来。
呼了口气，林见白倒没怎么回想季明彰，毕竟两人高中时的交集实在是有限，反倒是季明彰的妹妹季洺萱，却是她高中时唯一的朋友，只可惜两人的关系也断得猝不及防。
林见白不想感怀过去，暗吸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看文献。
自陈于渊上回莫名奇妙的短信之后，两人竟断断续续得联络起来，联系的频率相较于在国外时还要更频繁一些。林见白的研究领域不是全理论的空中楼阁，更贴合业界一些，更由于美国确实在新能源这一块发展得更快一些，两人对此常有些交流。
也不知是不是林见白的错觉，只觉得陈于渊的话里话外总透露出一些消沉，似乎他们的联系也与对方的消沉有关，但对方没有倾诉的打算，她便也不探问，成年人总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外面再光彩夺目也是一样，不戳破也是一种体面。
第16章
研发部肖主任今天向季明彰汇报的时候，很是有些胆战心惊。
他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便是面对老季总的提问，也没有这么战战兢兢的，可偏偏季明彰把他们收得服服帖帖。
季总想要突破、想要创新已经不是什么说不出的秘密，这两年，这一意图基本上公司里稍微长点心的都已经多多少少意会到，只大家都出于或多或少的原因不戳破，勉勉强强地维持着现有的平衡。
但他们研发部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也确实压力很大，尤其这突破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派出国学习的人派了一出又一出，人才引进了一批又一批，专家外聘了一个又一个，成本眼见得投入越来越多，却偏偏就是出不了成果，就像硬币掉进了水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便是连攻克的方向内部都争论不休，方向换了一个又一个，就只是白费力气。别说季总不悦是应当的，便是责骂肖主任觉得自己也得受着。
肖主任暗暗瞥了眼季明彰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想法来，肖主任很有几分度日如年的感觉来。
“研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也愿意多给一些时间，研发部缺什么，缺人才却钱缺设备，都和公司说，我们不是说就把这个重担压给研发部只等成果。”
漂亮话谁都会说，肖主任也早过了被画饼迷魂头的年纪，但这一刻竟也跟着有些心潮澎湃，他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要说全没有站过队、没有扯过皮、没有混过日子是不可能的，但毕竟对公司有感情，也是技术出身，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多制造业的公司，尤其民营小公司，研发的地位比财务还不如，纯粹是一个装门面的累赘部门，缺技术了从外边引进一个便是，甚至不用引进，在前些年专利意识不强的时候，模仿着造一个也多的是，公司大多不愿投钱进研发部门，成本大收益少，倒不如将钱用来激励前线的销售，或者用来做营销推广。
行业内的现状肖主任最了解不过，明白也理解这种现状，原都打算安安稳稳等退休了，结果来了个小季总，小季总的野心他也原暗地里嗤笑天真，但到底被打动。
“技术上的创新是公司立足的根本，研发部的作用举足轻重。”
肖主任忙点头，对他这种长期边缘化的人示以认可比金钱的奖励还要让人上头，当然金钱的激励也很上头，又听季明彰道，“带着兄弟们好好干，做出成果该有的奖励不会少。”
这无疑是一剂强心剂，肖主任又看自己拿过来的材料被季明彰翻完，随手放在桌上，一时间羞愧和激动混杂着，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那糊弄人的材料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
“我们这几年和高校合作得怎么样？”季明彰抬眼问道。
肖主任一愣，完全没想到季总会问这事，和高校合作确实也是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做的，但是指望这群高校老师出成果是不可能的，一群眼高于顶根本不了解业界情况的教授指指点点，糊弄的材料比他今天交的这份还水。
和高校合作做横向课题还真不是为了出成果，主要也就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拿一点政府经费，赚一点名声，这些季总应该一直都知道，怎么今天问起这事，肖主任思忖着。
“这几年和高校有来有往，要说实际的成果，季总您也知道还真没有。”肖主任为难道。
“我们公司不养闲人，要是这些高校实在没有用处，也不必再合作，重新招标就是。”季明彰说得神色在在，肖主任却是在空调间听得汗一下子出来了，季总的话莫不是在敲山震虎，方才激荡的心情冷静了一大半，又见季明彰沉吟了一会继续道，“给多个高校发一发招标函，也不一定只要名气高的学校，多试试才能找到我们想要的。”
肖主任一愣，又暗觉自己是想多，季总竟真的对横向课题有期待，果然季总的年纪在那里，还是不了解国内学术圈的现状，名气大的学校也不过如此，再小一些的能有什么好，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头让人把海城所有高校都发一遍邀请便是，主要他看一直合作的那所学校老师不顺眼很久了，什么也不懂，整天扯一些高端词汇，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拿不出一点实际的东西，还要对他们研发部指手画脚。
*
“林老师，找你半天，原来你在图书馆啊。”
冯老师把她包放下，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图书馆里也有些瞩目。
林见白上午没课，干脆在图书馆里呆着，又能静心又方便找资料，哪想到冯老师发信息找她，只得回了短信，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快别看了，你看你这劲头，高考也不过如此。”
林见白从不避着人读文献，她坦荡却也有人看不过去，当然这个人不是冯老师。
冯老师虽是这么说，她年轻时也是熬夜做研究的人，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躺平了而已，如果林见白当真混日子，想来她也会有些看不上。
“马上，还有一段，看完这一段就去吃饭。”
林见白性格看起来温温软软的，但冯老师和她相处久了自然也看出来，这小姑娘很有主见，不是会为了别人无底线退让的。
等看完了最后一段，林见白收拾好东西，两人才走去食堂。
“林老师，上回那个相亲对象是我不靠谱，找的人不对，不过咱们也长了经验，这回我又找了一个，是工程师，般配的很，你看要不要抽个时间去见一面？”
林见白听到这，觉得头都大了，她平日里没什么情绪波动，近日的所有情绪波动都或多或少和冯老师有关，不得不说，冯老师确实是一个活宝，不过她对相亲是真的有些过敏。
“不了不了，我现在工作还没真的稳定下来，先不考虑找对象的事了。”林见白忙笑着回绝。
冯老师有意劝说，等工作稳定下来三年过去林见白都几岁了，青春不等人啊，但又一想，这么说固然是实话，怕也难免有些冒犯，何况林见白大概率还是被第一个相亲对象伤到了，女孩子总是嘴硬，也确实得缓缓。
想着冯老师看林见白的眼神里竟有些怜惜，林见白自然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冯老师已经脑补了这么多，也没注意到冯老师的眼神，只看冯老师没有一再劝说，暗地里松了口气。
以冯老师的性格，她要是再劝，她怕还真招架不住，到时候难免双方会有些不开心。
“得，咱们不聊这个。”冯老师又神神秘秘地探头过来，道，“林老师，你知道横向课题的事吧？”
林见白一脸茫然，转过头去看冯老师，她还真不知道。
冯老师哪还有不明白的，“你们系没带你？”
横向课题一向是学校教师的必争之地，评职称发年终什么不看课题，不过和纵向课题不同，横向课题一般要和企业合作，都是教师们各凭资源的时候，像这种公开招标的机会少之又少。
林见白一听，必然是动心的，她还年轻，不至于一点本钱都不想为自己攒。
“一定是你们那个赵主任…………”冯老师话开了头便没再往下说，这在她身上倒是少见。
赵主任的风评是出了名的好，不过冯老师的未尽之言林见白明白，被一个风评奇好的女领导莫名其妙看不顺眼确实算不上运气好，不过林见白也没有放在心上，流水不争先，争滔滔不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