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一震动,季明彰就划开了界面。
问号?
季明彰还没被人拒绝过添加,能加他私人号的本就没几个人,原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加完就有些后悔,眼下看着这个问号眉头皱得更紧。
意兴阑珊地转了圈手机,又打开界面,打过去一行,“向林教授请教一下超高电压电缆。”
林见白正在煮酸菜鱼片,她头一回做,有些手忙脚乱。
她的手机常年静音,也没什么人联络,早忘了问号的事。
砂锅滚烫,林见白拿两块布抱着,手仍然差点烫到,用发红的手指搓了搓耳朵,林见白坐下,拿勺子舀了一口汤汁,鲜美到眼睛都眯起来。
等吃饱喝足,林见白终于想起有一位待添加好友还在微信里等添加。
看了眼回复,林见白沉吟着,还是点了通过。
第25章
添加通过以后,也没有信息进来,林见白也没有管。
她的微信朋友圈是一片荒漠,从来没有发过一句话,冯老师上回还问她,是不是把她屏蔽了,等林见白打开朋友圈自证清白,冯老师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
林见白的微信头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什么寓意,随便拍的,微信名是林见白简简单单三个字,她在国外的时候不怎么用微信,回国了依然如此。
季明彰上下划动,确定已经见底,也没有多想,毕竟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林见白抱着千岁撸毛,房子里没有电视,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寂静,论文已经改得差不多,一时间竟没有事情做。
恰在此时,聊天框里接连弹出几条信息,林见白点开图片,是她之前发表的论文。
图片上用铅笔划了波浪线,标注出疑问的地方,一旁明明白白地写清楚了问题。
这年头还用铅笔的人不多,林见白有些讶异,她也更喜欢铅笔划过书本的质感,但她更多是当年手动画电路图养成的习惯。
林见白没想到对方的问题这么细致,一时也抛下私怨,一个一个地回答,论文发表了两三年,许多细节东西已经不记得,为了回答地更清楚,林见白开了电脑,找出之前的笔记本,一个一个对过去。
等回答完问题,已经是她平常不忙的时候准备睡觉的时间,对面似乎一直没打断她的思路,直到她不再发消息,才缓缓发过来一句,“辛苦林教授,受益匪浅。”
林见白撇了一下嘴,想解释自己还不是教授,又觉没意思,正要放下手机,一个红包弹出来,‘一点辛苦费。’
林见白没有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今晚确实耽误了她不少时间,即便她本无所事事,当即点开,数额很丰厚,也不觉受之有愧,安心睡下。
“对方已接收你的红包。”
季明彰顿了顿,讶异地挑了一下眉,等了许久,对面再没消息发过来,抬眼往隔壁看去,灯已经熄了。
季氏电缆常年投标国家电网项目,超高电压电缆近乎被他们垄断,相比起普通电缆的配电传输,超高压电缆损耗小,能耗高,已经可预见的未来,无论是城市电能传输、高压配电网、变电站、水电站,乃至特大型企业内部供电都是超高电压电缆的应用领域。
能在这一块遥遥领先和季氏电缆不惜本钱地投入研发息息相关,这些年博士后工作站和国家级技能大师工作室的筹建、和多所国内外知名院校的合作,都是季氏电缆砸大钱的布局。
这也是季明彰能容忍研发部一天天出不了成果的原因,与其指望他们研发,不如指望他们去对接洽谈。
林见白的研究太前沿,离业界有一些距离,季明彰还是把问题和解答总结好简单做了一份文件发给研发部。
邮件上写道,“有什么问题联系林老师。”
顿了顿,又删掉。
不能让林见白白打工,毕竟不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季明彰厚道地想。
编辑的反馈快得惊人,说实话,林见白已经做好再等个三个月甚至半年的准备,发论文这件事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修改,光是排期就有个一年半载都很正常。
但这回似乎有些不一样。
林见白不觉得自己研究出了什么新东西,创新点就是风电细分领域的一小戳,但可能研究就是这样,不断地突破圆的边界,而不是重新开创一个圆。
这是林见白很多次质疑自己研究意义的时候的一点自我安慰。
其实工科相较于数学物理一些基础学科,尤其是理论数学,已经是相对与业界走得近的学科,她读博的时候,隔壁学数学的读到一半退学的比比皆是,研究这种枯燥的事情光是有热情是远远不够的。
林见白回复完邮件,开始手动画电路图。
过了这么多年,比起电脑软件,她依然更喜欢用铅笔在白纸上画图,虽然画起来慢,但是有感觉。
“林老师,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画上图了。”冯老师问。
“家里的排线太旧了,打算换一下。”
“自己画图自己设计啊?这事交给电工,他们会,你这太累人了。”
林见白笑笑没有说话,她没有说,她压根就没打算请电工,不仅打算自己设计,还打算自己换线。
“林老师这图画得漂亮啊,上一个图画这么好看的还是教我电路学的老教授,四大块黑板他就在那里画,也不用尺子。”
王老师摩挲着这白纸,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我也是受我大学老师的影响,期末考试专门有一道画图分析题,为这道题练了好久。”
几人说说笑笑,都有些怀念大学的时光。
虽然现在也在大学里工作,但身份转变以后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见白没有打算大范围改修,她还想保留外婆在的样子,主要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把老旧的电线换一下,前些年听外婆讲,夏天的汛期房子漏水,坏了不少电器,后来房子简单补上,漏水倒是不会有,但电线却也没来得及换。
林见白下班后,去了一趟五金店,上回改装前院的灯,一些简单的设备都有,但还缺一些东西,毕竟换线的工程要比改装一个前院的灯麻烦得多。
林见白拖着一堆钢丝、电线、老虎钳从镇上回来,到家还没歇一口气,又爬到三楼。
三楼是之前漏水最严重的地方,也是电器坏得最多的地方,千岁绕着林见白喵喵叫,新奇地看着主人在墙体上比划。
最方便的其实是找工人把墙体拆开换电线,但这样对林见白来说难度太大,如果不考虑墙内的电线直接在墙外铺设电线,又实在是不美观,更何况家里还有只随处抓挠的猫咪。
想起猫咪,林见白抱起她就把她往门外放,顺便把门往外锁住,免得等会儿换线的时候它捣乱,引起事故,这点安全意识林见白还是有的。
为保万无一失,林见白将三楼的门反锁,千岁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技能,已经会跳起伸出爪子开门。
毕竟有之前改装前院电灯的经验,林见白又自诩理论知识充足,随即搬起一个木凳,爬上去,用钢丝牵引的主式,缓缓将旧电线抽出,电线抽出过程微有阻滞,林见白也不急,轻轻一扯,旧电线顺畅地滑出大半。
哪知,木凳子也跟着一扯,还没缓过神来,林见白便摔倒在地上,随即一阵钻心的痛从下半身袭来,一瞬间白净的脸上密布的汗冒出来,林见白忍不住抽气。
试着动了一下,随即便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等缓了十分钟,屁股和腰椎才从剧烈的疼痛变成丝丝的麻,肯定是青了,但这一块大概是没有骨折,林见白松了口气,腰椎严重点可能瘫痪,还好似乎没有这么严重,只是看着迅速肿起的脚,林见白觉得有些头痛。
夜晚的乡下必然是打不到车的。
林见白无奈地拨了120,简单叙述了情况,千岁在门外似乎也被门内传来的巨响吓坏,一个劲地抓挠着门板,只门被从里反锁,它再努力也开不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等救护车来,他们也没法破门而入。
林见白撑起身体,半拖半爬地耗费了十分钟,终于开了三楼的门锁,她也顾不上安抚扑上来的猫咪,只一个劲地喘气,深知这回自己是挖了个坑给自己埋。
林见白望着三楼的楼梯叹气,第一次觉得房子太大不是好事。
吭吭哧哧地蹭到二楼,无力地仰着脖子喘气,汗滴从脖颈滑下,手掌上都是抓握楼梯墙壁蹭的石灰,千岁绕着林见白急得直叫唤。
季明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在这儿?”林见白以为自己眼花。
滚动了一下喉结,眼神晦暗,侧过脸去,“外套在哪里?找一件衣服披着。”
林见白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白色的睡裙已经被汗浸透,一览无余,脸刷得红了,却仍故作镇定,“麻烦扶一下我,去那间房。”手指了指旁边。
还好离房间也就几步距离,常穿的衣服都挂在外面的衣架上,林见白随手扯了一件衣服,单手披上。
“要不要帮忙?”季明彰在门外,没跟着进来。
“不用。”
“好了叫我一声。”
身份证件、医保卡都在包里,有季明彰的帮忙,下楼没有那么艰难,就是看见自家客厅拆卸开的窗户,林见白眼睛抽了抽。
季明彰顺着林见白的视线,手摸了摸鼻子,“事急从权。救护车到了一会,他们敲门没人应,过来问我。”
林见白心里暗暗感叹,上回装的隔音板质量不错,就是有些太好了。
等再看到院门被推倒在地的时候,林见白已经心无波澜。
林见白眼睁睁看着季明彰跟着挤上了车,忙道,“你不用跟着,今天谢谢你了,我去趟医院打个石膏就行。”
“小姑娘,让你男朋友跟着,你不知道他刚才有多着急。”随车的医护大概已经习惯晚上工作,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们不是……”林见白忙解释,却听到季明彰不知为何嗤笑一声,眼神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医护也不多言,一脸我懂的表情闭目眼神,一般这样的患者在他们看来绝对算不上严重,拉到医院就是。
林见白这才注意到季明彰一身的家居服,脚上还穿着双拖鞋,看来确实是事急从权。
第26章
“准备准备住院吧,这得手术。”
急诊室里出片很快,值班医生戴着眼镜看片。
“要手术?能不能保守治疗,打个石膏?”林见白真没有做手术的打算,先不说做手术没有人照顾自己,学校那边也麻烦。
“骨头都断了几根,你自己没感觉吗?打石膏复原不了。”医生的语气里已经有些不耐烦,总有些患者不相信专业的意见,喜欢自说自话,还有患者听了坚决不手术,找一些私立小诊所打石膏,落下毛病的。
林见白还有些犹豫,正欲张口再争取一下,季明彰已经张口,“我去办住院手续。”
季明彰转眼已经不见身影,林见白茫然地转过身去,要手术的是她吧?怎么不是她决定?
医生瞥了眼神情茫然的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满身狼狈,神情倒还算镇定,叹了口气,指了指片子上的几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看到没有,正常的普通人的脚板是这样的。”
医生说着还比划了个形状,“你这里明显断开而且错位,如果不用钢钉钢板手术固定住,基本上就是畸形,你自己考虑。”
林见白不是不听道理的人,医生这么一分析,她也明白这手术怕是非做不可。
“手术做完以后会不会影响跑步?”
门口传来一声嗤笑,季明彰推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轮椅进来。
林见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子一抽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医生无语地看向她,“伤筋动骨一百天,手术动完以后能走路都需要一段时间,能走了以后建议还是不要马上剧烈运动,如果用到了钢板,等钢板拆下来到时候再复诊看情况。”
要等消肿后才能手术,光是吊水消炎可能都得一个礼拜。
季明彰眼看着方才还有些懊恼烦闷的人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神色,很有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甚至有空浏览电梯里的护工信息,在拍联系方式。
季明彰有些兴味地推着轮椅,也不提醒她已经到了病房,抱着双臂倚在门上看着她。
林见白请完假,存好护工的联系方式才想起还有一个人等着她解决。
“我把住院费转给你。要不,你先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林见白身上的清冷褪去,像是季明彰上回见到的她家养的那只小花猫。
季明彰不答反问,“怎么摔的?”
虽然不想和人说自己的糗事,但方才人家才帮了自己,林见白简略说道,“换电线的时候从凳子上摔下来。”
语气有些含糊。
“真看不出林教授还兼职电工?”季明彰兴味盎然。
林见白撇撇嘴不接话,就知道阴阳怪气的挖苦不会迟到,但这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明彰帮了自己,林见白倒没什么情绪。
“你快走吧。”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辛辛苦苦把你送过来,这么快就赶我走?”
这话委实有些暧昧,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林见白难言地看了眼季明彰,只觉一阵恶寒,这是把她当成谁了,季明彰竟然会这样说话…………
季明彰轻咳了几声,“要拿什么东西过来?我让人送过来。”
“不用…………”被季明彰盯着,林见白有些说不下去,无奈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列了张清单。
郑姨来得很快,她年纪大了,没听清楚,以为是自己家的二少爷摔了,还奇怪怎么要去隔壁拿女式衣物。
一头雾水地理好,赶过来看二少爷全须全尾地站着,才松了口气,又转眼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轮椅上,不由得暗叹:这小姑娘真漂亮啊。
郑姨虽奇怪两人的关系,却也不多问,只将东西放好,就轻掩上门离开。
病房是单间病房,有陪护床,但林见白看季明彰已经自若地去洗漱,仍觉得不可思议。
季明彰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记得把今晚的陪护费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