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小阳……”沈君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这把粉色的小枪了,他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还被绊着连摔了两跤,“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找到的!小阳在哪儿!”
那个小弟脸都被他吼白了,颤颤巍巍的回答道,“美塞大酒店”
美赛大酒店是美塞镇上唯一一个五星级的酒店,向阳从小旅馆里出来,直接就来了这里,因为身上没有钱,就用那把镶满钻石的□□抵账开了个最贵的总统套房,这种地标式的建筑,很多武装势力都分布有眼线,这么特殊的一把枪出现在这里,很快就引起了沈君的人的注意。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啦啦噜啦啦啦……”
向阳高高的挽着头发,泡在肥皂泡满满的浴缸里,一边扬着大白腿仔仔细细的磋着,一边快乐的哼着洗澡歌,除了她锁骨上的那道伤口,根本看不出任何遭受过苦难的样子了。
她美美的洗了个澡,美美的裹上了浴巾,美美的擦干净了镜子上的水雾,美美的擦干了头发,看着镜子里自己精致的小脸蛋,轻轻的拍了拍。
客厅里她叫到房间里的食物早就送过来了,猛嗅了一遍食物的香味,刚刚拿起筷子,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像狐狸一样挑了挑眉毛,但语气却特别清爽无辜,“谁啊?”
门外传来的声音熟悉且低沉,“是我,小阳……”
女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故意撞了下腿,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开了门,“哥哥——”看到沈君的那一刻,泪水恰到好处的决堤而出,紧紧的抱住了他,“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死了,哥哥——”
“小阳……还好你还在,还好你还在……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跑这么快干什么,刚刚是不是撞疼了,撞到哪儿了?锁骨怎么了?是谁弄的?老子弄死他!”高度紧绷了快三天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男人不仅没有了拥抱她的力气,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软在了她身上。
向阳一下没撑住,还是站在门外的江海帮着扶了一把,“哥哥,你怎么了?”
双手从他下腹部抽出来,满满的都是鲜红的血,女孩吓坏了,“哥哥,你……你受伤了”
“向小姐,别着急”江海匆忙的解释道,“君哥在爆炸现场就被□□伤到了,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就出来找您了,不眠不休的,连口水都没喝过,这两天又在乱葬坑那种细菌腐肉多的地方,天气又热,应该是伤口化脓感染了……是好不容易撑到这里来见您的……”
沈君脸色苍白,下腹一直在流血,疼得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向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江海,大吼了一句,“那你还不快去找医生!”
吼走了江海和门外站着的一干人等,向阳扶着沈君进了屋,先把这一身沾着血污的衣服给他脱了,将他扶到了她刚刚用完的浴缸里躺着,他下腹还在流血,根本就不敢放水给了他泡。
“哥哥……”她鼻头都酸了,一开口眼泪不由自主的就落下来了,“你这两天都干什么了,都没有洗澡是不是,臭死了,可是你受伤了……还在流血,我……我不能给你泡洗澡水,是不是很疼啊,你一定很难受吧,我给你擦一下好不好……”
她拧了个热毛巾,从脸开始,一点一点的帮他擦着身上的血污,他的额头,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脸庞,他的下巴,他的脖子……那么斯文干净的一个人啊,仅仅这一张脸,污水都换了三次了。
湿热的感觉覆上来,歪倒在浴缸里的男人才从痛觉中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
他看见了她的脸,也看见了她脸上挂着的晶莹的泪,好不容易抬起了手,女孩却侧着脸躲了过去,“不要,你的手好脏,洗干净,先洗干净”
向阳说着,就把刚刚拧好的干净毛巾包裹在了他手上,连指甲缝里都混着血和残留的人体组织。
沈君无力的扯了个笑脸,“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以为又要和从前一样了,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我都想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一个人了,太脏了,真的太脏了,如果我找不到你,我一定会陪你一起的,这十年没有你的光景,我再也不想重过一次了,再也不想了……”
是他这一身血污,一身伤痛来得太过震撼了,她根本忘记了提起职业素养去分析他话里的意思,又或者只以为他是在虚弱无力中喃喃自语的说着一些大同小异的情话。
她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帮他处理着身上的污渍,处理着身上的伤口,不敢细细听他的声音,甚至都不敢去看一下他的眼神,只是逼着自己快点做完手里的事情,可即使是这样,眼泪还是不停的往下掉。
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止,像是要把这几日没见的话都说完了似的,“别哭……小阳,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疼,过几天就好了,我就不爱见你哭……从前不爱见,现在更加不爱见了……”
她听得实在有点烦躁了,“好了,你别说了,疼你就别说话了,留点力气,要不你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沈君淡淡的拒绝道,“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就想多看你一会儿……”
向阳好不容易把他擦干净了,可是他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也不敢移动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沈君到后面就说不出来话了,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江海去找医生回来的也快,第一时间处理了沈君的伤口,将他扶到了床上。
他将那把粉色的小枪还给了向阳,“向小姐,您的枪……”
女孩低头应了一声,接在了手里。
江海本来准备走的,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了一句,“向小姐,君哥和弟兄们这两天顺着您被劫走的路线找了个遍,还端了两个武装势力,几乎把整个山头都翻过来了,您是怎么跑出来的?还出现在了这里?”
“哦……我被那伙儿小孩用粮食和军火换给了一个大胖子,然后,我勾引了里面的一个人,告诉他只要他放我走,我就和他远走高飞,和他爱到昏天暗地,他信以为真,就演了场戏,弄伤了我的锁骨,假装把我弄死了,放我走了,让我在美塞镇等他,我身上又没有钱,就只能把枪连这钻石卖了,住酒店”
她非常从容的说着刑明事先给他的剧本,可是江海听了,明显是持怀疑态度,“可是这枪……”
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就算是演了场戏,枪这种东西一旦进了毒贩的眼睛里就不会再有拿出来的可能了,更何况还镶了价值不菲的钻石!而且,在金三角里的毒贩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被……
“够了!”床上的沈君虚弱无力的叫了一句,“都滚出去!我要休息了!”
江海低了低头,带着房间里的闲杂人等离开了。
输进他血管的药液里,带有止疼的成分,也有安眠的成分,沈君再不愿意合上双眼,片刻之后,最终也难以克制住生理的反应沉沉的睡去了。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还在念叨,“这不是梦,肯定不是梦……”
女孩看着床上这个干巴巴的人长吐了一口气,顺起了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走到了阳台上。
烟草的味道包裹住身体,这微微发亮的火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第43章
沈君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拖了这么久,已经化脓感染了,再加上这几日心都吊在嗓子眼,没日没夜的奔波,营养跟不上,体力也损耗过度,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醒。
向阳也暂时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努力的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小情人。
这两天,她一直都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喂他吃饭,喂他喝水,装乖卖萌,扮演他乖巧的妹妹,讲笑话哄他开心,还假意心疼,斥责他以后不能这样不要命了……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靠在床头的男人总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
直到他身体好一点,能下地走路了,江海才带来了沙塔村那边的消息。
说是陈彪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见面。
在金三角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沈君立刻就决定要回去了。
可是向阳一直不放心,尤其是他身上的伤,才刚刚好呢,男人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的,回到沙塔村我们就安全了,结束了尽快回滨城去”
他们先走的水路,乘坐着机船,沿着湄公河而下,水流虽然浑浊,但是十分平稳。
河的两岸一边是尖顶的泰国建筑,另一边是原顶的缅甸建筑,茂盛的热带雨林终年不谢,那樽金灿灿的大佛一直都低眸注视着河中心船来船往,直到渐行渐远。
船一直跑了两个多小时才上了岸,然后换乘了军绿色的吉普。
车往山里开,路并不好走,向阳原本是不晕车的,但实在是被这七弯八拐十九绕的山路巅得七荤八素的,索性就躺在沈君的腿上睡了一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之间像是听到了男人们说话的声音,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
看见车窗外站着一个人在和沈君打招呼,“哟!小夜回来了啊,这两天光听说火车爆炸了,你连个信儿都没有,我们大伙还以为你这个祸害终于嗝屁了呢,这上哪儿找了个这么年轻的漂亮媳妇……”
沈君弯着眉眼呵呵的笑着,扔了一包烟给他,“老子嗝屁之前,肯定第一个崩了你,来介绍介绍,这是我妹妹,也是我媳妇”
“你好,我叫向阳”向阳嘻嘻的笑着,开心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欣喜的将手里拎着的框子放在了地上,还用自己灰色的衣角擦了擦手,可看了女孩白白嫩嫩的手一眼,默默的将自己黑乎乎的手收了回去,“嫂子好,我手脏,就不碰您了”
沈君笑了笑,“行了,走了啊,回聊!”
他告了个别,就示意驾驶座上的江海开了车。
向阳回头追着那人看了一眼,看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才知道他原来是个残疾人,“哥哥,他为什么要叫你小夜啊?”
沈君愣了愣,道,“我在这儿有个混江湖的花名,叫做向夜”
向夜,向夜,他就是向夜,他果然就是向夜,就是刑明口中的那个向夜。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女孩立刻停止了思考,扯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呵呵呵呵……向夜啊,这个名字真好听,呵呵呵呵……和我的还挺配的,我叫向阳,你叫向夜,听上去还真像是兄妹呢”
男人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话,女孩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把头扭向了窗外。
向夜,向夜,他就是向夜,就是害死周廷的那个毒贩,刑明做梦都想要抓到的那个魔鬼!
他说是他小时候被人绑架到了金三角,才当了毒贩的,后来被他爸妈找到了,为了掩人耳目才说那十年他在国外念书,按照沈君给的逻辑,沈君和向夜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刑明哪里有沈君在国外念书的全部资料,同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刑明的逻辑是,沈君和向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并且他在怀疑现在顶着沈氏地产总裁身份的沈君就是向夜。
他想要知道,我也想要知道,一年前的那场绑架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向夜没有整过容,却能完完整整的代替沈君的身份,为什么一个活在金三角的毒贩处理起商场上的事情来那么得心应手?还有,如果他是活在金三角的沈君,那么在国外念过书的沈君又去了哪里?
虽然热带地区的温度常年都降不下来,但时至晚秋,全球大多数地方都到了丰收的季节了。
路边的田地里成片成片的都是收货果实的农民,他们有的拿着箩筐,有的背着背篓,在地头田间说说笑笑的劳作着,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农民都是残疾人。
他们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还有很多甚至连手和脚都没有,农具都是顶在头顶上的。
“他们收的东西叫罂粟,是很多毒品最主要的原料,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有很多毒贩来收购,这也是这里的农民主要的收入来源。我们来的晚了点,如果再早几个月,就可以看到罂粟花,漫山遍野,红扑扑的,特别好看……”
不用沈君介绍,向阳也知道罂粟,那次在易云山,刑明就与她提过的。
罂粟,万恶之花,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里的农民竟然是依靠种植罂粟生活的,从上游原料种植、中游毒品制作,到下游的毒品销售,金三角养活的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他们为什么都是残疾人?”
沈君抽了口烟,扭头看着窗外,在车窗外弹了下烟灰,“毒贩们打的,其实也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前老大,叫做山武,那会儿,我们刚来金三角,什么钱什么人都没有,他就想了个一本万利的主意,让这些农民帮我们罂粟,换句话说就是把毒品原料免费提供给我们,不听话就剁手剁脚”
“你也参与了?”在女孩正经严肃的眼神中,男人默默的点了点头,“命根子在他手里,听命行事罢了”
这里有好多人的手和脚,都是他拿着铁锤一下一下砸掉的,鲜红的血裹在他身上,从温热到冰凉,从顺滑到粘稠,三年,整整三年,鲜血与哀嚎的梦魇,那种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想起来那些日子,沈君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女孩也往车窗那边缩了缩,离他远了一些。
到沙塔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远远的都可以看到村子里布满了木头搭的小屋,村口站了很多人,像是特意在等他们。
沈君与向阳刚下车,黑衣弟兄们就齐刷刷的低头叫了他一句,“君哥好!”
“这才一年不见,小夜就改名字了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少了一条腿,拄着拐杖,旁边站的江海立马去扶了他一下,可老人一拐杖就给他打走了,“滚犊子!我他妈还没有老到走路都要你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