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在想什么,不能这样想,绝对不能这样想。
要把温暖的光带到每一处黑暗的角落,要以成为英雄为信仰,有多少像刑明、张凛这样的缉毒警察在这里出生入死,绝不能予以罪犯一星半点的同情!
我身处低位,混在男人堆里,尚能成为警方的线人,站在黑暗里向着太阳的方向,沈君有钱有权,贩卖毒品,□□,草菅人命,绝对是死不足惜的罪犯!他在这个没有文明与法律的地方,尚能获得一丝怜悯,但是他将这些罪恶带进国内,绝对是十恶不赦的魔鬼!
刑明,刑明,刑明……在这个地方,在世界上所有的地方,你才是光,对吗……
向阳想着,将头轻轻的埋在了他的后背。
温婉的感觉袭来,男人放慢了速度,淡淡的弯了弯嘴角。
落日将天边的云彩烧得火红,像残血一样铺满了西边的天。
刚到镇子口,摩托车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哑着嗓子轰鸣了几声,不动了。
刑明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机油,“车坏了,我需要个扳手”
向阳是被彻底震惊了,“你还会修车?”
男人站起身擦了擦手,“基本的求生手段罢了,普通的车都能修,可以修到跑起来,现在天已经要黑了,好在我们距离镇子也不远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睡个好觉”
美塞镇是泰国最北边的一个小镇,地处湄公河西岸,位于是湄公河与美塞河的交汇之处,也是泰国最著名的旅游风景区,素有“睡美人”之称,是通往金三角的必经之路,也是泰国著名的旅游圣地。
这里建筑不高,各有特色,很多店都是华人开的。
泰国多信佛教,尤其是在这里,佛教氛围很是浓厚,推开房间的窗户就可以看见一樽立在湄公河畔的坐佛,大约有三四层楼那么高,面向东方,端庄慈祥,耳边点点梵音,像是在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祈求和平、幸福与安康。
向阳进到旅馆就洗了个澡,刑明点了餐从楼上端到了房间里。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她终于可以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了……
男人看着窗口,看着深黄浑浊的湄公河水,看着端庄慈祥的巨大坐佛,静静的抽着烟,河面上的风吹进来,将烟草的味道吹散,落在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手指上的火星燃尽了,屋子里的烟草味也很快被河畔弥漫着的清风吹散了。
床上熟睡的女孩耸了耸鼻子,立刻坐了起来,扭头看着还站在窗边的男人,才松了一口气。
刑明回了回头,“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可即便她没有说,他也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男人走到了床边,静静的坐了下来,“我就开了这一个房间,不会走的,别害怕,睡吧”
向阳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点了点头,慢慢的躺了下去,轻轻的合上了眼眸。
他想起身去倒杯水的,可被子里却悄悄的伸出了一只小小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刑明看着这只软软嫩嫩的手,晕开了眉眼,轻轻的笑了笑。
“刑明,警察有很多种的,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来当警察啊?那么多年,你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身上的那些伤,都还疼不疼啊?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活着,就会告诉我,你所有的故事”
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的,像是睡梦中的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他说着话。
“刑明,你就是他是不是,你肯定是他的,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这么像的人,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两个给我希望,把我带进阳光里的人,可是你比他强,比所有人都强,你是英雄,是英雄……”
女孩的尾音渐渐的沉默在了英雄这两个字里,像是睡去了。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喉结跟着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记得,他还记得,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像是牢牢的刻在脊骨上,父亲葬在烈士园里冰冷的墓碑,十年前易云山的那场恶战,医院里那个白白嫩嫩,软软萌萌,戳着他腹部伤口的小女孩,还有最后一次看见阿廷的样子,还有那个在武装直升机狂轰滥炸之下,那个毒贩逃走的背影……
英雄,呵呵呵呵呵……我算是什么英雄,活下来的,都不是英雄。
第40章
大海翻着巨浪,怒吼着,咆哮着,将无边无际的殷红泼到了天上,海天一色,红得可怕,腥得让人作呕,长桥尽头,海豚们伤痕累累,死气沉沉的翻着肚皮,泡在血红的海水里,翻滚着,涌动着。
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裙,惊恐的回过了头,她看见他了,沈君。
那个人男人就站在岸边,踩在尸臭满满的万人坑上,血染透了白寸衫,勾着嘴角,眼神吃人,头发尖尖都散着邪恶的戾气,就像是从地狱里归来的恶鬼修罗。
他一手拿着枪,一手掐着刑明的脖子,一声怒吼,响彻云霄,“说!你到底爱谁!你到底爱谁!”
女孩哽咽着跑过了长桥,“不要,不要,不要……”
风越起越大,浪越卷越高,她哭喊着,叫着沈君的名字,叫着刑明的名字,拼命的向前跑,拼命的向前跑,可是这长桥似乎没有尽头,怎么都跑不到终点。
她摔倒在了长桥中间,眼睁睁的看着岸边那个浑身嗜血的男人,将刑明的头踩在了脚下。
啪啪啪……连开了三枪……“刑明——刑明——”
向阳突然睁开了眼睛,满头都是虚汗。
她整整呆滞了三秒钟,才回过了神,看见了正凑在自己脸前的这张脸。
张凛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哈喽,我们又见面了,小丫头片子,你叫着刑明的名字半个小时了,梦到他什么了?呵呵呵呵……”
是个梦,是个梦,她还在美塞镇那个小旅馆的房间里,刑明也还站在窗户前抽着烟。
向阳重重的松了口气,从刚才那场噩梦中拔了出来,把自己撑了起来,“谢了”
“呵!老子差点死了,就谢了两个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张凛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呵呵的笑着,非常轻松的到桌子面前倒了杯水喝。
女孩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他左臂上缠着很厚的纱布绷带,还隐隐可以看到里面透出来的血色,“你受伤了啊?不是说你们这种卧底行动之前都会想好万全之策的吗?受伤了还好意思嘚瑟?”
“你……你说什么呢!”张凛重重的将杯子拍在了桌子上,“小丫头片子,要不是老子,你现在被玩得连命都没有了,真不知道那个沈君看上了你什么,兴师动众的,老子钓了这么多年的鱼,一晚上全给他搅黄了!你……”他重重的指了指站在窗户边的男人,“能不能好好管管你的人!”
向阳皱了皱眉头,“沈君,沈君怎么了?”
张凛道,“你还不知道啊,他……”,话还没有说完,窗边的男人就回过了头,“先吃饭,边吃边说吧”
几天之前的那场火车爆炸,是隐藏在金三角的武装分子干的,也就是小金牙手下的那些孩子,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杀人,也不在于泄愤,只是一场实打实的抢劫。
他们带走了现金、珠宝、以及可以置换物资的漂亮女人,杀人只是顺带的事情,对于那些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人,根本没有在意,也没有上去补枪。
江海那边知道了之后,第一时间去到了现场,找到了沈君。
沈君虽然受了伤,却并没有伤到要害,清醒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了势力范围之内所有的弟兄,在金三角四处寻找向阳的下落,在向阳被置换给大胖子的那天晚上,他就找到了小金牙和那群孩子,一番追问之后,怒血上头,那些孩子全部都被枪杀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也正在张凛将向阳扔到乱葬岗的当天晚上,沈君带人找了过去,几句话没说就开了火,虽然双方实力相当,但当时的沈君杀红了眼,就像是个疯子,他的火力几乎要把半个山头都夷为平地了。
这一仗打了一整夜,他们的头儿大胖子被子弹钉成了一个筛子,剩下的弟兄不是死了,就是趁乱跑掉了,张凛的手臂被擦了一枪,是好不容易躲过了沈君的眼线跑出来的。
“你们是没有看到啊!”张凛喝了口水,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况还是战战兢兢的,“那个沈君简直就是个疯子,听说这丫头被玩死了,立刻就翻了脸!他的子弹、炸药好像不要钱一样,火力覆盖,毫无任何章法可言,还好这次跟的老大够义气,没有告诉他人是我玩死的,要不然我肯定没命来见你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个疯子了,自己警惕性这么差,平时训练不到家,功夫还欠火候,能怪谁啊?”
“你……”张凛恨不得一杯水泼在刑明那张讨人厌的脸上,“我帮了你们额,大哥!要不是我,你的这个小警察肯定连尸体都被野鸟啃光了,连累我丢了这么大的鱼不说,居然还嘲笑我!”
“你这条鱼钓了也有两三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阴差阳错的被沈君全部解决了,还不知道是谁要感谢谁呢”
“你……”张凛再一次有了想把拳头揍在他脸上的欲望,“算了,我说不过你,反正我们见一次少一次,没有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不过啊……你手下的这个小警察啊,连枪都拿不稳,你也是真的放心”
“那你呢?狙击手?”向阳挑了挑眉毛,问道,“你的枪倒是拿得挺稳的,还不是被人把胳膊都打残了,我们女人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靠蛮力的”
“得了,果然是他带出来的货色,和他一模一样”张凛自顾自的喝了口水,“不过啊,干我这行的人呢,女人我是见过不少的,你虽然生得不错,但是绝对还算不上是什么极品,那个向夜,哦不,现在是叫沈君是吧,出了名的冷血心黑,从前多少人送他过女人,全部都有去无回,你……到底是干了什么?”
“嗯哼?”向阳小姐姐挑了挑眼睛,眼角下的泪痣似乎都闪着妖艳的光,“这只能说从前的,都是没本事的,人格魅力无边无际……挡也挡不住的……”
“呵呵呵呵呵……人格魅力无边无际……”阿凛冷笑道,“不过,你再怎么无边无际都没用了,他以为你已经死了,落到毒贩窟里还活着的女人说出去别人也不信,你们的行动基本上可以到此结束了”
“不用,再过二十四个小时,你想个办法让沈君查到你,然后告诉他,你故意勾引了阿凛,想让阿凛帮你逃走,和他双宿双飞,所以阿凛就做了个局,假意杀害了你,把你扔到了乱葬岗,你才能跑出来,听懂了吗?”
刑明不紧不慢的分析,向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坐在一旁的张凛不淡定了,“你有没有搞错,沈君他就是个疯子!这么扯淡的理由,他会相信吗?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恋爱中的男人都是没有智商的”刑明淡淡倒了杯茶,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他只要愿意相信,随便给他什么理由他都会相信,更何况你没有看到他找她的样子吗?如果是你,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完好无损的回来,是喜不自胜呢?还是会保持怀疑?”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你与这个人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多谨慎,多小心,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忘记了阿廷是怎么死的,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这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小丫头,我绝对不相信仅凭她在床上的那两下功夫,就能把沈君收得服服帖帖的”
“阿廷……又是谁啊?”向阳随意的插了一句话,没想到却问到了关键,这两人都像是碰到了不能碰的雷区,都沉着脸,不在言语了。
片刻之后,砰的一声,张凛将杯子拍在了餐桌上,甩下了一句,“你跟我出来!”
他抬脚走出了房门,刑明顿了顿,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里的风都是从金三角里吹出来的,虽然时间还尚早,但半点山野之间的清新都闻不到,硝烟味与血腥味带着湄公河的滚滚泥沙,翻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见这一江浑水,张凛停了很久才开的口,“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阿廷还在的,我们也是和今天一样,讨论的是同一个目标,你也和今天一样,自信满满,说一定可以将他抓回来,可是结果呢?结果你是不是忘记了!刑明!要生生再把一个人往虎口里送!”
“你忘记我们在警校里发过的誓了吗?我们是警察!警察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你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以这种手段去接近沈君,已经是踩了红线,现在你明知道再回去她就有身份暴露的危险,你还要去赌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觉得你走火入魔了!”
刑明冷冷的回过了头,“这不是万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沈君绝不会杀她的”
张凛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不用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管他是向夜,还是沈君,不管他是金三角的毒贩头子,还是沈氏地产的总裁,不管用什么手段,这个人,天涯海角,老子抓定了!为了阿廷,也为了我父亲”
隔壁站着的男人长吐了一口气,迎着湄公河上的风点了支烟,尼古丁的温热包裹住身体,张凛冷静了不少,“我知道,阿廷的死,你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但是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为了手底下一个乳臭未干的警察用秘线联系到了金三角里所有的卧底,居然还给她穿了防弹衣!”
能在金三角混到毒贩头子身边的卧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线,都有自己的任务,平白无故的来这么一出,稍有不慎,就会身份暴露,付出性命,这还只是其次,缉毒大队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付之东流。
所以,张凛最开始接到秘线的时候是不相信的。
刑明虽然没有当过卧底,但他们这种负责联系卧底的警察,把卧底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为了一个小丫头,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置于刀口……还好这个小丫头是沦落到了他这里,沈君好歹也阴差阳错的给他帮了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