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在一起,也难免让年轻人觉得不屑,这样的在一起,即使白头到老天长地久,又如何?不过凑合将就,年轻人因为单纯,看重追求的也更是纯粹的感情。齐遇听过见过太多至死都不离婚,却从年轻打骂到老的夫妻,相互之间一点也不恩爱彼此不顺眼到白头,他们的婚姻里,别说爱情,连亲情都没多少。而可悲的是,他们身处其间,却不觉得如何,因为觉得自己才是正常的,而周围的夫妻,有不少也是如此,于是他们就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他们普遍认为离婚不光彩没必要一样,齐遇就曾听爸爸亲口说过,他之所以结婚,更是因为随大流,因为身边的人都结婚,所以他觉得结婚是应该的,生子也是应该的,而他很多年里,居然不知道还有离婚这回事!爸爸都如此,何况老一代?
爱情是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就稀里糊涂地步入婚姻,并理直气壮地认为婚姻不就是两个人凑合着过吗?这本身就是对婚姻最大的不尊重。齐遇不想不尊重婚姻,不尊重对方,也不尊重自己。
明白了彼此的真实心意,两人也就并不去勉强对方,因为知道没什么用,还会变得很难看,他们多少都为自己并没有爱对方到想象中的美好程度感到不好意思,也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选择在一起,内心却怀有不甘遗憾委屈,那本身就是一种遗憾,更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旦有风吹草动合适土壤,它便会砰一声爆炸。而看到对方为自己牺牲,难免会觉得内疚,也是一种负担与压力,只有一如既往甚至加倍地好才能维持关系,可谁又能保证自己会天长地久地做到呢?恋爱与婚姻毕竟不是一回事,谈恋爱时两个人有时间凑一起就是享受二人世界,可自己建立一个家庭,那是要用心经营,要脚踏实地地付出很多,有太多的生活琐碎在等着自己去完成,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哪有单纯恋爱那样轻松惬意只管享受,不用问其他!而由恋爱步入婚姻,体会到的是由奢入俭,由轻松入沉重,由易入难,由简入繁,这个转变不能说不大,并不是太多人都能做到快速适应习惯,转变良好,能把复杂的婚姻也经营得有声有色热烈祥和,变成一个让一家人都感到温馨的幸福小天堂。有多少人在进入婚姻后只把生活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原本漂亮的围城变得不堪入目满目疮痍,自感过的实在是地狱的日子,最后只得弃城而去。
两人谁也没有难为谁,谁也不去逼迫谁,谁也不去勉强谁,心照不宣地平静分手,友好解散了这段维持了三年的关系。关系这种东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两个人,无论哪种关系,哪种情感,都不可能保持天长地久,而无论这关系与情感是怎样的深厚,都不可能圆满结束,总有遗憾悲伤留给另一个人,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是一种美好的希冀,希冀只是希冀,现实多半永远不会满足这希冀。
再者,两个人其实还都有这样的想法,这世界上,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走到一起,更多是机缘巧合,而不能就此说俩人就是彼此的唯一与最爱什么的,世界那么大,走哪儿没有几个看对眼的人呢?可就算再一见钟情,如果仅是路过,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又能怎么样呢?仅仅是能谈场恋爱,也是要各方面条件具备的情况下才能达成,这导致很多好感,只能仅仅停留在好感这一步,所以,他们其实都相信,如果不是碰巧考到同一座城市的同一所大学,而恰恰两人的年龄也合适,并没有一个刚入校一个要毕业的年龄差距,又都碰巧都不拒绝参加老乡聚会,于是认识了,彼此又产生好感,有大把的时间混在一个学校里,接触交往的机会就不少,日久生情,好感越来越多,也就很自然地谈了恋爱。可若是他们并没有考到一所学校,那么即使他们还都是在同一座城市,也难有认识的机会。而他们在各自的校园里,也难说会机缘巧合地遇到另一个他(她),并与那个他(她)来场和他们差不多的相遇相识相爱的过程。所以,放眼天下,其实合适的人太多,只是条件有限,认识不到,接触不到,难有机会让好感进一步发展罢了。
他们算是也有共同语言的人,不少想法也差不多,分开了虽然也有难过伤感,但伤害并不算大,还不至于呼天抢地成天以泪洗面伤春悲秋。为了表示纪念,他们还在即将离校前特地来了场分手一日游,看电影,逛街,在本城最美的景点来场野餐,蓝天白云下,在碧绿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吃着奶油蛋糕,看着远处近处的绿林黄花,还真没感觉出太多悲愁,相反,倒还有点彻底放下不用再装的放松与对新生活的好奇期待。在这样的心境下,二人吃饱喝足,好聚好散,祝愿彼此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有更好的人呵护陪伴,让这分手画上了一个挺圆的句号。
一段关系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段关系将要开启,旧的人生过去,新的人生就在眼前,如果沉湎过去,那无论这过去是好还是坏,它其实都是未来的一个阻碍,让每段人生都美好,那不是更好吗?
第29章 那年春天
那年春天,爷爷没了,突发的心梗,齐遇爸赶紧电话弟妹们召来参加葬礼,几个人商量后决定把老人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其实依齐遇爸的意思,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在这里买块墓地就是了,人没了埋哪儿不一样呢?人没了也没了意识,都化成灰了还会在乎自己被葬在哪里?至于早已故去的老娘,那也没什么不好解决的,把骨灰迁过来重新下葬就是,江南是个好地方,一起埋这儿挺好的!可弟弟却坚持埋在老家,和过世的齐遇奶奶安葬在一起,落叶归根,埋在外乡算怎么回事?老娘要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吧?将来我们清明祭拜去哪儿?搞得我们挺不孝顺似的。
其他人虽没明说站在齐遇叔叔一边,但言辞间却也表明了同样的态度,那就是老娘的骨灰当然还是不要迁到南方,而老爹的则要迁回老家,这才最妥当,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尤其是老娘,生前都没去过南方,没了以后居然要葬去南方,这不合理,就算老爹在南边生活过几年又如何,怕是也估计不愿意下葬在这里。弟妹们都这样,齐遇爸也就不好坚持了,他并不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尽管他并不认可他们的看法,他才不认为人没了就一定要又是埋在老家又是埋在祖坟的,要是他,才不会在乎这个呢,到时候让儿女把自己的骨灰随便一埋就是了,拣个公园挖个坑,或者丢进河里,他们要是觉得不舒服过意不去,现在倡导树葬海葬的,到时候给他弄棵树安到地下也挺好。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真是无比开明,思想比一般人先进多了!
齐遇爸回来的那个周末,齐遇赶回家,曾经的一家人坐在一起,这几年来,主要为了老人情绪着想,一家人经常赶在周末假期时聚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潜意识里,大家还会有这样的错觉,他们还是一家人,只不过那两个人没有结婚证而已。那两口子想起这事偶尔也会这么觉得,毕竟常常团聚,又有共同的儿女,还有都管他喊爹的老人,叫着叫着,又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齐遇妈当着一家人的面开始询问老人家后事办得怎样,齐遇爸说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埋在祖坟里,和他们奶奶一起。齐遇妈问那将来怎么上坟,清明忌日的都回去吗?齐遇爸哼了一声,说千里迢迢的就不回去了,怎么可能每年那时候都回去上坟呢?到时候在家里祭拜一下就行了。齐遇妈表示同意,“就是,他们当时就是说埋在这里不方便他们祭拜,才硬是让带回老家的,他们不方便,我们就方便了?到时候你不回去也不用考虑他们会说你不孝顺什么的。”
一时大家都不知说点啥好,度过了一阵尴尬期,齐遇妈又问了一个她很想问的问题,“那遗产怎么分的?”齐遇爸说,“咱爹那套房子给了他叔,存款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平分,一开始他叔还不愿意,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回来分家产的理,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何况大姐远嫁外省,一年来不了一次的,早和这个家没啥关系了,这存款顶多是两兄弟平分。我说那是旧社会,现在是新社会,早不一样了,讲男女平等,闺女嫁出去了就不是闺女了?何况他大姑在老人家在世时也一直是很孝顺的,虽然离得远不能常回来敬孝,可平常是断不了地往家寄钱寄东西,电话也少不了地打,他们爷爷去得突然也就不说了,可他们奶奶病了时,大姑姑也是请了假专门回来照顾了快一个月,端屎端尿擦身子洗洗涮涮的,脏活累活几乎都一个人承包了,忙前忙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长在床边,那是真出了大力的,怎么就不能分家产?哪有光让闺女付出不让闺女分财产的道理。”
齐遇妈点点头,心中带着点疑惑地问,“那以前咱住的老宅子呢?归谁?”
“当然归咱了,不过,也不是很顺利,毕竟他们叔一家在那儿住了那么多年,两侄子都以为那是他们的房子,一听我说把他们爷爷的房子给他们,他们住的那套归我们,两侄子还不乐意呢。”
齐遇妈听了不禁冷哼一声,“还不是有人故意给他们说,他们才会这样认为的。也不想想那房子怎么就成他们的了,哎,怎么不顺利了?”
“他叔是想两套房子都归自己来着,为这还找了人来帮忙说道,说反正给我们,我们也住不着,隔着几千里地,还能常回来住?那既然住不着,不如给他们,而且,反正这房子都这么破旧了,也不值什么钱,说咱家也不缺钱,和他又是亲兄弟,卖的话是好说不好听……”
齐遇妈打断他的话,“怎么?是想白要啊?你答应了?”
“你先别生气,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说了,真要白给也不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占人便宜呢,可如果钱收的多的话,对我这个当哥哥的影响也不好,所以他愿意出三千。”
齐遇妈高调地冷哼了一声,“我以为出三万呢,才三千,这和白给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你三个月的收入!还有脸说不爱占人便宜,这便宜占得,还不够明显吗?还要怎么占呀?还真要白给倒贴才算呐?老话说的是亲兄弟明算账,到他儿倒好,成了亲兄弟要白给了,也不是,你是他亲兄弟,他只想让你白给他,却不肯白给你。”
“别生气别生气,你那么着急干啥?我不是没白给他嘛,一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就不舒服了,不过我还没开口呢,就有人替我说话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二叔公说,话不是这么讲的,亲兄弟要明算账,何况是这种事关住房的大事。再说,你怎么就能说这房子不值钱呢,不值钱你为啥还想要它?你要它干啥?照你说得都那么破旧了?你还说你哥一家离这儿几千里地住不着,这不是人家不要的理由,而且,你哥住不着,难道你就住着了?你不是一家子都在镇上有房住吗?给你的话,你真能常回来住着?说给谁谁也不信哪。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我也明白说一遍,不只说给你听,也是说给你孩子们听,你们住的那套老宅子,别看是你们从记事起就住的,住了那么多年的,可它还真不是你们的,那是你们大爷名下的房子,当年,这宅基地是他申请下来的,也是他出钱出力请人一起盖起来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爸可没为盖这房子出过哪怕端一碗水的力!后来你们爸要结婚了,宅基地一时半会儿批不下来,就跟你们大爷说了一声,你们大爷想着都是一家人亲兄弟俩,自己当哥的不能这么眼看着弟弟因为没房子结不了婚,那就自己一家子挤一挤,你爸爸就搬进去住了,这一住就是那么多年。亲兄弟明算账的话,按说就该给你们大爷交租金,可这么多年你们一直是白住这房子的。要不是你们爸爸提这种要求,你们大爷一家那几年得住得多宽敞!”
“现在你们爷爷没了,你们大爷主持分家,说实话,他完全可以把你们爷爷的新房子划给自己,把自己那套旧宅子给你们,这样你们连搬都不用搬,多省劲,这样分,也没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对父母的,对这个家的,对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大家伙可都看在眼里了,说实话,就冲他对父母对这个家做的一切,就算两套房子都要了,也不是不行,我想也没人说啥闲话。可他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做不出那种事,这才把新盖了才几年的临街新房子让给你们,结果你们还不满意不知足,又不是过不下去,老惦记那么多干什么!我看,这么分家就挺好,说实话,我还觉得他亏了,明明是自己出钱出力盖的房子,结果自己老婆孩子那些年里却只能住一半,到头来,老爹的好房子分给弟弟,当弟弟的还不知足,还想连属于他的旧宅子也白要了,这理走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呀。”
“还有你说的出嫁的闺女不能分家产,这话我听着就别扭,这又不是解放前,亏你也是红旗下长大受过教育的,脑子里怎么还那么封建?按法来讲,男女都有权分遗产,按情理来讲,你姐姐妹妹平常就是经常和老人家走动,尤其你们娘生病那段时间,可都是她们做闺女的整天守在跟前照料,你们也别说什么当娘的偏心对你们孩子不好的话,那不是理由,你们想想,刚结婚时她对你们怎么样?你们自己又是怎么做的?你媳妇想摆谱,要做公婆的主,对公婆不孝敬也就罢了,还老挑刺,成天挑唆着你和爹妈吵架,生了孩子后也不让婆婆看,交给娘家妈带,还把孩子教得敢骂爷爷奶奶!你呢,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种不孝顺的事也能依着你媳妇!那些事大家伙也都是亲眼见过的,我也不细说了,太多了,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她病倒后你们是怎么做的?不是一天孝都没敬过吗?于法于情于理来说,你们姐姐妹妹该分遗产,倒是你们不该分!”
“你不知道,二叔公这么一说,大家都赞同,都说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分家的,连出嫁的闺女都能分到财产,这才是男女平等,两套房子,兄弟俩一人一套,当哥的把新的好的让给弟弟,只要当年自己盖的旧房子,这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还要人家怎么样?人家现在是住不着,可将来呢,退休了不就有时间回来常住了吗?落叶归根,人老了还是想回家乡看看住住的,好些在国外的人老了还回老家住呢,死了也埋在老家祖坟里,何况只是隔着两千里地……”
“大家都这么说,他们叔叔就没话可说了,还臊了个大红脸。两侄子也不觉得我这个当大爷的是想占他们便宜,霸占他们房子了,因为想霸占的是他们自己呀。”
齐遇妈有点高兴,也还有点生气,“真想不通,他们怎么就有脸这样说呢,还好你没给他,要不我可跟你没完。那房子虽说是你出钱出力请人盖的,可我也是出了力的,结婚的时候那房子可还没盖完呢,院墙还没垒起来,几间东屋也没盖,厕所也还不知道在哪儿,这些可都是咱俩一起盖的,厕所那大坑也是我和你一锨一锨挖出来的,这些活咱都没再请旁人,那可又是推土又是买石头的,一砖一瓦慢慢垒起来的,费了多大力?受了多少累呀?哼,他们倒好,一分钱也没出一点力气也没下,就白住了房子,到最后还想白占,真是想得美!也真是有脸想!真是希望他们帮忙的时候,躲得比兔子还快,到占便宜的时候,还是跑得比兔子还快,蹭,就蹿上来了,可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齐遇爸忙劝,“咳,这不是没答应他吗,房子还在咱手里,犯不着生气。”
“你以为我愿意生气?你弟弟两口子但凡那时对我们娘几个有点人滋味,我也不会这样,就算真白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可就他们那为人,我白给个外人也不会给他们!再说了,咱还有孩子呢,就算你不想要,咱孩子还不一定不想要呢,说实话,那房子的处置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虽然我和你离婚了,没关系了,可我还有仨孩子,那老宅子他们也有说话的权利,不是你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