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程与京
时间:2022-08-19 06:35:45

  她当然不会拉低自己,所以她说:“随口说说,开个玩笑。”
  后来偶然和朋友们一起去市高中,她无意瞧见过住在沈家的那个不相干的女孩。
  瘦瘦的身子,清透的脸庞,干净得像山间雪,泉间水。
  起码,在看到她第一眼栾玉是注意到了的。
  她和一群朋友停着车在外边等人,她穿着校服恰巧经过,有人指了下,说那个是住在沈家的,她才看了到。
  之后,栾玉只在擦肩而过那瞬间闻到她身上那种类似早霜的味,又像沐浴露,反正是很清冽的,和其他人身上刻意的香水味不同的。
  她没多注意,只听到沈知聿对她态度一般,也就没多说什么。
  那时候沈知聿和她联络倒还算少,不是顶熟的那种,要说熟,邱卓他们才是,沈知聿回国那两年还没那么忙的时候经常花天酒地,还会带朋友回家聚会。
  当时朋友说要聚会,定位置怎么着也定不好,他随口说一句那就来他家,大家也就去了。
  第一次见到沈知聿身边带那么多人回来的时候,丛京就是把自己埋头到作业里,关在房间不出去。
  原先也一直这样的,只要外边有动静她就不出去,等人都走了才会出去忙自己的。
  头一次见到他身边有女孩的时候,丛京只当时他女友。
  知聿哥哥二十多岁,谈恋爱很正常。只要不影响到她,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他一般也都是把她当空气。
  唯独那天晚上家里的聚会。
  楼下声色犬马,楼上安静如水。
  丛京在房间做试卷,听着底下的声音,脑袋里跟有钢管在跳一样,捏着笔的手一度停顿无数次。
  不能静心。
  她明天还有考试,都要最后模拟摸底了。要是试卷不做完,明天都完了。
  丛京捏紧了笔咬紧唇,又不敢下去说。
  寄人篱下的感觉可能就是这样,做什么,说什么,全都牵制,小心翼翼要看人眼色。
  她不敢说什么,想着万一说了被无视,或者说了结果还是一样,她反而像小丑一样。
  犹豫再三,丛京起身开门出去,做这个动作都纠结了许久。
  刚准备过去就听见沈知聿的声音——
  二楼过道,他和人在橱柜旁靠着聊天,他随意倚着,手指夹着一根烟,含着轻笑听对方说话。
  那是个女生,穿着吊带,看着挺时尚潮流的样子。
  丛京记得,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
  但他们也只是说话,看着像普通朋友的样子。
  他应该是有点喝了酒,眼里似笑非笑,空气带了点不明显的酒味,有些像雨后的柠檬,又有些青梅的感觉。
  说完事刚准备走。
  眼神无意朝这边瞥来,丛京的身影落入他眼里。
  丛京站在那,捏着手机,少女的样子无措。他随眼一撇,正要当没看见地下去,她忽而轻声喊:“哥。”
  他略微顿,有些意外地重新看向她——
  因为,只习惯宋善思叫他哥哥,丛京虽说也喊,但不过是人前跟着善思小声喊喊做个样子,人前客套,长辈面前的礼数罢了。
  这还是鲜少的,她找他。
  女伴惊讶地在旁等他,他抬手,说:“你先下去,我等会儿来。”
  对方弯唇笑:“行,他们等你打牌呢。”
  说完,又多看了丛京一眼,这才下去。
  他淡声道:“怎么了?”
  丛京犹豫着,小声说:“就是,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知道你和你朋友们都玩得很开心,可是,我最近要考试。您,您能不能稍微把音响声调小一点,我在赶作业。”
  她尽量平和礼貌地把自己的诉求告诉他。本来就是纠结很久的,说话间都止不住去揪紧衣服。那些小动作,沈知聿看在眼里。
  他随口嗯了声,说:“知道了。”
  他下去后,丛京回房,关上门靠着,很久才缓神。
  她想到了沈知聿刚刚眼神,很淡薄。不知道是没把她说的听进去,还是搪塞,不过也好,话好在是说了,他做不做,其实也没事。
  丛京性格摆在那儿,碰到这种事,能开口已经是耗尽所有勇气了。
  之后丛京过去写作业,但是,底下的音响声什么的还是没停。
  丛京捏着笔抿抿唇,心想,果然还是那样吧。
  她也不是什么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说的什么话,又在做什么,对他来说有什么关系。
  人微言轻,当然说什么都是无物。
  想着,丛京憋着心神继续去写作业。
  楼下,沈知聿坐沙发里看着他们几个打扑克打得兴起的样子,想到刚刚楼上过道,安静氛围,少女怯怯懦懦地和他说那些话的模样。
  以她那卑微性子,能专程开个门出来和他说这么长一段话,估计做心理准备都要半小时吧。
  那不是在上边困扰了挺久。
  本来在出神,有人要去调音乐,他忽然出声:“别动那个。”
  对方说:“怎么了?”
  他说:“声音先停了,你们玩也小声点。”
  别人更讶异了。
  他又说:“我家里有人。”
  “嗯?有人,什么人。”
  沈知聿本来想说,却又懒得花什么工夫解释,眼眸慵懒瞥下,说:“反正关了就是。或者,你们先散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没了玩的兴致。
  朋友们陆续散了,送走最后一个人,沈知聿收拾着屋里的狼藉,拣茶几上东西时无意看到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他记了起来,他家里,还有个要高考的孩子。
  虽然他离高考过去了很久,但刚刚就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勤奋用功的样子,高考学子,当然不能打扰。
  他想到老爷子说,丛京那孩子很用功,大概可以考个很好的学校。
  沈知聿想,能多好呢,到时候看看吧。
  高三那一整年,丛京都是无忧无虑的。
  去上学,放月假回家,跟刚上高中的宋善思笑闹,天天早上五六点就背着书包去学校,晚上晚自习晚了就独自回来。
  高一的课比她少,每次都是王叔送俩孩子去学校,但晚上就只接宋善思一个人回来,因为丛京的时间实在是太紧了,除了文化课要顾上,她是艺术生,还要顾其他课的学习。
  其实能学舞蹈也是机缘巧合。
  初三的时候她对舞蹈表示了兴趣,当时沈老爷子无意发现,开玩笑地说要是喜欢就送她去学舞蹈,往后当艺术生的话文化课分数还低点,考学几率高。
  丛京表示了拒绝,因为她能有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已经很感谢沈爷爷,没理由再要别的。
  本以为是开玩笑,但新学期开学,老爷子真的给她报了个班,还说:“人这辈子有机会拼就是了,一学期课的钱也不多,你不用担心什么,有爱好就去做,总会好的。”
  后来丛京才成了艺术生,当时特别感动,不仅仅是因为沈爷爷无私的支持,也是打心底里感谢能有人这样看重自己。
  当时她就想好了,她要好好学习,不管是做艺术生还是文化生,她打心底里决定以后一定要把这份恩情还报沈爷爷。
  当时一月艺考完,差不多已经可以开始看心仪的学校。
  她和宋善思周末一边玩闹,一边窝在沙发里挤着看手册上各种城市的大学。
  宋善思说:“姐,你考大学不会要去很远吧?”
  丛京摇头:“没想好,主要看心仪的学校吧。喜欢的话,哪个城市都可以的。”
  她艺术分很高,那年几乎是超常发挥拿到了令人意外的分数,排行前列,基本上文化课不掉队就可以稳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倒是自己大学的费用。
  大学大概率是要贷款,到时候她要打工,要还钱,很多事情要做。
  虽然想想都觉得困难,但如果生活充实,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丛京说:“可能是北京吧。我好想去北京看看,听说北方的雪很好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宋善思直摆头:“雪有什么看啊,冷死你。”
  丛京轻笑:“那边一般冬天都有地暖,不会冷的。”
  宋善思说:“好啊,不冷是吧,那我让你瞧瞧。”
  她故意去冰箱里拿冷饮,把手贴得凉凉的,然后回去趁其不备撩起丛京衣摆把手朝着她皮肤牢牢贴上去——
  两小姑娘在沙发上笑闹滚作一团。
  她们之间基本是宋善思压丛京的,她性子活泼,强势,和丛京的相处从来都是占上风,娇宠长大的明艳小公主性子就这样。
  丛京被冰惊得不行了,一边推她手一边挣。
  门突然开了,刚好从外回来的沈知聿无意瞥见这一幕。
  俩女孩头发散乱衣服不整,瞧见他连忙都重新坐好了,在沙发上抱着手册掩饰尴尬。
  沈知聿一般很忙,没有多加驻足就拿着工作文件上去了。
  短暂的低气压过去后,宋善思憋完气后就笑了,小声吐槽:“我服了我哥,每次回来都整得跟班主任巡逻似的……话说,我们为什么要那么条件反射地怕他啊。”
  丛京跟着摇头:“我也不知道……”
  宋善思心里应该是不怕的,但她心里确实是畏惧的。
  反正,看到他手脚忽然都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放了一样。
  她面颊上泛着微红。
  那是因为,在一个异性面前那样凌乱不整的样子,没有礼数,很尴尬。
  她都不知道回头沈家哥哥会怎么看她,或许会觉得她私下怎么这个画风还是觉得她这个人不严肃很随便?
  ……尽管大概率,这些芝麻小事他压根不会往心里去。
  宋善思在老宅待的时间很少,要么是在这附近的补课空闲来外公家短歇,她家就住市区,基本一周有三天都会回去,那时候丛京独自一人在老宅就会孤单些,没人陪着玩,只能埋头学习补充知识。
  上高中那两年,丛京从不主动要钱,吃饭都是在沈家,她在外基本零消费,哪怕身边同学每天零花钱几十上百的,她也没有什么支出的地方——
  即使有购物欲,她也会扼制。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本,没有能力买,那就只能不买。
  但上学哪能完全不用钱的,偶尔也有。
  譬如班费,书本费,班级春游之类的,她需要要钱。
  每次能开口的机会又只有餐桌上,她食之无味地吃了两口菜,试探着就开口。
  班费,书本费,又需要多少钱。
  开口要钱的感觉很不好,特别是有人在旁边听着,她感觉自己就像那种在路边白伸手要钱的人,可是不要,也没有办法。
  其实老爷子还算好说话,她说了都会给,每次给得都会比预期多一些,唯一叫她觉得尴尬的是因为,饭桌上都会有沈知聿。
  男人举止斯文淡漫,即使是吃饭也是慢条斯理,丝毫不急。
  他身上有那种文化人的感觉,身上又都是高级品牌的东西,丛京不敢多看他,只敢埋头说这些。譬如这次学校老师得要多少钱,她个人这个月又有哪些地方花钱得多少。
  说完时,他还会刚好伸筷子夹菜,正好是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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