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季玄刚上完朝,回府后深邃地看着她,却没有往常一贯的笑容:“倾云,陪我去一处地方。”
苏倾云有些困惑,起身随口问着:“是何地?”
“去了便知。”说完,他便快步离去,她立马跟上他的脚步。
跟着他的步伐,苏倾云觉得这条路愈发有些熟悉,心中的疑惑更加放大,不知季狐狸在思索什么。
待他停住了脚步时,她抬眸,便明白了为何总有一种淡淡的熟悉之感,此地便是天牢。
她想问些什么,却瞥见季玄神色阴沉,只好将挂在嘴边的话收回。
天牢内关着重罪死囚,死囚在这里受尽折磨,永不见天日。她跟着他走在潮湿的天牢内,身旁两侧的牢狱内尽是痛苦的呼喊声。
越往深处走,呼喊声便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安静得只剩下水滴声和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天牢最深处的牢狱中,关着的竟是前皇帝柳桓。
她愣了片刻,看着曾经那般威严风光的皇帝,如今竟是满身血渍,头发凌乱披散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见有人前来,柳桓抬头看清来人时,浑身一哆嗦,却因满身镣铐不得动弹。
季玄缓缓抬手,阴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牢狱中的柳桓,话却是对她说的:“借苏宫主佩剑一用。”
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苏倾云心中虽略微一颤,狐狸眼中的杀意再明显不过。之前柳桓让他受尽百般折磨,险些令他生不如死,他一定会慢慢一点点地,从柳桓身上还回来。
苏倾云缓缓抽出长剑,双手递上。
他如今才来取柳桓的性命,是想让柳桓先尝尽自己先前所承受的一切,狐狸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狐狸,招惹他的人必定没有好下场。
季玄接过长剑,一步一步向柳桓走去。
牢狱中安静得可怕,每一个脚步声都令人胆寒。
听着长剑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划音,柳桓略微颤抖着不自觉地后退,却被锁链死死禁锢。
看着季玄丝毫不加掩饰地透着杀意,柳桓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你……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擅自在牢中弑囚,是何等罪过!”
“让你失望了,”季玄淡淡笑了笑,他缓缓与之擦肩,眼神中有些道不明的思绪,“季某我最不惧的,便是皇权。”
下一秒,锋利的长剑贯穿了柳桓的身躯。
“你……你……”柳桓瞪大了双眼,目光定格在了长剑之上,声音模糊道,“当初……最初之时……就不应该信你。”
“你犯了两大过错,”身旁之人无关痛痒地说着,一字一句缓缓地落在他的耳边,“第一,没有斩草除根。第二,你动了她。”
第50章 第二十五章复仇(2)
“今日我便用她的佩剑,”季玄似笑非笑着,眸中闪过一瞬凛然,冰冷刺骨,“送你,去黄泉。”
说完,不带丝毫停顿,长剑拔出,顿时鲜血喷涌。
柳桓还未来得及开口,气息已断,身躯因镣铐挂着,没有了生气。
瞥了瞥流淌了一地的鲜血,淡然地回眸,季玄轻轻拭去剑锋上的血迹,走回她的身边,将长剑归还于她:“走吧。”
没走几步,他又侧头望了望她,目光中的锋芒已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笑意:“方才被吓到了吗?”
这天下成王败寇,回想起此前狐狸还被此人下了九魂散,她便对柳桓的同情全然淡去。
她快步跟上他的脚步,挽上他的衣袖,撇了撇嘴:“我才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你这只狐狸哪一副面孔我没见过。”
他淡笑着,忽而又像是有些可惜般,故作遗憾道:“当初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下场还真是便宜他了。”
狐狸指的原来是当初柳桓对她的轻薄之举,他竟然记至今日。她很难想象,当初暗中派遣保护她的人杳无音讯之时,他究竟是何心情。
“有你这狐狸替我出气,我一点儿也不委屈,”苏倾云忽而心情愉悦,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身旁之人,仿佛怎么也无法将目光移开,“其实你不用顾及我,面对仇人时,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狐狸,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左右的。”
他微微一顿,半晌,轻声回应着:“好。”
他将阴狠与狡诈留于他人,唯独将心中最温暖的那一抹温柔留给她。而在她的眼中,他永远是漫天繁星中最明亮的那一抹存在。
她注视着他,真真切切地在感受着,他对她独有的真诚。
“倾云,你再这么看下去,”忽然停下脚步,季玄静静地看向她,“季某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她连忙收回目光,撇了撇嘴,似有些不服气,抬眸却撞上他深邃的眸光。
她愣了片刻,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得去一趟归云楼,洛培说最近有一个大买卖需要我出马拿下。”
“大买卖?”他听罢正色道,语气忽而严肃了起来,“需要我出面吗?”
“不用不用!”苏倾云慌忙摆手,若是这点小事让当朝太师出面,可真是大材小用。
未等他说些什么,她便挥了挥手,一溜烟跑远了。
幸好拿归云楼之事逃离,不然她根本招架不住季狐狸的温柔陷阱,虽然她在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一丝狡黠。
来到归云楼后,洛培与她说起了一号人物。
最近风靡大晋商界的,当属“财神爷”蔡远的到来,据说此人游历各国,行踪不定,只与自己有眼缘的人做生意。
传闻若是有幸能遇见此人,并与之做几次买卖,赚取的钱财抵得过普通商贾好几辈子赚的银两。
自从蔡远来到大晋的京城中,各大商贾都纷纷寻找他的踪迹,想与之见上一面。可此人性格较为孤傲,不轻易与人谈生意,故行踪诡谲,就算被人发现住所,也是避之不见。
于是她召集了各个巷弄口的流浪人,这些都是曾经归云楼救济过的百姓。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此人白日里虽行踪不定,但他却有一个小癖好。
每逢每日亥时,蔡远都会去城中一个名为软香阁的青楼,点上几个漂亮的姑娘,醉生梦死般待上几个时辰。
若是想见此人一面,或许只能用美人计引诱之。
苏倾云与洛培商量好了计策后,决定明晚一试。
虽不知蔡远这个人难不难对付,但想着能赚那么多的钱财,苏倾云便想着这一单生意势必要拿下。
而这个计划,若是能带上柳千岚,会有趣很多。
这样想着,苏倾云回宫前往时安郡主府。
在去往郡主府之路时,她却被一处冷清的宫殿吸引了目光。
这宫殿十分萧条,仅有两名侍卫把守,里面不断地传出女子的歌声。她偷偷打听了一番,才知在这宫殿里的,是当初受尽帝王宠爱的舒贵妃宋思兰。曾经这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如今却已无人问津。
苏倾云缓步走进宫殿中,侍卫没有拦她。这歌声里有着万分凄楚,女子的命运就是这般,有太多的无奈与苦楚。
她望着坐于地上的宋思兰,头发披散着,手里抚着一些珠宝,嘴里轻轻哼着歌。
歌声停了,宋思兰抬头看了看她,波澜不惊地说着:“我当是谁来看我,原来是来找我寻仇的。”
“我只是想在这深宫中生存下去,我有错吗……”苦笑一声,宋思兰神情涣散,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家父死后,我便没有了靠山。我靠着自己的本事东山再起,以为扭转了命运,到头来,下场依旧如此……”
“天下的男人,看上的不就是女子的一副皮囊,”宋思兰起身,缓步走向苏倾云,眼里尽是酸楚,“有谁会真正在意女子所思所想。”
苏倾云伫立在原地,安静地听她说着,看着她这般可怜的模样。
“季先生……”宋思兰发出了嘲讽般咯咯的笑声,“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季先生……你觉得季先生是真正懂你之人……”
未等苏倾云反应过来,宋思兰拔出藏于袖口的匕首,抵在了面前之人的脖颈上!
她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一时间苏倾云无法脱身。
看着尖锐的匕首触碰着她的脖子,宋思兰几近疯狂,看着她冷静的面容笑道:“真想毁了你的容颜,看看季先生是不是依旧心悦你,呵呵呵呵……”
感受着刀口逼近自己的血肉,疼痛感淡淡袭来,她忽然明白过来,此刻的宋思兰已没有了理智,宋思兰分明想与她玉石俱焚!
“呵呵呵呵……”宋思兰嘲讽地笑了笑,却又故作怜惜,“女子不都是男人的附属品,随时都可以抛弃……”
“伤害我,对你没有好处。”苏倾云淡淡地蹙着眉,神色凝重起来。
宋思兰听罢不为所动,低声笑了笑:“我不要好处,既然活着无望,那便拉着你,和我一起下地狱。我这般凄惨,都是拜季玄所赐,临死前带上他的夫人,不过分吧。”
“呵呵呵呵……”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宫殿内,苏倾云有些心颤,和疯了的人根本说不上话。
“倾云,回家了。”一声清冷的话语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
她与宋思兰一同向门口望去,一道身影缓缓逆光而来,挡住了一部分刺眼的阳光。
她静静看着这道身影,一眼万年,他的出现让她的心中升起了光。
缓步走近,他像是最静谧的夜空,深邃又悠远。
“别过来!”宋思兰大喊着,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手中的匕首略微一用力,便令她脖子上的伤口加深了些许。
季玄停住了脚步,淡淡笑道:“我换她。”
不可思议地眯了眯眼,宋思兰大笑一声:“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信你说的话?”
“信不信随你,”他淡漠地说着,“你无非是想要一条生路,但挟持她的作用,不如挟持我来的大。你觉得,以太师的身份,不能够让你离开这里吗?”
见宋思兰犹豫了,他继续开口道:“出了这座城,寻一处院落,改名换姓,便可重新开始,无人会在意一个……没有靠山了的前贵妃。我说的,可对?”
第51章 第二十六章弄巧(1)
宋思兰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来人两手空空,确实未带任何兵器,讥笑地看着季玄,眼中带着些狰狞:“那你先过来!我再放人!”
淡然自若继续走上前,季玄行至苏倾云面前,静静地看向她。
她与他对视,望着他明月星辰般的眼眸,望着他不易察觉地启唇,对她说了“快走”二字。
随后感到一股力道,将她推出几步。她回眸,看着宋思兰的匕首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她从他淡定的神色中分明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让她走,他留下。
他向来深思熟虑,这样的做法定有他的考量。
可她不知晓他的武力到底哪般,若是她真走了,他走不了怎么办。
双脚想被定住了一般,她发现她根本不敢拿狐狸的性命去冒险。
就算他万无一失,她也无法按照他的计划来。
她回眸,直直地看着他,眸光中流淌过淡淡的温柔。她闭了闭眼,心中渐渐升起所向披靡的勇气。
“你还不知道吧,”她忽然轻声笑道,“柳桓今日死于狱中,你想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呵呵呵……竟是让我们放了你。你竟觉得他对你不是真心,这简直太好笑了。”
舒贵妃听罢目光一滞,趁其松懈的须臾之际,苏倾云目光一暗,顺势将白绫甩袖而出!
匕首不偏不倚地被打落,那一瞬,季玄见势快步带着她跑出府邸。
下一秒,箭支从四面八方穿破窗户,随着一声惨叫后,屋内没有了动静。
她正欲回头,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她明白是他不想让她看到惨烈的场面。
天色将晚,有惊无险,她知晓宋思兰已被万箭穿心。
步调放缓,她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
“柳桓在牢狱中何时说过那些?”他忽然开口,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回想起了方才的举动,望着他的侧颜,淡淡笑道:“只许你欺骗人,就不许我欺骗人吗?”
听罢他的眼眸中染上一层笑意:“学坏了。”
“也不看看和谁学的。”苏倾云有些后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方才为何不走?”季玄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停住脚步,微微蹙眉,“不信我么?”
从方才到现在,她心中其实也憋着一口气,见他先来反问,镇定了些许后对上他的目光。
“不是不信!”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行事万无一失,可是拿你的性命做赌注我做不到。”
她直直地看着他,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打乱了你的计划。”
她明白他做任何事都是有谋略章法的,他从不做没把握之事。方才她的擅自主张,一定扰乱了他的计划。
“明白了,”他安静地看着她,眉间舒展,眸色中有着一贯的笑意,“没有责备倾云的意思。”
“狐狸,”她站定,认真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让你以身犯险救我,你做得到,可我做不到。 ”
“你身为太师,身份尊贵,方才万一……万一……”她不敢往下去想,若有任何的闪失,她一定会自责一辈子。
望着她慌张的神色,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她脖子的伤口上,心下一软,牵起她的手便往府邸走去:“回府给你上药。”
她愣了一会儿,这才感觉到脖子上的伤痛,看着他的身影走在稍前方,却听见他柔声说着:“是季某思虑不周,让倾云担心了,这样的计策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