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评断季先生的谋略，她瞬间没有了底气，也不知刚才为何冲昏了头脑，竟顶撞了他。
她含混其词，扯了扯他的衣袖：“狐狸，抱歉，我也会自私……”
“听你的，”季玄眼中褪去狡黠，目光深沉地看向她，缓缓说着，“我只听倾云一人之言。”
她有些受宠若惊，淡笑着上前挽上他的衣袖。今日天色将晚，最爱的人正与自己携手走往回家的路。
被季先生偏爱竟是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回府后季玄并未让侍女前来，而是亲自为她上药。
她坐于床边，看着面前的他在专注地给她上着药，与平日里锋芒的他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柔和。
似是扯到了伤口，她轻声吃痛，见他上药的手一顿，她笑着示意他继续。
“皮外伤而已，不疼，”她打量着他，轻声笑道，“狐狸，你在担心我。”
“是啊，”他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家夫人太过莽撞，连舒贵妃的冷宫都敢去，季某担忧啊。”
此次实属是她冒失，苏倾云反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今日柳桓和宋思兰双双殒命，宫中的消息定会迅速传开，太师府在劫难逃。
“可是，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的没事吗……”苏倾云略有所思，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必然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可她看着他淡定的神情，似是早就猜到了她思所想一般。
他轻描淡写地回应着：“那我们，便嫁祸给吏部尚书曹恒。”
嫁祸？她略感疑惑，可季狐狸腹中全是黑水，她早已对他的计策不感到奇怪。相反地，此刻的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虽然不知狐狸你要用什么方法，”她接着思索了一番，“但柳昀心思缜密，可能会看出端倪来。”
“不是可能，是必定，”他淡淡笑着，毫不避讳地与她说道，“但曹恒和宋思兰是柳桓的人，柳昀定会借此良机除去心腹大患。”
“所以你这算是一箭双雕？”她思索了片刻，忽而明白了，转而看向他，“既报了私人恩怨，又剿灭了柳桓残余势力，暗中助当今圣上一臂之力。”
见他不置可否，她轻叹一声：“狐狸，你真是太狠了。”
不对，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狐狸，表面这么谦谦君子，心里早就黑透了。
忽然想到今日洛培与她说的正事，苏倾云微微笑道：“明晚我要去一趟软香阁。”
正好为她上药完毕，季玄听罢有些困惑：“去青楼？”
“软香阁是富商蔡远每晚必去之地，若要拿下这几单买卖，也只有此一计，”她眨了眨眼，随后恳求地看着他，“你放心，我只是去扮一晚的花魁，你可千万不要来干涉！”
本以为他会阻止，她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见他轻松愉悦地扇了扇折扇，一口答应道：“好。”
他这关竟过得这么容易？苏倾云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真的不了解季狐狸。此人心机颇深，还得慢慢研究才是。
“所以……这便是你的计策么？”柳千岚伫立于软香阁二楼的凭栏上，看了看自己身上颇为不习惯的罗纱裙，疑惑地问身旁的苏倾云。
苏倾云半掩着面纱，得意一笑：“我已经买通了红姨，今晚，我便是这软香阁新任花魁牡丹。”
当时一听说来青楼游玩，柳千岚便来了兴致，要知道久经沙场的她可从未来过这些烟花之地。可来到这里后，才发现她们并不是客官，而扮演的却是青楼里的姑娘。
柳千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真行啊，这计策或许还真有用。那今晚，我便是花魁的小丫鬟。”
“算算时辰，这蔡远应该快来了才对，”苏倾云将柳千岚拉至二楼凭栏的一角，注视着楼下大堂的动静。
第52章 第二十六章弄巧（2）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这么英俊潇洒，之前怎么没见过。”老鸨红姨尖锐的嗓音响起，吸引了俩人的注意。
柳千岚顺势望去，却看到一个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身影，竟是太师大人走进软香阁，老鸨欢笑着出来迎接。
“你你你你你！！”柳千岚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你竟然让季先生来这种烟花之地！”
苏倾云似乎也十分震惊，满脸写着难以置信。这狐狸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和他说好了此事她一人便能搞定，他来这凑热闹做什么。
“你……你让先生来这种地方，该不会是要先生出卖色相吧？！”柳千岚震惊地说不上话来。
苏倾云将她的话语打住，无奈道：“停停停！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外呀，他来这儿干嘛，该不会……是来搅局的吧。”
季玄今日身着明黄色的衣袍，手中的折扇缓缓挥动着，尽显一副风流倜傥样。
“本公子今日是专程来看牡丹姑娘的。”季玄淡淡笑着，将一锭银两放于红姨的手中。
红姨的笑容渐渐凝固，欲言又止，为难地说道：“牡丹……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今日已被人包场了去，怕是要扫了公子的雅兴。”
季玄听罢再将一锭银子递于红姨，充满笑意的眼神渐渐阴冷了下来：“红姨是觉得……本公子给的银两太少，还是本公子的姿色，配不上牡丹姑娘。”
再次震惊了一番，苏倾云差点没站稳，见身旁的柳千岚努力地在憋笑，替这狐狸捏了一把冷汗。他这般语出惊人，她实属也是没有想到，看来啊，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狐狸，她淡淡叹了一口气。
红姨似是有些被震慑到了，胆怯地后退了些，却还是将银子收进了衣袖，犹豫道：“公子……怎么称呼？”
“单名一个云字，叫我云公子便可。”季玄继续扇着扇子，随意地瞥了一眼二楼的苏倾云。
苏倾云听罢全身僵硬，错愕地看了看他，随即闭了闭眼，无奈地扶额。他这是要假扮云老板？！总有一种预感，自己的一世英名即将被他毁于一旦。
“牡丹毕竟是花魁，咱们牡丹有个规矩，虽然我红姨答应了，若是她不答应，我也爱莫能助。云公子暂且等候，我去叫牡丹出来。”红姨收下银子后心情好了不少，谄媚地笑了笑，转身正欲上楼。
“今儿这好生热闹。”软香阁此刻走进一名长身玉立、玉冠缎靴的男子，长相平平却透着一身的贵气，算了算时辰，想必此人便是蔡远。
苏倾云戴着面纱，缓步走到凭栏的正中央。微风吹拂着，面纱轻轻飘动着，虽有着若隐若现的朦胧感，却还是能让人看出惊艳。
“这位姑娘，想必便是牡丹吧，”蔡远定定地看着她，眯了眯眼，像是来了兴致，“今儿牡丹姑娘可愿陪陪本公子？”
“慢着！”季玄收起折扇，用扇子拦住了蔡远的去路，“牡丹姑娘今晚是小爷我的，谁敢动本少爷的美人。”
苏倾云见势暗暗偷笑着，想不到这狐狸逢场作戏的本领这么高。行吧，看这狐狸装腔作势实在是有趣，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蔡远安静打量了季玄一番，随后不屑一顾地冷哼道：“笑话，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本公子的手中抢美人。”
“二位公子哥别吵了，”红姨甩了甩手中的红帕子，微微笑道，“这样吧，我红姨来出题，让软香阁的大伙儿来评断，胜出者今晚便可与牡丹共度良宵，你们看如何？”
苏倾云正欲开口，却见蔡远抢先一步爽快应下：“本公子混迹江湖多年，舞文弄墨还未怕过谁，瞧这公子哥应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敢不敢与本公子用飞花令一较高下？”
别别别！千万别……苏倾云的内心呼喊着，她很庆幸现在戴着面纱，不然她抽搐的神情就要被人瞧见了。要是蔡远知道了面前之人，正是笔下生花的当朝太师季先生，估计有十个胆也不敢吧。
“有何不敢。”季玄淡淡一笑，许是正中他的下怀，苏倾云分明从他的笑意中看出了一丝得逞之感。
“所以……”柳千岚怔怔地看着楼下两位公子，小声地问身旁的苏倾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楼下的人已开始比试，红姨正高兴地吆喝着，其他雅间的客官以及青楼女子们听到动静纷纷出来观看，苏倾云咬了咬牙，默默地拉着柳千岚进了自己的雅间。
“气死我了！”苏倾云摘掉面纱，喝了口茶，“这臭狐狸来搅什么局，把我原先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你看现在，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我这个花魁，他把我的风头都占尽了！”
柳千岚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了一会儿，又故作正经道：“可是你看，先生他还是挺受欢迎的，说不定先生来，有他自己的考量。”
冷静下来后，苏倾云幽怨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就想明白了。原来之前狐狸表面看着和善，其实是万分反对她用美人计来扮青楼女子，他这般来搅局，一定是故意的！
“不行不行，这场面实在太好笑了，改日我一定要告诉小然，”柳千岚似又很好奇外面的“战况”，听着外面人声鼎沸，一波接着一波地叫好，“想不到先生平日里那么威严，竟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苏倾云幽怨地重新戴上面纱，深吸一口气道：“我也是……真没想到。”
再次行至凭栏边，苏倾云感受着整个软香阁的气氛已十分火热，而情形如她预料的一般，蔡远已连连败退，脸色十分难看。
看着周围凑热闹的青楼女子不断为季玄喝彩，蔡远羞愤地咬了咬牙，抱拳道：“技不如人，本公子……甘拜下风，敢问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季玄挥了挥水墨扇，眸色渐渐转深，谈笑自若地说着：“诚邀蔡公子来归云楼作客。”
听罢险些摔倒，苏倾云始料不及，愣愣地看了看柳千岚，缓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
“原来是归云楼的云老板，早就听闻云公子大名，只不过听传闻原以为是个美人，却没想到，这‘美人’一词竟也可以用在男子身上。幸会幸会，”蔡远虽有不甘，却还是打心眼里佩服，看季玄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明日，本公子便登门拜访。”
柳千岚拉了拉苏倾云的衣袖，清了清嗓子：“倾云，貌似没有我们，先生他一个人，就能搞定蔡远……”
“你说蔡远……他该不会真正喜欢的，是男子吧？”柳千岚转念一想，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接着说道，“那你家的季先生……可太危险了。”
苏倾云没好气地看着人群渐渐散去，幽怨地喃喃自语着，有些丧气道：“反正无论如何，见蔡远的目的已达到了，我们走吧。”
跟着苏倾云走出软香阁，柳千岚像是没玩够一般，嬉笑着追着苏倾云问：“今日实在是有趣，我们什么时候还来玩呀？”
“没有下次了！”苏倾云回想起方才软香阁内的场景，也不禁笑出了声。她看着今晚月色正好，想着好久没有这般逍遥自在，便决定拉着柳千岚去酒馆小醉一番。
第53章 第二十七章连理（1）
“本公子前来拜访云老板！”第二日晌午，果不其然等来了蔡远的到来。曦月正在归云楼中打着算盘，看了看这一身贵气的公子，觉得兴许是大有来头，正想着去喊苏姑娘，便看见苏倾云正从楼上走下。
苏倾云微微笑道：“在商界内久仰蔡公子大名，今日终于能得偿一见。”
疑惑地看着来人，也许是与他想象之中出入较大，蔡远似有些不满：“你是云老板？昨日那位公子哥呢？本公子只想见他。”
轻声笑了笑，苏倾云停住脚步，倚靠在墙边，悠哉道：“此人可不是公子想见便能见的。蔡公子可知，他是何人。”
“果然是有名头的。”蔡远愈发好奇，等待着她解惑。
苏倾云也不想继续欺瞒着，悠悠地开口道：“蔡公子可有听闻，太师季长言这个名讳。”
一道惊雷打在了心上，蔡远恍然大悟，却又有些迟疑，再次确认道：“第一先生？”
“正是。”她微微点了点头，回应着他的猜想。
蔡远有些恍惚，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忽然开怀道：“难怪……这便说得通了……本公子左思右想，能有此等风采之人，也只能想到这一人。”
瞧着蔡远似乎只在意季狐狸，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苏倾云有些无奈。
“只是不曾想到，季先生竟是这般年轻貌美的翩翩公子，”蔡远笑了笑，不禁回忆起软香阁的画面，“昨日有幸一见，终究是难忘。”
该不会真如柳千岚所说，蔡远真正喜欢的……竟是男人吧？苏倾云冒了冒冷汗，心想着这狐狸的本事是真的大，竟然能将男子变为断袖。
“姑娘无非是想与本公子做生意，”蔡远咳了咳，“再让本公子见一面季先生，生意买卖都好说。”
这话让苏倾云眼睛一亮，方才被忽视的挫败被一扫而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不就是见一面季狐狸嘛，牺牲他一个，造福整个归云楼，这怎么想都是不亏的。让蔡远在归云楼等待，苏倾云迅速起身回太师府。
赶回府邸，苏倾云倚靠在门边，见季玄如往常一般在案台边神态自若地书写着讲书。
学着阮瑛的语气，她故作娇羞道：“狐狸哥哥，蔡公子只想见你，压根不想见人家。”
见他挑了挑眉没有回话，她上前挥了挥手挡住他的视线：“救人救到底，陪我走一趟，趁机拿下他！”
他抬眸，淡笑地看着她：“有何好处？”
明明是他搅局在先，现在竟然来反问她有何好处，苏倾云虽然感到气愤，可大局当前不得不向他低头。这狡猾的狐狸定是看准了她的心思，他是故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