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爷并不答话,只摇了摇头,便要带着陈宠离开。陈宠求助地看着眉姨,眉姨想拦却不敢拦,只好小声安慰她几句。
突然,陈宠猛地向前冲去,官爷猝不及防,竟让她挣脱了出去。陈宠跌跌撞撞地扑到眉姨怀里,一把扯掉嘴上的布,大声喊道:“眉姨救我!”
陈宠整个人瑟瑟发抖,紧紧抱住眉姨不肯松手,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几位官爷没料到这个情况,脸色铁青,伸手便要去逮人。眉姨想护却不敢护,只得一边安慰陈宠,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周旋。
“官爷。”眉姨焦急道,“再给一些时间吧,我一定说服她跟你们走。”
周围聚满了人,见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官爷早已不耐烦,眼看着便要动手,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喊声。
“等一下。”
众人齐齐回头,便见秦婉快步走了过来。那几位官爷见到秦婉,一时也停下了动作。
她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陈宠,向官爷行了一礼,随后便道:“陈宠,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陈宠早已被吓破了胆,此时连连点头,只希望别把自己拖进刑部大牢。
“前几日的刺客,真同你有关?”
“不是我,是丁诚,都是丁诚安排的!”陈宠为了撇清关系,顾不上什么后果,大声道:“丁诚恨你!恨沈羡之!是他安排的刺客!”
周围哗然一片,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打探起丁诚是何许人来。
秦婉却恍若未闻,她无视周围的嘈杂,继续问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此话可有证据?”
“证据.......我不认识字,哪里来的证据......但是我可以作证,都是他安排的!”陈宠语无伦次道,“我可以作证!
“那还剩最后一个问题。”秦婉看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想杀我么?”
这话一出,陈宠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惊恐地看向秦婉,张嘴想要解释什么,说出的话却不停重复:“玲珑,我错了,你原谅我,帮帮我好不好,你原谅我......”
秦婉叹了口气。
刺客是丁诚安排的。陈宠肯作证。陈宠想杀她。她想确认的,便是这三件事。
她站起了身,对那几位官爷道:“官爷,我问完了,我跟你们走。”
听见这话,眉姨和陈宠都愕然了。“玲珑?”眉姨不可思议道,“你跟他们走?你......”
秦婉只看了她一眼,便向陈宠道:“花魁不过一个虚名,何须为了这个名头,让自己万劫不复?你既如此美艳,又为何要自轻自贱,如此糟蹋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秦婉便跟着那几位官爷离开了,只留下陈宠愣呆地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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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几人简单汇报了情况,抱拳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了。
沈羡之斜靠着椅背,单手撑着额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秦婉。“看不出来,你倒如此好心。”
此时秦婉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手里的东西。听到这话,她瞥了沈羡之一眼,语气很是平淡:
“你的那些护卫,演技也相当不错,看来平时没少受你影响。”
沈羡之嗤笑了一声,并不与她计较,继续说道:“他们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秦婉头也没抬,“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你倒是看得开。”沈羡之懒懒地回应道,“明明受伤的人是你,却没一个人帮你说话。这要换个人,估计早就忍不了了。”
“沈羡之。”秦婉终于忍无可忍,“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侯府很闲么?”
“闲么?”沈羡之打量了旁边的吴安一眼,眼神微有些凉。那吴安听见这话,忙不迭道:“不闲!侯府很忙!非常忙!”
“你听到了。”沈羡之瘫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侯府很忙的。”
“......”秦婉懒得再和沈羡之斗嘴,白了他一眼,便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你猜得没错,就是当年的账本。”
“哦?”沈羡之扫了她一眼,这才坐直了身子,接过册子翻看起来。
“沈羡之。”秦婉见他难得正色,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这账本会在陈宠手里的?”
“只是猜测。”沈羡之语气有些懒散,“贪财的人往往好色,而好色之徒最常干的蠢事,便是将重要的东西交给最不重要的人。”
“也是。”秦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却经常有人本末倒置,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个英雄。”
“别人不好说。”沈羡之不知看到了什么,语气很有些戏谑,“但是他丁诚,肯定是个蠢货。”
秦婉听见这话,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忙凑了上去。沈羡之将其中一条指给她看,只见那一页上赫然写着:丁诚,十万两。
“这么多?”秦婉诧异道,“区区一个工部员外郎,竟然就能分到这么多钱?”
“这只是个开始。”沈羡之似是早已预料到,“像丁诚这样的人,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简直是蛀虫!”秦婉不由得愤恨道,“别人在兢兢业业地为民造福,他却想方设法中饱私囊!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现在怎么办?”秦婉转身问道,“将这账本交出去,告发丁诚么?”
沈羡之却没有接话,看着手中的账本,沉思了起来。只有一颗老鼠屎么?未必见得。
“斩草要除根。”他看向秦婉,“既然要灭鼠,索性将这一锅老鼠,全部端个干净。”
“什么?”秦婉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端谁?”
沈羡之扬起了嘴角,眼神却很有些凉意:“明日,去找赵鸿善。”
第23章 赵府智斗
赵府。
赵鸿善听着下人汇报,脸色相当难看。
外界已经传遍,丁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与侯府结仇,甚至买通刺客,想刺杀沈小侯爷。
朝中同僚大多知道丁诚是他的人,因此这几天来,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前来试探,让赵鸿善不胜其烦。
他虽然并不待见沈羡之,却也没有要跟侯府翻脸的打算。更何况这是刺杀侯爷,弄不好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过。他可没那么蠢,上赶着给人送命去。
丁诚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去将丁诚给我找来!现在!”
赵鸿善愤怒地对着下人道,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立刻成了一地碎片,将匆匆赶来的下人吓了一跳。
“老......老爷,”那下人曲着身子,瑟瑟发抖道:“沈小侯爷来了。”
赵鸿善听到这话,顿时皱起了眉。“沈羡之?他来干什么?”
“不......不知,说是有要事要跟姥爷商量。”那下人低垂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显眼,免得踩到雷。
“有要事?”赵鸿善冷哼了一声,“什么要事,我看是来看笑话的!”
话虽如此,但人既然来了,总归是要招待的。赵鸿善站起了身,直向着前厅走去。
沈羡之已经等在前厅,此时正施施然品着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赵鸿善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看到沈羡之便快步上前,大声说道:“羡之兄你可来了!我今日方知刺客之事,你可有受伤?”
“无妨。”沈羡之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那刺客武功不高,并未伤到我。”
“没受伤就好。”赵鸿善似是长舒了一口气,“竟有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刺!若是让我抓到,非要狠狠惩治不可!”
沈羡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不冷不热:“多谢鸿善兄。”
“客气什么。”赵鸿善看着沈羡之,假装关切道:“羡之兄可有眉目?若有需要,随时开口,我赵鸿善一定全力相助,势要将那刺客捉拿归案!”
“鸿善兄一番美意,羡之心领了。”沈羡之微微点头示意,随即说道:“刺客已经抓到,不劳鸿善兄费心。”
听见这话,赵鸿善心下一惊,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神态,假意道:“那甚好,羡之兄果然神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妄想对羡之兄下手?”
沈羡之打量着他,眼神有不易察觉的嘲讽,随即摇了摇头道:“此事容后再表,我今日前来,是有件要事要同鸿善兄商量。”
那赵鸿善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愣。他本以为沈羡之是为刺客之事而来,刚才便已经想好了借口。可看眼下的情形,竟是还有其他事?
赵鸿善有些疑惑起来,压下心中对刺客之事的焦虑,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事比刺客还要紧?”
沈羡之却并不急着开口,反而扫了周围一眼。赵鸿善会意,立刻屏退了左右,“羡之兄但说无妨。”
沈羡之这才脸色凝重地说开口道:“鸿善兄,五年前的金发塔事件,你可还有印象?”
金发塔?
赵鸿善听到这几个字,脸色突然一僵。他警惕地看了沈羡之一眼,随即问道:“此事震惊朝野,当然有印象。”
“鸿善兄莫要紧张。”沈羡之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先看看这个。”
赵鸿善接过,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是个武夫,并不认得太多字,此刻他拿着这本册子,翻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问道:“这是什么?”
“账本。”沈羡之打量着他,“五年前的账本。”
“账本?”赵鸿善狐疑道,“羡之兄,你给我看账本干什......”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住。
五年前?那岂不是修建金发塔的时候?难道这本账本,跟金发塔有关?
赵鸿善有种不详的预感,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沈羡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继续说道:“羡之兄可记得,五年前朝廷修建金发塔,曾在淳安开采石料?”
“记得。”赵鸿善不知这账本究竟什么来头,只好顺着他的话,小心翼翼道:“羡之兄的意思,这账本与石料有关。”
沈羡之点了点头,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当年在淳安,有人假借开采石料的名义,大肆掠夺民脂民膏,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竟还有这等事!”赵鸿善很是诧异。他顺着沈羡之的话,又翻了翻那册子,怀疑地说道:“难道这账本,便与此事有关?”
“不错。”沈羡之点了点头,“这账本,便是贪污之事的证据。”
赵鸿善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将那账本推了回去:“如此重要的证物,羡之兄当交由皇上,为何要交给我?
“鸿善兄。”沈羡之止住他的动作,将账本翻到其中一页,“不妨先看看这个。”
赵鸿善低头一看,瞬间僵愣在原地。
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对于朝廷中人的名字还是认得的,否则常常要闹笑话。眼下他看着那页纸,赫然认出其中的名字:丁诚。
跟在这名字后面的,还有一个“十万两。”
饶是他再不识字,也知道这一行字的含义,脸色明显变了。
沈羡之叹了口气,假装没看到他的表情变化,“本来我确实打算将这账本交出去,由皇上来决断。但我看到丁大人的名字,便立刻改了想法。”
“羡之兄......”赵鸿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何意?”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我便直说了。”沈羡之正色道,“鸿善兄,你也知那丁诚素以你的名义行事,在外人眼里,他的所作所为便是你的授意。”
“若我贸然将这账本交出去,只怕会牵连到你,因此才先拿来与你商量。”
沈羡之说完,直直地看着赵鸿善。
他这话说得极巧,虽然听起来坦诚,却暗藏不少玄机——
若是赵鸿善要替丁诚遮掩,便是坐实了他们结党营私,更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但若赵鸿善不替丁诚说话,便是要弃车保帅,牺牲丁诚来保全自己。
这样一来,他就没了在工部的实权,此后也没有理由再插手工部的事情了。
赵鸿善显然是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变了又变,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道:
“羡之兄如此替我着想,实在令人感动万分。但你我既在朝为官,更要遵守朝廷律法,绝不可因私人感情而以身试法。”
赵鸿善说着,将那账本推了回去,递给了沈羡之:“羡之兄还是将账本交由皇上,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鸿善兄不愧国之栋梁,高风亮节令人敬佩。”沈羡之轻笑道,“有了鸿善兄这话,我便放心了。”
赵鸿善摆了摆手,示意沈羡之莫要过奖,自己倒了杯茶,有些郁闷地喝了一口。
“对了。”沈羡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道:“鸿善兄先前说的,刺客一事......”
赵鸿善听到这话,冷不丁被水呛到,猛烈咳了几声。
沈羡之装模作样地给他拍了拍背,心下却有些发笑,静等着看那赵鸿善表演。
“羡之兄。”那赵鸿善果然开口道,“实不相瞒,刺客一事,我也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