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要有他的供词,加上这本册子,便是人证物证俱在。届时那陈公公就算想狡辩,皇上也不会信了。”
两人正在说着,吴安却突然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问道:“侯爷,秦姑娘,你们说的陈公公,可是执掌司礼监的那位?”
“不错。”沈羡之看向他:“发生何事,为何突然这样问?”
“也没什么。”吴安皱眉道,“只是属下刚才从工部出来时,恰好碰见了这位陈公公。”
“哦?”沈羡之脸色沉了沉,“他可说了什么?”
“只是寒暄了几句。属下急着回来复明,便没同他多说,迅速离开了。”
沈羡之顿了顿,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问道:“你一路过来,可留意身后是否有人跟着?”
吴安听到这话,眉头猛地一跳:“侯爷,难道你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直直朝着秦婉的方向射来。沈羡之目光一凛,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哐当”一声,那箭被劈成两截,摔落在地上。
周围忽然杀出一群黑衣人来,直朝着秦婉而来。秦婉反应很快,迅速闪身躲过偷袭。
吴安已经冲上前去,与黑衣人交起了手。但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似乎并不打算伤害吴安,屡屡避开他的锋芒,只一门心思朝秦婉冲过来。
“他们是来抓你的。”沈羡之眉头一皱,一把将秦婉护在了身后。
“这些人认得你。”秦婉一边劈开射来的冷箭,一边道:“他们应当是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不敢轻易伤你。”
沈羡之仔细看了看那些人动作,沉声道:“果然是宫里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陈公公派来的人。
本来,吴安功夫相当不错,沈羡之和秦婉也是个中高手,黑衣人即便功夫再高,应当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这些黑衣人下手龌龊,时不时便使出冷箭暗器,竟像狗皮膏药似的,将几人缠斗得十分烦躁。
其中有一黑衣人,趁众人缠斗不休,悄悄绕了一大段路,趁秦婉不备之际,猛然从树上跃下,直朝着秦婉后颈而来。周围黑衣人更像商量好似的,齐齐拦住秦婉去路。
秦婉闪避不及,迅速转身挡住沈羡之,以免他被误伤。
眼看那黑衣人已近在咫尺,秦婉目光一凛,正要射出袖箭,旁边突然冲出一个粉色人影,一把挡在了秦婉身前。
“唰”一声,长剑尽数没入粉色衣裙中。
第53章 尘埃落定
秦婉愣怔了一瞬,待看清那粉色身影的模样,不由得惊愕道:
“陈宠!”
那箭直直穿透陈宠胸口,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裙。陈宠失重一般倒在地上,被秦婉一把扶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婉很是震惊,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坚持一下!”
陈宠似是疼极,浑身都抽搐起来。她努力伸手去抓秦婉手臂,嘴里似是想说些什么。秦婉忙低下身去,将耳朵凑到陈宠耳边。
“玲......珑.......”陈宠断断续续地说着,几乎已经气若游丝:“这次......愧疚的人是你了......”
说罢,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嘴里喷出。
秦婉错愕不已,抬手想去堵住陈宠伤口。奈何那箭刺得极深,血根本止不住,甚至将身下秦婉的衣裙也染红了大半。
陈宠咬紧嘴唇,目光直直盯着秦婉,最后竟扯出了一抹笑容:“我们......扯平了......”
秦婉愣怔在地,浑身止不住颤抖。
此时吴安已迅速将那黑衣人拿下,其他黑衣人见情况不妙,立刻结束缠斗,飞身向后逃窜。
沈羡之没有继续去追,而是蹲下身来,默默护在秦婉身后。
陈宠躺在秦婉怀里,浑身被血迹浸染。她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抓住秦婉的手渐渐失去力气,最后重重垂落在地。
像一只美艳的蝴蝶,悬空飞了许久,终于坠落在地。
秦婉看着眼前的陈宠,一动不动,只感觉浑身冰冷,连血都像被冻住了似的。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手,冰冷的手掌在陈宠脸上掠过,轻轻将她的眼睛合上。
“你赢了。” 秦婉喃喃道,“你说的没错。”
从此以后,愧疚的人便是秦婉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眼前这片景象,永远不会忘记陈宠最后的那抹笑容。
如果这是报复,那么,陈宠成功了。
秦婉浑身发颤,良久都没有说话。沈羡之默默将她护在怀里,片刻之后,才低声道:“婉婉,眉姨来了。”
秦婉猛地抬起眼,才发现眉姨正站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陈宠。
“......眉姨。”秦婉喊了一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沙哑。
“都是我......若不是我非要给哥哥上香,若不是我非要拉着她一起,她就不会......”
秦婉顿了顿,抿紧嘴唇,半晌才低声道:“眉姨……对不起……”
“玲珑。”眉姨眼眶通红,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怪你。这是她的命。一切……都是命。”
说着,眉姨扶着树干,颓唐地走了过来。“把她交给我吧……我带她回家。”
秦婉顿了顿,缓缓起身,給眉姨让出了道。眉姨蹲下来,艰难地将陈宠背在身上,深深地看了秦婉一眼,随后一步一步,沉沉地向远方走去。
秦婉看着眉姨的方向,心知自此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心下满是惆怅。她看着眉姨远去的方向,许久之后,郑重行了个礼。
“眉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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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侯府后,沈羡之立刻动手。
他去了刑部大牢,拿到赵鸿善的口供,随同工部藏书阁那本册子一起,当面呈给皇上。
皇上雷霆震怒,当即下令撤了陈德广的职,甚至以此为由头,对宫中宦官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借着此次契机,刑部将有关金发塔的案卷重新整理,竟发现当年之事中,有许多人蒙受不白之冤,甚至无辜而死。
此事在朝野上下掀起震动,皇上怒而下令,重审当年金发塔倒塌一事。
满朝震荡,因此被罢职免官之人不计其数。权力重新集中,皇权终于回归到了那个理当拥有它的人手上。
风波之中,侯府却因为一件特别的事而苦恼。
“沈羡之,我非得穿这个么……”
秦婉看着眼前那套繁冗复杂的礼裙,又看了看旁边各种精致造型的首饰,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沈羡之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气不紧不慢:“若是你想穿着夜行衣进宫,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些护卫会如何看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秦婉瞪了沈羡之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自皇上下令彻查,金发塔事件的真相很快便浮出水面。
赵鸿善和丁诚为求自保,将当年实情悉数招供,承认她爹对此事全然不知情,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
皇上痛惜秦尚书无辜受累,又感念金发塔事件历经多年终于尘埃落定,遂决定在宫中设宴。
秦婉作为秦府仅存之人,被破例邀请入席。
宫中宴席,照理自是要隆重打扮的。这礼服是府中管家特意准备的,为的凸显侯府的尊贵,用料剪裁自然十分隆重。
可秦婉本就随性,这些年在外流浪,早就习惯了简洁干练的装束。
一想到她要换上繁复的礼服,带着满头珠宝,与宫中那些陌生人打交道,她便很有些不自在。
沈羡之看着她,见她一脸苦恼的样子,扬了扬嘴角。
“不是还有一套么?要是不喜欢,就试试那套。”
秦婉愣了愣,忽然想起先前装扮成小厮进宫时,在书房里找到的那套礼服。
她赶忙起身,找出那套礼服,仔细端详起来。
那礼服用料讲究,剪裁十分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赘饰,显得大气而低调。
秦婉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沈羡之懂她,这礼裙看着顺眼多了。她回房换了衣裳,又挑了只简单的发簪,别在挽起的秀发上。
她的容貌本就艳丽,配上这简单的打扮,显得出淤泥而不染,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她满意地走出房门,却见沈羡之也换了身行头,颜色竟与她的十分相称,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二人关系匪浅。
秦婉怔了怔,脸上有一瞬间的绯红。她轻咳了声,装作没注意的样子,逃也似地上了马车。
沈羡之跟在她身后,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也随着上了马车。
马车驶得飞快,没多久便到了宫门外。
宫人得了消息,知道今日有位特别贵客要来,因此早已候在门外。见秦婉同沈羡之一道出现,立刻迎上前来,躬身替二人引路。
秦婉道了声谢,心中却有些感慨。
上回进宫时,她还是一身小厮装扮,躲在苏泽身后,被拦着不让进门。如今她摇身一变,竟成了这宫中贵客,受到的待遇也是天壤之别。
这宫中变化之快,当真是应了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正在出神,额上冷不丁被人轻弹了一下。
“别发呆。”沈羡之指了指前方,提醒她道,“到了。”
秦婉这才发现,眼前便是设宴的宫殿,宫女们正端着各色点心,行色匆匆地进进出出。
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向沈羡之。沈羡之替她整了整发簪,淡声道:“别怕,有我在。”
语气笃定而从容,像一颗定心丸,让秦婉紧绷的心瞬间放松了不少。
他们入席不久,宴席便正式开始。年少的君王坐上龙椅,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秦婉身上。
“秦婉。”声音虽然年轻,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秦婉忙不迭从席间出列,端正行礼:“参见皇上。”
“听闻这些年,你一个人四处流浪,想必吃了许多苦。”皇上看着她,语气有一丝淡淡的惋惜,“所幸当年之事真相已明,奸人已被查办,不负秦尚书一片忠心。”
“既如此。”皇上向在场众人扫了一眼,语气威严而不容置疑:“便让刑部替你撤案,即日起,恢复自由身。”
这话犹如千斤重量,让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秦婉虽早走心理准备,可此时听到这话,却还是止不住浑身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复心情,这才恭恭敬敬行礼,一字一句道:“谢皇上圣恩。”
“不必多礼。”皇上打量了秦婉一眼,目光忽然移向沈羡之,说道:“此次能彻查此案,侯府功不可没,按理当赏。”
沈羡之施施然从席间出列,躬身道:“多谢皇上。既如此,微臣便斗胆,向皇上讨个赏。”
“哦?”皇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婉,眼神里意味深长。“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沈羡之却没立即回答,反而看了秦婉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秦婉心里一震。皇上要给他赏赐,他看自己做什么?难不成……
她虽垂着头,心下却砰砰直跳,脸也不由自主烫起来。
沈羡之扬唇一笑,随即双手合拱,朗声道:“微臣斗胆,请皇上赏赐——秦府旧宅。”
这话一出,不仅皇上愣了愣,连秦婉都愣住了。
沈羡之想要的赏赐,是她家?
那里早已被查封,多年人迹罕至,在很多人眼里,几乎是个不祥之地。
侯府家大业大,要什么样的宅院没有,沈羡之为何偏偏要了这个地方?
皇上微皱了下眉,虽有些意外,却还是应了沈羡之的请求。
沈羡之谢了恩,余光瞥见秦婉仍在发愣,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低声道:“物归原主。”
秦婉怔了怔,待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瞬间瞪大了眼睛。
沈羡之要将秦府送还给她。
他知道那是秦婉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知道以秦婉的身份,无法开口讨要这个宅院。
于是便以赏赐为由,替她拿回了这个院子。
秦婉心头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谢谢。”
“谢?”沈羡之斜靠在椅子上,轻笑道:“真要谢的话,就帮我个忙。”
“什么忙?”秦婉抬起头,“只要我做得到,你尽管说。”
“这可是你说的。”沈羡之扬唇,似是漫不经心道:“侯府缺个管家,你愿不愿意担起这个责?”
“欸?可是我记得侯府是有管家的。”秦婉有些不解,“为何还要再找一个?”
“那不一样。”沈羡之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其他人管事,而你——管我。”
秦婉愣怔在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你不必急着回答,但只要你愿意,整个侯府便都是你的聘礼。”沈羡之笑容清浅,语气却十分认真。
秦婉的脸红了又红,嗫嚅了半天才道:“你就这样把侯府许出去了,不怕被你爹打一顿么?”
“我爹?”沈羡之听见这话,眉头一挑:“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沈侯?”秦婉很是惊讶。
自金发塔事件了结后,沈羡之与沈侯也终于将话说开。两人性格本就相像,自此冰释前嫌,时不时还互相调侃几句。
“他说了,若是你不回去,我也休想进侯府的门。”沈羡之摊了摊手:“婉婉,你得对我负责。”
“……沈羡之,你这是无赖。”秦婉心头砰砰直跳,红着脸道。
沈羡之轻笑出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你是同意了?”
“……我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