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三白天
时间:2022-08-20 06:22:04

  殷俶抬袖饮下最后一口茶, 叹道:“公公, 物件儿我们本是要亲手送到您手里。现下却牵涉着王大人, 既然是家事,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多言,还望你领下我们的心意,这就先告辞了。”
  陈宝儿连声称是,待送走殷薛二人后,转过身来,却是收了脸上的笑,斜眼看向官烨:“你怎么看?”
  “在下觉得,此事蹊跷。”
  官烨扬眉:“王大人怎会如此行事,只是我瞧那大皇子也不甚之情。独独那薛七声,他是个奸猾的,素日又与王大人有嫌隙。恐是他借此事有意陷害王大人。”
  陈宝儿眼里闪过精光,拍了拍官烨肩膀,叹道:“你虽是个年纪小的,但难得眼界开阔,看事儿清明。你只管好好跟着咱家,咱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薛七声送宝,恰好被王连川劫走。他陈宝儿不是傻子,若此事不是巧合,那就真的证明王连川在外行事当真全无顾忌,暗地里不知私吞了本该是他的多少宝贝。
  若不是,那定是有人从中挑拨。
  他瞥了眼外面的天色,随嘴吩咐着:“你今儿去同连川说一声,叫他明儿一大早来用早膳。”
  顺便将此事问个水落石出。不论如何,那两颗舍利他是必定要拿到手的。
  *
  所谓山寨,却是也修筑了房舍,且都规划得极为有序,有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他们穿过这些住人的房舍,来到一个石头摞成的碉堡式的房舍前。顾秋生先踏进去,官白纻跟在后面,顺势将苦竹拉了进来。
  一入眼,是张长方形的宽桌,坐了满当当一圈土匪。正中间是个大胡子土匪,左眼下有块红色胎记。他左手边是个眉眼与其极为相似的土匪,只是脸上既没有胡子,也没有胎记。
  这群人等了亦许久,当见到顾秋生后跟进来的官老爷后,众人的脸上露出五花八门的神情。
  大当家清清喉咙,拍了拍右手的空位:“大人请。”
  官白纻两手负在身后,翘起下巴:“酒就不必喝了。大当家只管说说,是否愿意归顺朝廷。”
  陈保国笑了一下,眼睛却是冷的:“今日不过是想请大人喝顿酒水,俺们这些粗人,向来是敬重好汉的。大人有胆气上山寨,俺们就来接待。”
  “看来众位是铁了心要与朝廷对抗到底,那今儿本官便不谈招降之事,只是来下战帖,日后总督必会出兵踏平龙山。此酒,还是留作庆功酒,现下本官便不喝了。”
  言罢甩袖就走。
  众土匪闻言哗然,有人已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刀兵,只等陈保国一声令下,就将这狗官劈成几段。
  “且慢!”
  陈保国大喝一声,下一刻,官白纻的肩膀便被顾秋生生生钳住。他手劲奇大,差点捏碎官白纻的肩胛骨。
  官白纻忍下嘴边的痛呼,冷笑一声,“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我敬你们是帮好汉,却连这规矩也不懂吗?”
  陈保国敲了敲桌子,顾秋生松开手,众人也收回兵器,“大人先不急着走。俺们有规矩,最要紧的是要先喝这顿酒,喝过了酒,就有了情分,再谈事情。”
  官白纻臭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陈保国右手边,掏出袖口里的帕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凳子椅子擦了数遍,这才施施然坐下。
  苦竹没有位子,就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官白纻后边儿。
  “还未请教老爷名姓。”
  “姓刘名三丰。”
  李经延手下有这号人,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
  这帮子土匪看这个小白脸官老爷不顺眼,都卯足劲儿的灌酒。
  出乎众人意料,这小白脸不仅来者不拒,甚至酒量奇好。但见他一碗又一碗喝进去,愣是不见脸红。几轮儿下来,那长桌上已是倒了多半,剩下几个也都摇摇晃晃地说起了浑话。
  陈保国亦是上头,半靠在椅背上,两眼直直盯着头顶,嘴里不住的:“大……大人海量。”
  独独他左下手的那个二当家,黑着张脸,仍与官白纻拼着酒。
  一碗又一碗,那些醉汉们都稀奇地瞪大眼,瞧着这边的热闹。就连陈保国,都直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二人。
  无他,二当家陈为民的酒量,那是绿林间都出了名的。他们当了这么些年土匪,就没见过谁能将陈为民喝翻。
  官白纻捏起嗓子笑道:“你们这些人,光是块头大,其实是假把式,一个寨子的人加起来,也喝不过本官一人。”
  陈为民垂下眼,压了压酒意,闷声:“拿坛子来。”
  他难不成还喝不过这么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官白纻见了坛子仍是不虚,抬起来,与陈为民对饮起来。半坛还未饮下,对面传来酒坛碎裂的声音。她放下坛子去看,陈为民亦是翻着白眼,后仰栽倒在地。
  哄笑吵闹声骤然响起,挨近官白纻的醉鬼们大笑着将人揽过来,称兄道弟,不住夸赞,又被官白纻皱起眉头,极为嫌弃地推开。
  唯一不饮酒的顾南尘,将所有人料理后,又为官白纻安排了屋子,请她今日先歇在寨子里。
  官白纻刚一进屋,苦竹就白了脸:“姑——老爷,你……你酒量怎么如此好。”
  她瞥他一眼,不说话,只是扒拉出塌下的夜壶,吐了个昏天暗地。
  待吐得渐清醒,她将袖子里湿透了的几条帕子甩出来,两只袖子亦是湿透,得亏这衣服的红颇深,在烛光下瞧不分明。她几乎将所有酒都吐进了帕子和袖子里。
  “这……那,我们要不趁这些土匪都醉酒,好好探访一番。”
  官白纻哂笑,“什么都不干,只管睡觉。”
  “土匪窝子里,如何能睡得安稳,不如趁他们……”
  官白纻横他一眼,苦竹瞬间哑火,只得点头,为她铺床,自个儿又打地铺睡下。
  “人睡下了?”
  本该醉倒的陈保国坐在桌前,瞪着清凌凌的一对眼,询问顾南尘。
  “睡熟了,门儿都没出。那鼾声响得跟打雷似的。”
  坐在一边儿的陈为民,脸虽红,眼睛却也是清明的。
  他挠挠头,眼里闪过几分不可奈何和隐隐的佩服:“哥,俺真喝不过他。若不是最后南尘拿上来的坛子里都是凉水,俺恐怕真的要被那小白脸儿喝翻。”
  *
  苦竹从梦中醒来,自己倒是愣住了。连他自个儿都没有想到,他能在山寨里睡得这般踏实。
  官白纻正对着镜子补粉,瞧着她气定神闲的侧脸,苦竹才咂出些许滋味。
  这位官姑娘可当真不寻常,她虽然只是个女子,又看上去弱不禁风,可那骨子里就带着股子韧劲儿与从容。仿佛再艰难的处境,她都坦然面对,甚至还时时准备着,要寻个冲破困境的出路。
  官白纻理好衣冠,转过头来,神情却是有几分沉重。
  “老爷,这是怎么了?”
  官白纻闻言,转转脖子,压低声音回道:“高年一事实在蹊跷。”
  “什么?”
  “我昨儿饮酒间,套了不少话出来。却说他们山寨,有个叫秧子房的地方,专门儿关押掳掠来的人。管着秧子房的,是山寨的四当家黑虎。可奇的是,我昨夜旁敲侧击,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新绑回人来,这些人皆摇头说没有。”
  “我瞧着他们神情不似有意蒙骗,是真的毫不知情。”
  官白纻揉着眉心,“高年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被这窝土匪掳走,恐是要亲自去一趟秧子房,探一探方知晓。”
  也是她失了方寸,如果真的是龙山匪贼,怎会大剌剌自报家门。高年被掳一事当真过去荒诞,可恨她竟如此乱了心神,都未细究,就这么急慌慌地跑上山寨。
  官白纻转头看向镜子,那镜子里的女人亦定定瞧过来,她只觉得那镜中人分外的陌生。
  “此事不能急,先要想个法子留在山寨里,和他们打通关系,才好寻机会去那秧子房一探究竟。”
 
 
第75章 西南遥(二十)
  第二日晌晴, 官白纻借口醉酒头疼,赖在屋里不肯出来。直到下午才颐指气使地踏出门来,与陈家兄弟面谈许久。
  她胡扯出许多招降的条件, 竟也把这两个土匪唬得一愣一愣。这二人非但没有起疑,出乎官白纻意料, 前世宁死不屈的这两个山匪头子,竟然还有几分意动。
  她存下心,试探道:“本官开出的条件, 已然是朝廷的极限。凡事都不可过于贪婪,你们难不成还想要个一品大员不成。”
  陈保国苦笑,摇摇头,只是道:“大人有所不知。俺们当年上山, 可不是为了做官。”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为民看了自家哥哥一眼,陈保国拍拍他的肩膀, 看向官白纻笑道:“这位大人,同俺们这些粗人谈了这许久。一不提孔孟先贤、二不提君民本分、三不提教化愚民, 他把俺们当人看, 有何说不得。”
  陈为民捏紧手指,把头转过去。陈保国自顾自倒了碗酒, 朝官白纻举起:“老爷, 俺们兄弟祖辈都住在那临阳城郊陈家村。靠着条为非作歹的河,靠老天爷的脸色吃饭。”
  “那一年遭洪灾, 整个村子都被淹了。俺们一家成了流民,随众人往北边儿走,寻个活路。正遇上黑山兴起匪乱, 总督李经延调集兵众前往黑山剿匪。”
  “那日俺们一家走到官道边儿上, 爹娘和幼弟口渴, 俺们兄弟离开去找水喝。回来的时候,爹娘就死在地上,脑袋被割走,断口处还呼呼地往外冒着血。俺们的幼弟虎子也仰面躺在地上,挨了三十多刀。”
  “整个人就像个被扎穿了的血袋子,流尽血后,就烂进地里。”
  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可当陈保国讲起,仍旧双目充血,当年爹娘并幼弟惨死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不见分毫减损。
  “是谁杀的?难不成是流匪?”
  陈为民冷笑:“是官兵。”
  李经延随去剿匪,但他与黑山有一些私底下的勾当。二人并未真的刀兵相向。黑山会安分一段时间,算作剿匪的功劳。可所谓剿匪,自然要有俘虏,有首级,才好回京论功行赏。
  于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就成了官兵屠戮的对象。他们割下流民面黄肌瘦的首级,用红布包好,堆在马车里、挂在旗杆上,招摇过市地拉回京都,向睿宗讨赏记功。
  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每次一旦要杀,必是要杀其全家,就算稚儿也绝不放过,以绝后患。
  “俺们兄弟知道后,就去了黑山。跟着黑山的土匪杀人、杀官。”
  陈保国又咽下口及酒,“再后来,俺们和黑山的大当家独眼生了嫌隙,就连夜逃走,到虎山又拉了支人马。三当家和四当家都是当年随俺们兄弟,从黑山里跑出来的。”
  官白纻没有去问他们的嫌隙是什么,反而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们爹娘幼弟既然都是被官兵所杀,为何不杀官兵,又为何非但不杀本官,还愿意相见。”
  “老爷,人都是有心的。当年爹娘身旁放着俺们兄弟的行囊,那些官兵都知道这家还活着两个人,但饶了我兄弟二人一命,还给我们留了几块散银。”
  “俺们开始是恨毒了这些官兵,可后来杀的多了,看他们断成两截,还要往城里爬的样子,俺们才明白,都是可怜人。他们杀不够人,回营就会被李总督砍脑袋。”
  “那怎么不去杀高官,杀李经延一流。”
  “俺们怕,不敢恨,哪里敢生别的念头。”
  官白纻哂笑,没有多言。她忽而觉得讽刺,李经延后来到底又做了多少恶事,才将整个龙山逼成铁板一块,再没有归顺的余地。
  就在她思忖之际,门外跑进个小喽啰。原来是寨子里忽然闯进匹野马,横冲直撞。四当家见它颇为不凡,生出驯服的心思,十数号人将野马逼入马场,却无人能近身。所以特意来这里请陈家兄弟二人出去瞧瞧。
  陈家兄弟并着官白纻苦竹,四人齐齐到马场。只见一匹纯黑骏马正站在马场中央,数个土匪以□□围成一圈,将其困于其中。
  奇的是,此马面对□□的尖峰,非但没有任何惧色,仍旧用马蹄刨着脚下的土,尝试要跃过这些□□、突出重围。
  “好马!”
  陈保国抢先一步,冲进马场内。他钻进圈内,借□□威势强上马身。那马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陈保国来不及抓住它的马鬃,整个人便被黑马有力地挺动甩出马背。
  幸好几个喽啰眼疾手快丢下枪,给他去做肉垫,才令他免去摔得筋骨寸断的结果。然那黑马见包围有了圈口,登时提腿一个跃身,跳出□□的包围。
  站在边儿上的四当家见状,连忙又让周围人抄家伙,将这马逼近马场。黑马突破不得马场包围,便顺着硕大的马场狂奔,溅起遮天蔽日的黄尘沙石。
  官白纻瞧见陈保国的样子,眸光一闪。她慢吞吞地提起下摆,系在腰间。苦竹站在她后边儿,见状已经是捋不直舌头。
  陈为民擦了擦额上的汗,俯身询问:“大人,您是要……”试试?他看了看官白纻的身板儿,生怕这位朝廷命官折在山寨里,好言劝道:“这样跑进来的马之前也有过,野性难驯,俺大哥是寨子里驯马手艺最好的。连他都驯服不了,不是俺夸口,整个大历也不见得还能有谁驯服。”
  “不如待俺们捉了它宰杀,让大人尝尝马肉的滋味?”
  官白纻站在马场的围栏上,闻言摆摆手,示意陈为民闭嘴。
  她的行径,自然引起所有土匪的注意。那陈保国呲牙咧嘴站起身来,见官白纻动作,两眼也瞪得溜圆。
  不待他劝说,那匹黑马已是跑到官白纻侧边。见这人敢招摇地站在围栏上,此马有意靠近,倒像是直冲她而来。
  官白纻见状,并未露怯,实则衣袍下的躯体已经绷紧。待此马冲过来,她稍一转身,避过它的冲击,两手瞬时死死抓住它的马鬃,整个人借着黑马冲击的力气腾空而起,趴在它背上。
  黑马见自己被这人骑在身下,鼻子重重喷出两股粗气,死命地前蹦后踢。官白纻身轻,两臂手腕却有奇力,她顺着黑马蹦踢的力道在马背上起起落落,却愣是没有掉下去。
  黑马见状,忽而疯了般超前冲去。拦在马场的小喽啰伸出□□去拦,那马却不管不顾,身上顷刻带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却仍旧满身是血的超前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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