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去淳于集团,都是出于云柠的主观能动性,现在却每天被动的被淳于清带在身边。
假期里的人们大多是慵懒的,熬夜赖床都很稀松平常,云柠晚上熬夜追剧睡得晚,早上自然就起不来。
淳于清敲门的时候,云柠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假装听不到,直到淳于清走到床边,云柠勉强才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
淳于清已经穿戴整齐,浅笑着站在床边:“起床了。”
“我不要。”
云柠重新用被子蒙住头,用被子裹着自己,在床上翻滚哀嚎,仿佛淳于清不是来叫她起床的,是来索命的。
淳于清就静静地站着,等云柠消停了些,才幽幽道:“明天就能休息了。”
云柠蹭的坐起来,顶着凌乱的头发忿忿的看看他,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呼吸都重了几分:“明天都大年三十了。”
两人一站一坐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云柠气势软了下来,哭丧着脸委屈巴巴的说:“淳于的很多员工都已经放假了,你就让我提前休息一天吧。”
淳于清微微侧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唇角似乎还勾着若有似无的笑,轻飘飘的问:“你之前不是说,想多陪陪我吗?我现在是在给你机会。”
“……”
云柠被噎了下,咬着后槽牙僵硬的扯着嘴角,一字一句的说:“我为我之前的鲁莽,向你道歉。”
淳于清抬头摸了摸云柠的发顶,顺手帮她捋了下发丝,体贴的说:“没关系。”
“……”
云柠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淳于清。
淳于集团的大楼已经空了大半,还在工作的人少之又少。
云柠在休息室补了一觉才找回了些精神,但早上的气愤却并没有因为休息消散。
虽然共处一室,云柠的视线却总是刻意避开淳于清,越想越气,最后干脆直接出门,留淳于清自己在办公室。
张哲的工位在总裁办公室的前面,云柠出门就能看到他。
虽然这层楼原本就只有总裁办公室,但联想到临近新年很多人都放假的情景,就觉得整个楼层都空荡荡的,张哲坐在那里更显得形单影只。
云柠磨着后槽牙,嘟囔了句:“周扒皮。”
张哲似乎听到了云柠的声音,抬头不解的看向她。
“你是在说老板吗?”
云柠没有点头,只是自顾自的吐槽:“二十九号还不放假。”
“具体什么时候放假,是根据工作来说的。”
张哲很坦然的说:“我是总裁秘书,自然是跟着总裁的工作时间工作,清总不也是没休息。”
他顿了下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而且除了年终奖,清总每年的今天还会发数额不少的红包,比别人多上一天班,上的很值。”
“红包?”
云柠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也有?”
张哲暧昧的笑着,意味不明的说:“你和清总的关系,可能不只是红包呢。”
听到这话,云柠甚至忘了生气,转身回办公室。
淳于清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也没有抬头。
“咳咳。”
云柠亦步亦趋的走到淳于清身边,轻咳了声吸引他的注意。
见男人抬头,云柠搅着手指温吞的说:“张哲说你每年今天都会给他发红包,我虽然不是你的员工,但胜似员工,应该也有什么吧。”
男人放下手中的笔,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可能是因为假期的缘故,他没有平时的一丝不苟,外套的扣子散开着,衬衫顺着腰线被收进西装裤,因为动作幅度略大,显得衬衣有些皱。
他微扬着下巴,下颌线精致立体,薄唇抿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镜片后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的回望她,嗓音清润好听。
“我人都是你的。”
听到这句话,云柠瞬间愣住,同时愣住的还有门口的张哲。
年假前的最后一天有点懈怠,第一次忘记敲门进总裁办公室,竟然听到这么劲爆的话,这还是那个高冷矜贵、遗世独立、一丝不苟的清总吗?
他老板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只是相比老板是不是被夺舍的问题,张哲现在更担心自己。
忘记敲门的工作失误,再加上撞见老板的私密事,会不会被灭口?
张哲面色僵硬的把文件递给淳于清,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离开,全程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般,头脑也一片空白。
新的一年,他是不是要重新投简历找工作了?
等张哲离开,云柠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淳于清的意思后,募然红了耳根,极大喜悦接踵而至,整个人都像是浸在粉红泡泡里。
她故作淡定移开视线,竭力压着上翘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随意的说:“你脸上又没写我的名字,谁知道你是我的?”
一直冷白的手赫然出现在云柠面前,匀称的指节之间,夹着淳于清常用的那只万宝龙钢笔。
他没有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云柠踟蹰的抬起手,在即将碰到钢笔时忽然顿住,耳根的滚烫顺势爬上脸颊,烧的满脸通红,低着头都掩饰不住羞赧。
淳于清现在好歹也是个总裁,在脸上写她的名字,也太羞耻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呢。
云柠放下手,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尽管满脸羞涩,却仍旧故作淡定的说:“我才不要写。”
淳于清垂眸把玩钢笔,黑色的钢笔与他冷白的肤色对比鲜明,他的唇角仍旧扬着,语气也依旧温润:“你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一旦代入某种特殊的爱好,淳于清的话就带着很强的即视感,云柠连忙开口:“我只是小时候在你手腕上画过手表而已,小孩子才会在那么做,我现在长大了。”
“长大了。”
淳于清语调淡淡的复述着云柠的话,唇角的弧度加深,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他这个神情之前云柠见过,与他那晚捉弄她让她注意身子时如出一辙。
随后,云柠就听到一道清冽透着些微哑的音质传入耳朵。
“所以你可以大胆点。”
“……”
每到过年的时候,淳于清和云柠都会去医院接淳于延顺。
在回家的车里,淳于清会例行公事一般的向淳于延顺简单概括下淳于集团这一年的发展,淳于延顺偶尔提一两句意见。
两人简单的交谈会持续到吃年夜饭。
他们爷俩公事公办的相处模式,云柠已经习惯了,只是每年她在旁边,都像是被迫听了一场淳于集团年度总结大会。
在云柠眼中,淳于延顺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也很关心和在意淳于清。
他会在淳于清提出企业变革的时候,虽然有异议却也会支持他试一试,会摆弄那些他完全不熟悉的电子产品关注淳于清的动向。
只是他从没有正面表达过对淳于清的疼爱,对他的要求也一直很严格,甚至可以说是残酷,反倒是把他作为长辈最慈祥最宽容的一面都给了云柠。
淳于家训有食不言,沉默的吃完年夜饭,便是例行的看春晚。
淳于延顺坐在沙发的中间,云柠和淳于清分别坐在两边,三人正襟危坐的看着春晚,正经的仿佛在开视频会议一般。
抛开节目本身,春晚的节日气氛烘托的总是很喜庆,只是这个本该是合家欢乐、其乐融融的跨年,在淳于家冷清到有些压抑。
淳于清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所以不会觉得难捱,但他养云柠的时候,从没有用家规约束过她,所以环境切换成这种冰点模式的时候,云柠总是不太习惯。
零点的钟声敲过,云柠和往年一样给淳于延顺拜年,并且收下红包,然后落荒而逃般的回自己房间。
云柠离开后,淳于延顺看着淳于清,又恢复到刚刚谈事时神情,甚至眉心微微降,显得更严肃了些。
“你的管理能力我向来是放心的,淳于集团你也早已经完全做主,但云云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淳于清垂着眼睫,幽幽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淳于延顺轻哼了声,嗓音略显疲态的说:“你真当云知秋当年是把云云托付给你了?她之所以会相信你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她是变相要把云云托付给我,从你同意的那天起,云云就是我的亲孙女。”
今天说话说的有些多,淳于延顺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淳于集团已经不归我管了,但云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不管,你们也绝没另一种可能。”
淳于清没有说话,只是垂眸听着,淳于延顺是一个很开明的人,很少说如此绝对的重话。
当初他提的变革十分冒险,淳于延顺虽然有异议,但也会让他大胆尝试,除了一些品行作风的原则问题,从不会干涉他的私生活。
云云的事与淳于延顺而言涉及底线,所以才会这么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件事对淳于清来说,毫无选择。
见淳于清一直不说话,淳于延顺拄着拐杖起身,冷着脸丢下了句“好自为之”便回了房间。
客厅内灯火通明,远处似乎放着烟花,在夜幕中一点点散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淳于清没有抬头就这么坐着,直到春晚接近尾声,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淳于清才缓缓站了起来,头顶冷白的灯光映的他有些阴郁。
他慢吞吞的上楼,神色木然的开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两道开门声。
旁边的门也应声打开,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云柠眼睛滚了滚,视线转了一圈,看到只有淳于清,才推开门跑到他身边,垫脚亲了下男人的侧脸,压低声音也掩饰不住欢快。
“新年快乐。”
下一秒,云柠再次踮起脚,用自己的侧脸碰了下男人的唇角,转头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看着女孩儿弯着亮晶晶的双眼和高高扬起的唇角,白净的小脸上仿佛写满了,直白的喜欢和爱。
淳于清极慢的眨了下眼睛,沉着声音道:“新年快乐。”
淳于延顺在家,云柠也不敢太放肆,听到满意的答案,就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对她久久的凝视。
淳于清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消失,门被关上,他却像是被钉住了般立在原地,淳于延顺的话和女孩儿的笑脸,在他的脑海中极致的拉扯着。
他很少忤逆淳于延顺正确的决定,但这次,他想要一个选择。
并且把这个选择交给云柠。
第三十六章
淳于延顺六号回医院,也预示着云柠要准备入院了。
淳于清条理清晰的帮云柠收拾东西,全程不需要她插手。
云柠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心中的忐忑却在无限拉大,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平静的接受了。
可当着一天真的来了,云柠才发现,她始终没有办法完全冷静的接受。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腹部偶尔的绞痛,曾经被针扎一下都喊疼的她,也学会了隐忍。
眼看着淳于清收拾好了一切,云柠突然有些晃神,视线毫无目的的在房间逡巡,定格在书架旁的一张夏日海边的海报上。
淳于清看过来的时候,云柠脑子一热的说:“我们去海边吧。”
淳于清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眉梢。
“反正离十六号还有几天时间——”
云柠避开他的视线,咽了咽口水,因为心虚导致声音越来越低:“时间还来得及。”
淳于清走到云柠面前,温热的掌心揉了揉女孩儿的发顶,嗓音清润:“云云,你的手术方案是经过国内外数位肿瘤科专家认可的最佳方案,手术医生也是国内知名专家,手术风险降到了最低,你一定要有信心,好吗?”
云柠垂着眼眸,声音极低的说:“风险低,也是有风险的不是吗?”
两人相对而立,空气粘稠到停滞,诺大的房间此时却显得无比狭小,氧气仿佛都在流失,云柠吐出一口浊气,幽幽的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手术失败了,后果是什么。”
淳于清表情凝滞,眸色漆黑幽深,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寒水,他确实从没有想过后果,或者说是,他不敢想。
见他一直不说话,云柠拎过旁边的包,转身离开。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恶,当年云知秋痛到脸色发白,也会用拙略的演技强撑着笑意,告诉她自己不疼。
如今她却用这种方式,让淳于清去感受她的痛苦和纠结。
云柠在车里等了许久,淳于清才姗姗来迟,他没有说话,云柠却感受能到他淡漠之下,极力掩饰的克制。
在逼仄的空间里,涌动着缄默却汹涌的情绪。
云柠突然后悔了。
这几个月的时间原本就是她偷来的,淳于清更是被逼着做了她的男朋友,陪着她一起胡闹。
这段时间的各种流言蜚语,甚至淳于延顺被气的都动了家法。
她也该闹够了。
早晚都要面对自己的结局,又何必拉一个人共沉沦,让他和自己一样痛苦?
入院的事情是提前安排的,所以入住的过程很顺利,只是淳于清作为家属长得有些过分惹眼,引得护士们频繁查房。
自从发现淳于清走在大街上都总被搭讪之后,云柠每次都会牵着他的手,或者挽着他的手臂,有人搭讪就笑眯眯的婉拒。
但这次云柠却仿若没有察觉一般,神情平静到有些冷漠。
云柠给手术同意书签完字,淳于清拿着走了出去。
虽然护士说一会儿会来取,但想到她们频频进出,影响云柠休息,淳于清还是亲自送去护士站。
离护士站不远,两道轻细的交谈声钻入淳于清的耳朵。
“你觉得VIP病房的那个病人,和送她来的男人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看起来像兄妹,但又不是一个姓。”
“长得这么帅,还会照顾人,简直就是理想型啊。”
“说不定你还真有机会,毕竟那个男人穿着西装,看起来比女孩儿大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