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过水深,没想到这么深,敢情你们是一伙的。
我在心里骂了千万遍,烨狗子你是怎么治理天下的?下边居然有这样黑了心肝的地方官。
像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知府听到下人禀报消息后,急匆匆走了。
而我,只能乖乖蹲了监狱,敌人强大,打不过。
里头又湿又冷,只有一扇小小的四方窗透着些许光亮。
心里并不担心,相信绫跃一定会来救我。
但我等来的不是他,而是李烨。
想过千万次再见时的画面,我一定骑着高头大马,腰佩长剑,英姿飒爽地从他面前挺胸抬头地经过,而不是缩在阴冷的角落里狼狈不堪。
我站直身子,笑眯着眼睛:好久不见呀,熙王殿下。
李烨摘下斗篷披到我肩上,我想躲,他手劲大,没躲过。
第35章
知府在一旁赔笑道:看来这里头有误会,地牢冷,咱们先出去说吧。
外边传来兵器打斗声,一名官差匆匆而来,道,外边有个白衣少年叫嚣再不把人交出来就把府衙给拆了。
定是绫跃。
我急忙跑到外院,告诉他,没事了。
他见我无碍,面上一松,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扫过我身后之人时,将我一把拉了过去,复又板起脸。
我轻轻挣脱,给两人互相介绍:这是李烨,这是绫跃。
李烨冷哼一声:从前叫人家烨烨,如今到底不一样了。
我说你别指东划西了,你下边的人勾结人贩子你知道吗你,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尸位素餐。
那知府惶恐下跪,说:下官不敢,请王爷莫听信这位姑娘一面之词。
李烨负手而立:这事我会叫巡抚查清楚,不过,他指指我,这个人已经嫁人了,也不好总叫人家姑娘,叫王妃吧。
知府从善如流:哦,原来是王妃娘娘,难怪如此聪慧机敏,侠肝义胆,为民所忧,真是神仙菩萨……
我和绫跃折腾了这么久,烨狗子一个眼神就办完事儿了?
那么多人执着追逐庙堂是有道理的。
绫跃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带人去了城西的宅子。
我抬步就要跟上,却被李烨一把拉住。
陪我躺一会儿,我连着赶了好几天路,有些累了,他半拖半拽地带着我往厢房走去。
进了屋子,李烨自顾自脱衣裳,还问我:你脱不脱?
我骂:臭流氓,不要脸。
他笑: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单纯想睡个觉,怕不是你太久没见我,脑子就忍不住琢磨那档子事,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
睡觉吧你。我抬腿就是一脚。
他笑嘻嘻地躺下,没过多久,呼吸均匀。
我小心翼翼走到床前,他比之前黑了,也瘦了,五官显得更加硬挺,下巴上长着沥青色胡茬,有些密,鬼使神差地,我竟伸手去戳了戳。
待反应过来,已然太迟。
李烨单手枕颈,眼睛却没有睁开,嘴角轻轻上扬:怎么样,我是不是更好看了,周沐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年狠心将我抛下。
我毫不客气地将枕头砸他身上,后悔个锤子啊后悔,本姑娘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巡抚办事很利落,很快将匪首带到李烨跟前。
连我不知丢在哪儿的包袱也一并带了回来。
问了才知道,这柳城知县确与匪徒勾结,行人贩便利以谋私,知府并未参与,不过是得知摄政王要来,才特意回护下属,想将事情压下,待后再处理。
我问:那些姑娘们救回来了吗?
巡抚恭敬回话:王妃放心,下官定一一将人寻回归家。另外,白少侠让我给您带个话,他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您去西北了。
我这才发现,绫跃没有回来。
这样也好。
我跟李烨道别,想回去休息了。
他也没有勉强,只派人将我送回客栈。
那便衣侍卫一路无话,直到离去前才说了一句:娘娘莫怪,殿下还有要事需与大人们商议,这才没有陪着您的。
我笑着道谢,自然明白的。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我去骡马集市买了一匹小棕马,然后骑着它哒哒往城北而去。
城外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朦胧间,我看见长亭内有个熟悉身影。
那人穿着湛蓝色衣裳,样式虽然普通,仍难掩其周身矜贵。
他站在那里,眉眼俱是笑意:周沐,你等我很久了。
我翻身下马,眼泪不争气地掉:我才没有等你,你娶了赵茹芳,我不是长姐,不能再和你在一块了。
他替我拭泪,柔声道:我没有娶她,那赵姑娘得知你离开后,又改主意,不嫁了,只求能出宫,赵家还将兵权交了出来,加上林昭仪的证据,宁王不足为惧。
我抽噎:为什么?
李烨笑:谁知道呢,许是想通了。
那朝堂上呢?
我都安排好了,隔半年回京一趟即可,再说,有你父亲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等宸儿亲政了,咱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这么说,你来这就是来找我的?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西北了?
他笑着点头:我如今只是个清闲王爷了,周女侠可莫嫌弃我。
我紧紧抱着他,泪水浸湿衣衫:不嫌弃不嫌弃,我们是半斤与八两,天生一对。
从今往后,青山隐隐,流水迢迢,人间自逍遥。
第36章 番外(赵茹芳视角)
赵家时运约莫不大好,嫡支孙子辈仅一人。
这就给了我作天作地的底气。
母亲道满京城贵女都及不上芳儿,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珍宝都捧到我眼前。
爹爹却时常叫我收敛脾气,骄纵跋扈的,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我不以为然,因为太多人与我说,茹芳长大是要做皇后贵妃的。
说者也许有意,也许无心,偏偏我信了。
还好,太子是李焕。
今上共有三子,太子李焕,宁王李炙,熙王李烨。
诚然,年少的我也觉得,京城再没有其他人能比太子更配得上我。
太子不爱笑,看起来很严肃,周沐叫他阎王脸,倒是贴切。
好多姑娘都不敢与他说话,只会红着脸偷偷瞧。
我自是不一样。
我会将爹爹从塞外带来的牛角小刀送与他,也会亲手绣一只荷包让他戴上。
他对我算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收了我的礼,偶尔也会回送一些小玩意儿。
我只当他性子如此,对谁都不冷不热的。
后来,听说他要娶周家女。
我在家中哭闹,论家世,比才貌,我哪点比不上。
那个周沁看起来软弱无能,周沐就更不用说,从小没有娘,野丫头一个。
我不甘心,也不服气。
李焕似乎也颇为这场婚事苦恼,这让我心里好受了些,只怪彼时的皇后娘娘识人不明。
周沁成了太子妃。
中秋宫宴,我坐在母亲身后,与李焕遥遥相对,才知道,原来,往日严肃冷峻的人,也有那样温柔的眼神。
皇后娘娘唤我上前,这是早先说好的。
原打算跳一段桃夭,我却临时改了主意,只因听说周沁最擅琴。
可惜,我只听过一次,李焕去世后,她弹了一宿。
曲毕,李烨竟然将我比做青楼女子,无礼粗鄙之极。
想来他无才无德,没有赏识之能罢了。
可我难过不为这个。
是李焕拒绝了我。
可我还是进东宫,成了侧妃。
有早年的情分在,太子对我很是照顾,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听说有些连太子妃宫里都没有。
不过他人基本都宿在太子妃宫里,说是周沁身子不好,要多陪陪。
我倒是看不出她哪里身子不好,不过是些狐媚惑主的手段。
或许千百年来的闺训还是有道理的,男人,都喜欢温柔娇弱的女子。
想通后,我便也时不时装个病,跌个跤。
起初他也会偶尔来看一眼,连着滋补用品源源不断地送进屋子。
但许是我没控制好力度,终于有一日,他怒气冲冲地进到殿内:赵茹芳你安分守己些,不要再自作聪明地玩些无用的小把戏,叫人恶心。
我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等人离开后才知道,他与周沁因为我吵架了。
我起先有些幸灾乐祸,活该你们吵架,可是笑着笑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太子妃免了我日常拜见,大约是眼不见为净吧。
可越是这样,我越不甘心。
秋狩时,我故意向太子讨了坐骑到她跟前挑衅。
她不答应赛马,甚至懒得理我。
最烦的就是她这种高高在上,不屑与我计较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出言讽刺。
没想到招来了周沐,她与周沁性子不同,嘴上不是个能饶人的。
我没有足够的底气,一时语塞,落荒而逃。
背后不能说人,我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周沐便执意要替她长姐赛马。
我半分兴致也无,原本也只是想挫挫周沁的锐气。
最终为着面子,还是上了马。
周沐骑术很好,但我也不差,眼看就要拉开距离,马却突然受了惊,将我直直掀下。
绝望中,脑中一片空白,只觉着,哦,我原来就这么死了呀。
万幸,有人接住了我。
但他又推开了我。
李烨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嬉皮笑脸地在给周沐赔罪。
恐惧、委屈、耻辱交缠在一起,我失声痛哭。
圣驾传召时,我在后头磨蹭了许久,只是想有个人来问问我,你没事吧。
可惜,没这个福气,就连求情,李焕也是为着妻妹说话。
刺客出现后,我看他小心翼翼护着周沁后退,大约旁人从未想过,还有一个我。
所有人都在自顾自逃命,我跌跌撞撞,摔倒在帐子前,狼狈不堪。
是李烨扶起我,嘱咐小心,又将我送进帐子,叫两名亲兵护卫。
好在有惊无险。
真是琢磨不透李焕这个人,说他有意吧,往日总想不起我,说他无意吧,病好后又上门致歉,送了好些珠宝,说秋狩那日疏忽了让良媛受惊,对不住。
看他戏子般的面孔,我心生厌倦,真真假假,属实累人。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李烨,他那样的人,若是喜欢定是明目张胆地喜欢,讨厌也会不留余地地讨厌吧。
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周沐。
周沁成皇后之后,她时常进宫探望,有时候隔着宫墙都能听见里头传来的笑声,让人心生好奇,有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偶尔碰到,也免不了刺几句,但她伶牙俐齿的,我从未讨到什么便宜。
我觉着,她的性子与我有些相似,一样的喜欢闹腾。
想着,要不与她交个朋友吧,这宫里真没什么有意思的。
后来发觉,她朋友还挺多的,连那向来不与人亲近的林昭仪都视她为知己。
他们三个女人,真是一出好戏。
我放弃了,不是独一无二的,不稀罕。
没想到,李焕命这么薄。
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妃。
像周沁那般位高权重倒是可以扑腾一下,我,待这宫里图什么呢。
而且,回想起来忒不争气,没有生个一儿半女,赵家嫡支怕是要葬送在我手里了。
真是不孝。
整个皇城都很热闹,各种消息漫天飞。
连鲜少出门的宁王妃都来了,居然劝我改嫁宁王。
我跑去找太皇太后,说宁王图谋不轨,居然有这种龌龊心思。
可她非但不生气,还劝我,考虑一下熙王。
如果都不考虑,希望赵家考虑清楚。
说实话,我动心了。
都说女子该温顺,但周沐也是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娇弱,可李烨也是那样宠着她。
我分明看见过,她生气时,拿脚去踹李烨,而堂堂王爷非但不生气,还笑眯眯地问疼不疼。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自会有人将这意思告知他。
周沐进宫,我当然要给一个下马威,否则,日后进王府岂不是要矮一头。
她明明很生气,恨不得上来打一架,还是忍住了,不咸不淡地与我贫嘴,拐着弯骂人。
我总是说不过她。
李烨得知消息后,约我相见,就在太后宫里。
我也不知怎么地,心思很复杂,怕他不答应,又怕他答应。
殿里还有一位青衫男子,看见我结巴道:见……见……过娘娘。
这人我知道,先帝还在世时的探花郎,缪仿青,听说家境十分贫寒,没想到能有如此际遇,可谓传奇。
李烨说话时,并不避讳他,不禁让人想起之前熙王好男风的传闻。
我盯着那个文弱书生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烨道:娘娘既然心情不错,我就把话挑明了,熙王府只有一位女主人,我不会娶你。
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我敛了笑意:你这样直白,不担心我嫁给宁王吗?
他笑得坦荡:担心,可宁王也不见得真心,娘娘您甘心一辈子都附庸于兵权吗?
这话将我一直以来的骄傲自尊踩得稀碎。
那是我心底深处的恐惧,没有爹爹的兵权,抛开这一切,我什么都不是,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在意我。
我恼羞成怒: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没了兵权就什么都不是对吗?是我像条癞皮狗般惹人厌非要粘着你们对吗?
缪仿青上前阻拦:娘娘……息怒,王爷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希望……你……
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打断小结巴,也不知道这么个模样是怎么成的探花郎。
我看着李烨道:我算什么你自己明白,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能坚持到几时,虚伪到几时。
熙王这两夫妻真是……,让人忍不住靠近,又总是衬得人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