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风情—— 水怀珠
时间:2022-08-24 06:49:56

  当谁不知道她跟圣上的那点破事?
  周氏深吸一气,咽下不忿,噙着泪求:“王妃毕竟是王爷的正妃,锦衣卫不敢拿王妃怎样。如果……王妃愿意认盛儿做儿子,接盛儿到身边来养,那自然便可保住盛儿了!”
  春白震惊:“这……”
  周氏“咚”一声磕头:“妾身发誓,只要王妃愿意认下盛儿,妾身愿即刻自尽,从今往后,盛儿只有王妃一位母亲!妾身来世必做牛做马,报答王妃今日的恩情!”
  屋内陷入沉默,守在门外的林十二听得这一句,唏嘘不已。周氏也是个难得的佳人,否则他不至于心软,答应领她来见虞欢一面,就是不知道尊贵又美丽的王妃大人会怎样抉择?
  这种时候认下燕王庶子,那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啊。
  正想着,忽听得里面传来虞欢淡漠的声音。
  “做我的儿子,就可以不死吗?”
  妆奁里发出金玉相撞的泠泠声响,虞欢取出一支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摩挲在指间。
  “反正入京便是死罪,早死晚死,病死砍死,又有什么区别?”
  春白呼吸一紧,周氏一震后,缓缓抬起头,额心破皮,眼神充斥着悲恨:“可王妃至少能保住盛儿今日不死!”
  虞欢终于看她一眼。
  “我不想保。”
  “你——”
  周氏双手狠狠攥住,满腹不甘:“王妃,那是王爷唯一的血脉!”
  虞欢敛眸,对镜插上步摇,漫声:“那你去求他来保啊。”
  “虞欢!”周氏忍无可忍,牙关紧咬,“你怎能如此狠心?!”
  “周姨娘!”春白呵斥。
  周氏昂然:“王爷为何谋反,你心知肚明!为了你,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不惜在事发以后饮毒自尽!而你,连他最后一点血脉都不愿保全!虞欢,你简直人面蛇心,歹毒至极!”
  虞欢的脸色沉下来。
  周氏仍在破口大骂,什么“煞星”,什么“贱妇”,一声比一声刻毒。林十二毕竟是违反了规矩的,哪敢让周氏如此放肆?听着周氏的满口秽语,一时又悔又气,忙进来强行把人带走。
  便在转身出门的时候,一抹阴影压入屋内,林十二抬头,脸色骤白。
  “头、头儿……”
  暮色沉沉,齐岷背光而立,高大身形似一座巍峨的山,压得屋里光线一暗。
  辛益跟在后头,朝地上的周氏一摆下巴,问林十二:“这谁?”
  林十二被抓现行,心知大祸临头,后背瑟瑟发凉。
  “燕……燕王侍妾,周氏。”
  “为何会在这里?”
  “周氏说,燕王庶子患上重病,恳请见王妃一面,属下一时不忍,所以……”
  “燕王庶子患病,为何要见王妃?”辛益打断林十二的辩解,声音明显变冷,“王妃是大夫吗?”
  林十二不敢抬头,辛益都这样严肃,更不用提齐岷了。
  便在这时,周氏突然挣脱林十二,扑向齐岷。
  辛益眼疾手快,手在绣春刀上一转,刀鞘在周氏肩膀一格,赶在齐岷衣袍被抓前把周氏拦住。
  周氏吃痛,匍匐在地,顺势跪拜下来:“大人!王爷遗孤重病垂危,恳请大人相救!”
  她本便哭过,声音又娇又哑,令人难不怜惜。
  齐岷淡声道:“给燕王庶子请大夫。”
  林十二、辛益二人微怔,周氏则喜出望外,不住磕头,口中喊着:“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齐岷不应,周氏喊完以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泪痕婆娑、额心渗血的脸,柔弱道:“大人,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大人恩准!”
  虞欢坐在窗下,透过妆奁里的镜子看齐岷,他也在看她,眼神难辨。
  “盛儿体弱,经不起日晒雨淋,妾身恳请大人让盛儿留在王妃身边,由王妃照顾一段时日,可否?”
  周氏说完,屋里气氛明显变化,齐岷目视前方,看着镜子里那双慢慢变冷的桃花眼,突然竟有种促狭的想法。
  要是自己答应,虞欢会是什么反应呢?
  “大人……”
  身下又传来周氏的柔声呼唤,齐岷掐断那一点隐秘的报复心思,转身往外。
  “其余人,按律处置。”
  辛益莫名松一口气,扬声:“来人,周氏无故潜逃,以下犯上,杖责三十。自今日起,严禁任何闲杂人等叨扰王妃!”
  周氏大惊。
  辛益举步往外:“林十二,自领军棍六十!”
  “是!”
  林十二悲愤应下,瞪一眼周氏,拽上她离开房屋。
  众人去后,屋里总算恢复安静,春白且喜且惊:“吓死奴婢了,刚才齐大人不说话,奴婢还以为他会答应呢。”
  “他不会的。”
  “为何?”
  “因为我瞪他了。”虞欢自豪地说。
  “……”
  春白哑然。
  虞欢看着镜子,想起是齐岷走前看自己的眼神,问道:“你说,他回回这样护着我,会不会是喜欢我?”
  春白震惊:“王妃,您这是什么话?!”
  虞欢不做声,春白悬心吊胆:“齐、齐大人护着王妃,乃是尊重,怎会是喜欢?王妃,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再开了!”
  “是吗?”虞欢神色淡下来,拿起唇脂,伸指在脂膏上一抹,“可我不想要他的尊重,我就要他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不如来猜一下,大美人多少章内可以拿下指挥使?
 
 
第十章 
  ◎“不愿?”◎
  戌时,金乌西坠,驿馆大门外的两棵苍松镀着一圈薄薄金辉,树荫底下是一辆玉辔红缨的马车,以及两匹高头大马。
  最前头那一匹马全身皆黑,仅蹄处雪白,双目黑亮有神,乃是指挥使齐岷的坐骑。
  后头则是一匹寻常的骏马,主人乃千户辛益。
  辛益跟着齐岷走出来,目光略过两匹熟悉的马,落在那辆格外华贵的马车上。
  “大人向来骑马,备车做什么?”辛益问门口准备车马的人。
  “回千户大人,车是给王妃备的。”
  “王妃?”辛益一愣,“为何要给王妃备车?”
  齐岷收住脚步,侧目看向树荫里的那辆马车。
  “半个时辰前,王妃跟前的春白姑娘派人来传话,说是收到了贺大人的请柬,戌时要前往贺府赴宴,所以……”
  辛益了然,却万万没想到贺云枱竟然会宴请虞欢。
  “燕王谋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贺大人怎么敢在这种时候宴请王妃?”辛益诧然地看向齐岷。
  齐岷收回目光,拾级而下,语气很淡漠:“你说他为何敢?”
  辛益心念疾转,想起虞欢现今的处境,道:“莫非他知道万岁爷有意召王妃入宫,所以打算借机攀交?”
  齐岷不做声,便是默认。
  辛益“呵”一声冷笑:“这只老狐狸,就不怕看走眼,引火烧身么?”
  齐岷听得“引火烧身”四字,眉峰微动,却并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前头的那匹黑马。
  不多时,驿馆大门后走来一抹婀娜身影,正是暮色四合时分,暖金色的夕阳洒在虞欢身上,她换了一袭石榴红织金纱通肩柿蒂形翔凤对襟马甲,底下是葱绿地妆花纱蟒裙,云髻上戴的则是红翡翠滴珠凤头金头面。
  本就明艳的容颜被这些华贵衣装一映,愈发灿如春华,艳光四射,辛益并非头一回见识虞欢的美貌,然而一时还是看得有些走神了。
  金陵城的秦淮河畔佳人无数,花魁一年一换,个个花颜月貌,可硬是没一个能美成这种令人失神、失言的境界。
  难怪圣上多年都难以忘情,就算是冒着被天下人非议的风险,也仍要接燕王妃入宫。
  辛益感慨完,扭头去看齐岷,却见齐岷摸着马头,脸庞被余晖笼着,眼里是爱马黢黑的鬃毛,注意力根本不在虞欢身上。
  辛益不由腹诽了一句:啧,不解风情。
  虞欢走下台阶,并不走向马车,而是前往齐岷跟前。
  齐岷没理,直至余光里出现一抹艳影,才松开马头,掀眼。
  虞欢人白,被暮色笼罩着,莫名呈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特别是此刻羽玉眉微颦,一改先前的活泼乖戾。
  “可以跟指挥使求个人情么?”虞欢柔声。
  齐岷眼神锐亮,盯着她,等她所谓的“求人情”。
  虞欢垂目:“周氏体弱,受不住酷刑,那三十杖可否算了?”
  暮风吹拂虞欢鬓角茸发,有一缕恰从眼睫前飞过,齐岷看着她,忽然有点想笑。
  周氏该不该挨那三十杖,她再清楚不过,他吩咐辛益打,就是送了她人情。她倒好,贪得无厌,装善卖乖,合着恶事都算在他头上了。
  齐岷目光从她美丽又虚伪的脸上移开,看向驿馆:“这个点,多半打完了。”
  虞欢抬起眼睫:“啊……”
  齐岷:“王妃很懊恼?”
  “当然。”
  “那不如收了燕王庶子,周氏便也不算白白挨打了。”
  “……”虞欢眼神一冷。
  齐岷转头喊:“辛益!”
  “在!”
  “从明日起,燕王庶子交由王妃……”
  “慢!”
  虞欢打断,脸上那一副慈悲模样荡然无存,眉心深蹙,眸光凛然。
  齐岷莫名感觉她这乖张样儿要顺眼得多。
  “不愿?”齐岷问。
  二人目光交接,金辉里,锋芒各露,虞欢漠声:“区区小事,不想劳烦指挥使操心。”
  齐岷挑眉。
  虞欢微笑:“等下次有需要的时候,再让指挥使费心吧。”
  齐岷不置可否,转头吩咐辛益:“送王妃上车。”
  *
  从驿馆到贺云枱府邸要经过城中主街,傍晚正是大街最热闹的时候,虞欢坐在车里,看外面的贩夫走卒,目光转回来时,对上春白黑白分明的眼睛。
  “看什么?”虞欢问。
  春白垂下眼,手指抠着袖口,半晌才吱声:“王妃……是真的要替周姨娘求情么?”
  虞欢转脸看回车窗外:“不是。”
  春白神色一沉:“所以,王妃其实是去找齐大人攀谈的?”
  “是啊。”虞欢很坦然。
  春白心里七上八下,回想虞欢先前在屋里说的那一句“要他喜欢”,揪着心:“王妃,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再不痛快,也不能如此行事啊。您是圣上看中的人,齐大人是替圣上办事的指挥使,您要是……跟他有了什么,那不是害了他吗?”
  春白自以为提及齐岷被波及或许会让虞欢改变主意,却听得虞欢幽幽重复着“害了他……”,然后转过头来。
  “又怎样?”
  春白一震。
  虞欢目光清凌,微微笑着:“一个给奸佞太监做过干儿子的人,身上不知有着多少业障,害了就害了吧。”
  大街人声喧哗,辛益策马上前与齐岷并排,打探道:“头儿,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为何要查王妃?”
  下午齐岷交代要调查虞欢后,辛益便把这件事情吩咐下去了,可是思来想去,仍然感觉蹊跷。
  无论怎么看,虞欢都是个寻常女眷,并无什么可疑之处,难不成齐岷是怕虞欢记恨圣上查抄燕王府,入京以后报复圣上?
  可看虞欢对燕王及其家眷的态度,明显不可能嘛。
  “王妃虽然脾气不太好,可什么都写在脸上,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这种女人,不就是只爱撒疯的兔子?”辛益压低声调侃,“天天瞪着个红眼睛,看着凶,其实一吼就怂。”
  齐岷唇角微扯一下。
  辛益以为他赞同,得意:“是吧?”
  齐岷:“不是。”
  辛益耸眉:“那是什么?”
  大街两侧是拥挤的人潮,齐岷目光越过人海,投向天幕尽头一点点覆压下来的夜色。
  “银环蛇。”
  “哈?!”
  辛益简直疑心自己听错。
  银环蛇?那可是天底下毒性最强,同时外表也最瘆人的毒蛇。
  齐岷目视前方,不做声。
  虞欢的确心里不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乖戾,嚣张。可她怎么可能是一只柔善的兔子?
  她分明是一条朝他吐着蛇信子的、惹眼的毒蛇。
  *
  拐过长街后,两骑一车在一座悬挂有金丝楠木匾额的府邸前停下,齐岷、辛益翻身下马,等虞欢下车。
  半晌,马车没动静,辛益反应过来,按规矩,他们是该上前恭请一下的。
  辛益低咳一声,知道齐岷肯定不会干这活,上前请人。
  便在这时,春白掀开车帘,垂低眉眼走上来,向齐岷施礼后,低声道:“齐大人……奴婢肩伤未愈,能否请您……扶王妃下车?”
  辛益又一耸眉,心说这是个什么情况,转头去看齐岷。
  齐岷眼微眯,看向车窗。
  窗内,虞欢侧脸藏在昏昏日影里,神色不明。
  辛益心里疑云更深,看回春白:“肩伤,不妨碍扶人下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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