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她的招牌可能会砸在这盆仙人掌手里。
春野樱来花店找人的时候刚好跟打算去书店翻资料的井野碰上了。
记忆中井野从小就对伺养花草很有心得,倒是第一次见到她会这么苦恼的样子。在听说这是临冬托付的以后更是有些惊讶,“临冬的?”
在春野樱印象里临冬并不喜欢花,低年级的时候曾经目睹有男生给她送花被拒,她说养花太麻烦了,而且怕自己照顾不好。刚开始春野樱也以为那不过是婉拒的借口,但这么多年了,临冬便真的不曾养过什么东西,花也罢,小动物也好,才慢慢回味过来那或许是实话。
“她怎么想起要养这个了?”春野樱问。还偏偏是看起来不够漂亮的仙人掌。
“好像是手鞠送的。”井野从摊开的书里抬起脸来。
因为是别村的,而且又是在两国联盟的“热恋期”,所以才不好拒绝吧。
“临冬最近不是忙着搬家吗,所以托给我养几天。”
话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井野突然一滞。
“怎么了?”
“临冬和宁次真的要搬家吗?”井野的语气凝涩,哪怕知道他们已经申请到了忍者宿舍——以他们两人一个上忍、一个颇受看重的实验室科研人员的资质,申请木叶的编制福利住房并不难,但她还是迟钝的不敢相信。
“长大了想自己出来住不是很正常吗?”小樱有时也会觉得父母的唠叨有些烦人,想着等自己成年后可以自己搬出来住,每周回去几次就好,这还方便了“距离产生美”。
“何况……”小樱顿了顿,语气变得轻了些,哪怕当事人并不在场,颇有点小心的意味,“他们父母已经不在了吧。”
井野知道小樱并不是很能理解“临冬和宁次两个人离开族地出来自己住”这件事的严重性。
小樱出生在普通的家庭,父亲是一名普通的中忍,母亲更是不会忍术的普通人,家庭结构、亲戚关系都十分简单。在她的观念里,长大成人了或选择留在父母身边或离开家自己出来住,都是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对于以血缘为线盘根错节维系起来的排外的宗姓氏族而言,离开族地自立门户需要将身上千万缕连接着血管的束缚刮骨抽筋般斩断,简直就像是什么“叛出家族”的不详预兆。
而且就算是宗室家族,也有不同类别。
像山中、奈良,还有秋道,他们传承的是世世代代的家传秘术,就像是做包子调馅的秘方,其实只要知道了秘方内容,哪怕不是店家的儿子,也是有可能做出一样味道的包子来的。
另一种则是像宇智波、日向这种身负血继结界的家族。打个不怎么妥帖的比方,他们的后背胛骨处,生来就有常人所没有的羽翼,故而旁人不管怎么煞费苦心去模仿,去伪装,没有翅膀的人依旧是飞不起来的——那是与生俱来的天堑。
如果不是因为婚娶关系这样的缘由离开族地,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而言尚且无法接受,更别提是以血继结界作为继承,对于血继外流极其警惕的日向一族。
而自小在家族观念十分浓重的熏陶下长大的孩子,就算面上再怎么不显,其实思想上还是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就像丁次,还有鹿丸,他们从未想过脱离家族生活。
“井野……井野!!”
她回过神来,小樱提醒她低头井野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里捏着的书页给抓皱了,连忙捋平开来,在被管理员发现前合上书,重重地压住了。
可上面那些杂乱不安的细纹痕迹,却是没有办法那么轻易抹去的。
————
临冬和宁次乔迁入住之日,井野他们不请自来,一群人将本就不多大的两室一厅的标准双人房挤了个满满当当。
饶是到现在,切切实实地坐在暖黄色灯光笼罩的客厅里,手里装着大麦茶的杯子有着熨帖的温度,井野依旧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她趁个机会,悄悄地问临冬,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临冬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她脸上,又微微下垂,越过她的肩膀变得有些飘渺起来,“不是啦。”
“只是想着,有时太累了,不想回族地的时候,至少可以有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完全脱离日向一族是不可能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宗家那群不把分家当人的,再越一点,就是他们的雷区底线了。所以这里,真的只是她和宁次“偶尔”才能来的地方。
“临冬……”井野的牙齿咬住了薄薄的下唇肉,有轻微的疼意,这个动作像是给予她积攒了什么力量,复慢慢松开,“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倦鸟归巢,游子归家。于井野而言,山中一族是她疲惫时、失意时、难过时,最最能够感觉到安全的避风港。
怎么会有人,累的时候不想回家呢?
“你一直都很厉害。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啊,临冬很厉害。不管是忍术体术的硬实力也好,还是侦查谋略方面,她都有着那种会误导他人这些事情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令人嫉妒的天赋。
井野也曾经去向纲手大人学过掌仙术,因为家族秘术传承还有天赋问题止步于基础医疗,并不能向小樱那样更近一步。但她知道,其实纲手大人也是中意临冬在治疗方面的能力的——尤其是白眼对于精细治疗有着极大的加成作用。可最后她没有选择培养临冬,一是临冬自己不愿意专职走治疗之路,二是,她的实力让纲手大人在权衡之下有了足以抵抗自己私心的选择。
“好像不管有多难,在你眼里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就像鹿丸一样,哪怕是面对高出己方实力一大截处于劣势,他们也能生生辟出一条路来。
仔细想想,临冬几乎从不麻烦别人做什么,倒是大家有什么难题,修炼遇到瓶颈也好,有烦恼需要倾诉也好,总是下意识地去依赖她。
井野才发现一直以来她都很少把她当做同龄人来看待——明明临冬的月份比自己的还要迟,却总是充当着那个被依靠的、本该是年长者的角色。
或许也恰是得益于此,身为同/性的井野那小小的嫉妒心没有发展为燎原大火,只是偶尔的偶尔,心里会冒着柠檬水味的气泡想:上天若真是公平的话,她既已拥有了那么得天独厚的一切,总得从她那里拿走些什么代价才对。
可当井野真的发现了她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候,却又迟疑地不忍了,“跟那篇论文有关吗?”
井野从来都不笨,临冬那么突然地发表《论近亲结婚的三大危害》,虽然按她本人的说法那只是个人臆断,但结合那些符合事实的数据,对于为了保护家族秘术和血继结界不外流而将选择族内通婚变成主流的家族来说,无异于是青天白日里砸进来的一记闷雷。
看似无声无息,实则地动山摇。
她躲在窗外死死咬住自己握成拳的手不敢发出声响,听到长老们一边嗤之以鼻气到手抖恨恨地说着荒唐,却又不得不因为那些过于惨淡的死亡率和短命性而心惊。
临冬歪过头来,“完成一篇论文要很久,那是很早前胡乱写的了。”
“可你最近才发表它。”她不是丁次,没有那么容易被转移掉注意力。
“井野,我不喜欢骗人。”临冬叹了口气,“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我的回答是——是。”
她轻松地用那种“已经过去了”的释然的语气,讪讪一笑,“差一点就被包办婚姻了呢。”
井野呼吸一窒,这对女孩子而言是多么多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来?
她有些急了,眼角泛起红丝,抓住临冬肩膀的手用力到在颤抖,“那你应该告诉我,告诉我们才对…”而不是装作若无其事,还容许自己去找她倾诉那些小情小爱的烦恼,去无理取闹地拉着她陪自己逛街给自己送母亲什么生日礼物出意见。
就算,就算他们真的帮不了她什么,至少可以陪着她一起骂人、一起生气一起发泄。
“已经没关系了井野。”临冬出声,打断了她那不明所以的委屈,“已经解决了。”
“你总是这样…”井野喉咙一哽。
她扯出一点难看的笑,“你总是什么事情都不说,总是什么问题都自己扛…”
如果不是鹿丸把那篇很快就被撤回没有多少人知道的论文私自留了一份下来被她无意间发现,她或许还会如往常那样,高高兴兴地祝贺他们搬家,毫无负担地烦着她、仗着她脾气好八卦她最近有没有感情动向。甚至可能会出于“好心”为了让临冬和雏田修复姐妹关系而擅自把雏田带来今日的乔迁会。
这么多年来,井野对临冬唯一的微词就是她那对雏田绝不改变的冷淡。
她多过分啊。井野惭愧到无地自容。
那么自以为是的无数次拉上雏田闯现在她面前,那么轻描淡写地劝临冬:不要那么小气嘛,雏田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临冬……你是不是…”
井野忽然问不出口。
…是不是不够信任我们
…是不是觉得我们不敢为你去做什么
…是不是不愿意我们走近你的世界
井野把脸埋进她的脖颈处,她无声无息哭得惨烈,像是为不敢哭的谁而哭的,攒着几个人的份,眼泪决堤般地弄湿了她的衣服,咬着牙不敢让房间外面的人听到,把所有的呜咽都死死吞回去。
…是不是我们对你而言,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被人揽在柔软的怀里,临冬用手心慢慢地,耐心地,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像极了哄小孩的力道。
向来哄人满分的临冬也有苦恼的时候,她给不了她什么承诺,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是说,“拜托给你的那盆金琥花期还没过,可以帮我好好照顾它吗?我很想再看一次花开。”
第20章 日向宁次
比起上忍的蓝底绿马甲制服,他其实更习惯穿那身白色的改良式交领和服。
刀尖舔血的忍者其实本不该这么执着于皮相和这些身外之物,忍者制服虽然确实很丑,但配色和设计都有着绝对的实用性考量。
只是那身衣服是临冬送的生辰礼。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领口稍微用力帮他将内折的衣料捋好,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光真好,不愧是我。”
因为预料到眼前这种情况,所以已经提早先把那身衣服换成了忍者制服,免得弄脏了。
左腿后移半步,微曲,右掌掌心外翻,是预备攻击的状态。
宁次看着围住他的这些人,双手依旧随意地垂在身侧,端的是一派自得惬然的样子,嘴角的一丝笑意若有似无落在旁人眼中却是扎眼万分,“我跟他说:想娶临冬的话,至少要先赢过我才行。”
他凑在那位药罐子族兄的耳边,声音很轻,却比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还要寒渗——我不会让我妹妹嫁给一个废物。
宁次的眼光扫了一圈,落在日向俊介的祖父,也是日向一族的二长老身上,“他认输了,”
——我问他:你也配?
然后他那双只有拿得起饭碗那么点力气大的、攥在他领口上的手骤时颓然垮掉,嘴里那些“我一定会对她好的”、“我是真的喜欢她”的无聊的、自我感动的、令人作呕的话终于消停了。
面对把差点后槽牙咬碎的二长老,宁次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那是毫无意外的事情,“甚至都不用我动手。”
如果不是日向日足在族会上、在所有人面前勒令过不允许宗家任何人对日向宁次和日向临冬动用笼中鸟的咒印,此时此刻,他必定无法如现在这般站着、这样挺着胸膛来嘲讽俊介。
日足毕竟是族长,如果公开违背他的敕令无异于是毁了他们宗家死死维护的秩序二字,族长乃至整个宗家在分家心中的威信都将动摇。
明明已经过了六十而耳顺的年纪了,二长老还需得拼命攥住那点理智才克制住自己结印打断日向宁次脊骨让他跪在地上求饶的想法。
他的独孙俊介曾经是宗家天分最高的孩子,哪怕比不上日差家那对儿女,却依旧可以算得上是耀眼。
可日向宗家一脉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几十年才等到的可以拿的出手的苗子却因为几年前的那次任务去了半条命,右手再没有力气打出八卦空掌,如今只能待在族里日日服药,残喘苟活。
就算俊介处于全盛时期对上宁次尚且没有太大胜算,日向宁次竟然对他说这种话。那些曾经落在他身上过多的期待和夸奖现如今都化做压在已经濒死的骆驼上的一座座巨山,从高处跌落深渊的重量逼地人喘不过气来。
曾经的骄傲和少年得意,现如今不过是铺天盖地的耻辱和苦涩。旁人无意间的一个眼神对他而言都是千刀万剐的折磨。
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把那些流言蜚语隔绝开来,又是用了无数心力才让俊介勉强愿意活下去,日向宁次怎么可以把尚未痊愈的旧疮生生撕扯开,露出见骨的痕迹,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
但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是他可以随意妄动的了——哪怕他只是个分家。
他作为被纲手亲手破格提拔的上忍,已经被列入了五代目的势力范围,是日向一族目前最靠近权利中心的希望。
也是临冬答应他们用会实力让各国再次记起日向威名的原因。
二长老狠狠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留下了钝圆的指甲印。秋意浓重的空气有着雨后粘着腐烂落叶的腥丑泥土气,重重地压进胸口。
抛出了自认为最有诱惑力的筹码,“她的孩子会是宗家。”
第一个孩子是日差作为分家家主给日向一族不得已的交代,他们的母亲曾经那么歇斯底里地想要打掉彼时尚未出世的临冬就是不想让她成为笼中鸟。
分家的孩子永远只能是分家,日向一族从没有女儿外嫁血继外流的先例。
——除非临冬嫁给宗家子。
当初的他们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所以哪怕从他们小时候就看得出临冬和宁次的天赋比雏田要好,却依旧固执地相信可以凭借宗家毫无保留的资源倾斜让雏田成为他们想要的那个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