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少年面具下的表情,只听见少年又唤了一声小银花,将白色的小蛇收回袖中。
“这是你的灵兽吗?挺可爱的。”少女从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带起来的泥土。
少年沉默片刻,开口仍是那副不怎么熟练的中原话:“小银花,她贪吃,到处,跑,惊扰了,姑,姑娘,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她没有惊扰到我,你也不用跟我赔不是。”少女爽朗地笑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遇到你。”
少年又沉默片刻,费力地组织好语言:“之,之前的事,多,多谢姑娘。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任篁。”少女毫不避讳。
似是为了适应对方的名字,少年唇瓣翕动,无声地将任篁两个字念了几遍,继续道:“在下,离,泽宫,禹司凤。”
任篁朝少年走了几步,嗅到了几丝所有似无的桃花香,顿觉神思安宁了几分:“离泽宫?”她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千年前就存在的修仙大派之一。“你是离泽宫的弟子,又缘何会出现在此处?”她这一路可是一直往东走,没有听过。离泽宫地处西海,按道理来说,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少阳,派,即将举办,簪花大会。我,前来,赴会。”
少阳派。原来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啊。一千多年前,少阳派因有几处上古秘境,所以门下弟子都被天界看重的很。
“原来如此。”任篁所知晓的基本都是千年前的事了,对于少年口中的什么簪花大会,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清楚。但她出于礼貌,仍是轻轻点头冲对方示意。
“姑娘,也,是?”禹司凤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被问及此处,任篁的嘴角尴尬的抽了抽,坦白道:“额……并不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略有失落的神情,继续解释道:“我就是一路向东走,途经此处罢了。”
“走?”禹司凤敏锐的抓住了她话中的盲点:“你,说你是,走,过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那个,镇子?”
任篁没有隐瞒,诚实地点了点头。而回答她的,则是禹司凤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
任篁本就是上古仙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根本无足轻重。只不过她向来注重口舌之欲,觉得尝遍美食是一种体验,才会到处吃各种各样的东西。所以,对她而言,用仙法乘风而行和步行前进除速度快慢之外,几乎没什么区别。
禹司凤似是还想说什么,可下一秒就觉察到头顶的气流不同寻常的变动,连忙侧身避过。身为仙体的任篁更是早一步便看清了从天而降的是个姑娘,抬手自地面扬起一阵风,缓阻了少女急速下落的惯性,让她平稳的落了地。
不过那女孩子虽平安落地,她身上背的水囊却没那么走运了。水囊磕碰到半空中的树枝,盖子松了几分,女子落地之后,水囊中的液体直接溅在了禹司凤的衣摆上,晕染猩红一片。
狗血?任篁挑眉。
摔在地上的小姑娘原以为自己会迎来重重的撞击,却没料到能安稳落地,坐起身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还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脊椎,确认自己有没有缺胳膊断腿。
而平白遭受无妄之灾的禹司凤就没什么好脾气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摆上血腥味浓重的狗血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少女站起身来,拍了拍白色衣裳上沾的草屑,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是小姐姐你救了我吗?”
不知怎么的,任篁对面前的小姑娘没来由的有几分亲切,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姐姐,我叫褚璇玑,不知道你叫什么呀?”
“我叫任篁。”
褚璇玑结识了新的朋友,满意的眯了眯眼,将视线挪到黄衣少女身边的少年身上,忽然发现自己水囊里漏出来的狗血居然不小心沾到了人家的衣服上,顿时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凑上去抓住他的衣角帮他擦拭。
“你,你这个女人,到底,要,干嘛啊!”因的离泽宫宫规,禹司凤本就不喜与女子过于亲近,如今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恬不知耻的黏上来,他不悦地将自己的衣摆从那人手里抢了回来,还退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你衣服脏了,我替你擦擦。”璇玑一脸天真,指了指禹司凤衣服上的血渍,理所当然地又靠了过来。
这次禹司凤的反应更激烈了:“别,别碰我!”
璇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禹司凤吗,见对方确实不愿意搭理自己,只好求助地看向任篁:“那个,任篁姐姐,你们也是来参加簪花大会的吗?”
“我不是,”任篁耸了耸肩,“他是。”
“那个……这位师兄,我是少阳派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掉到了这里,你能不能捎我一程啊?”璇玑求助无果,只好再度看向禹司凤,“等我回去了,我替你洗这个狗血。”
眼见着璇玑又要向自己身处“魔爪”,禹司凤快速闪开,让璇玑扑了个空,冷漠且结巴地回答道:“不,不必了!”说着,就要绕过她走开。谁知道璇玑好不容易遇上了个救命稻草,她才没那么容易就收手,赶忙一个箭步拦在了禹司凤面前。
“你,你到底,要,干嘛啊!”饶是禹司凤涵养再好,此刻也被缠的十分不耐。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呀。”褚璇玑嘟着嘴模仿起对方结巴的模样。
任篁总觉得下一秒禹司凤要炸毛,赶忙上前拽了拽璇玑,好言好语地想化解两人之间不太好的气氛:“不可随意模仿别人说话,这是不礼貌的。”结巴并不是什么好天赋,任何天生结巴的人被人模仿都不会觉得开心的。更不要说禹司凤这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修者了。
褚璇玑见任篁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轻轻哦了一声,倒也不敢再造次了。
“禹公子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小丫头一般见识了,是不?”任篁将璇玑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扭头生闷气的禹司凤的态度。
“无聊。”
任篁一时也搞不清他是在说璇玑刚才的举动无聊,还是在说自己的行为很无聊。
身后的璇玑可怜巴巴的开口:“那个,师兄,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掉到这里来的……而且我又不会飞……回不去了……”
说着,璇玑还习惯性的攥住了身前任篁的衣袖。
这一捏倒好,直接让本就对璇玑有极大亲切感的任篁心都软的一塌糊涂。
但也有完全不吃这套的:“那你就,自己,走上去!”
此话一出,连任篁都忍不住感慨这人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不要——太累了——!”璇玑软绵绵的喊了一声,直接就抱住了任篁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任篁被这人撒娇弄得毫无办法,转而也央求地看向禹司凤:“禹公子,要不,你就帮帮她吧?”
禹司凤闻言,回头就想拒绝。哪想回眸就看见少女一双柳叶眉微微颦蹙,樱唇轻抿,本就勾人摄魄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恳求。不知怎的,拒绝的话都到喉咙口了,他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只有胸腔里鼓噪的心脏不断地跳动声在他耳畔回响。
太安静了。得找点别的什么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他只这么觉得。
“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修仙之人。”禹司凤瞥了一眼还在那叫唤的褚璇玑,拂袖评价道。
这话出口,饶是略微迟钝一些的褚璇玑,都知道禹司凤答应带她回少阳了,开心的原地拍了拍手:“太好了,那任篁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御剑同行吧!”
任篁愣了几秒,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本就不是来参加簪花大会的五个门派的弟子,与你们同上少阳山,怕是不妥吧。”
“啊——”璇玑一听任篁不能跟她一起走,脸都皱成了一个小包子:“任篁姐姐,你就跟我们同行吧!等回了少阳山,我向爹爹解释,是你救了我,爹爹一定会让你留下来的。而且,我还可以介绍你和玲珑、六师兄他们认识!任篁姐姐你这么好的人,他们一定都会喜欢你的。”
“这……”
任篁还在犹豫,可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的禹司凤倏然开口:“一起走吧。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去少阳,修整一番,也好。”
任篁看了一眼神色诚恳的禹司凤,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释然的笑了,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与你们同上少阳山吧。”
“呜呼!太好啦!!”
整个树林里都回荡着璇玑开心的叫声。不知怎的,禹司凤竟觉得这几声叫喊中的快乐,他也能体会的到。
就像是,蜜糖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璇玑女鹅登场ww总有一种大橘已定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司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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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的字数跟双十一的快递一样,爆仓了XD
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第5章 任姑娘05
俗语有云,修者御剑,仙人御风。褚璇玑一直认为修者所御的必须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所以当她看见任篁脚踏黄绡与他们穿行在少阳山的云海之中时,惊讶的瞪圆了自己的双眼。
“任篁姐姐,为什么你不像这位师兄一样御剑?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命剑吗?”
回答她的只是任篁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御剑也是飞行,御风亦是飞行,又何必在乎是否有命剑呢。”
璇玑稳稳地站在禹司凤的命剑上,困惑地挠了挠脑门儿:“可是我听二师兄和爹爹他们说,没有命剑就没有办法自保,没办法修炼更高阶的法术。”
任篁沉吟数秒,答道:“我倒是不怎么喜欢那些武器。虽说武器无分好坏,关键在于使用之人的心,可是那到底是会伤人的东西,我不喜欢。”
禹司凤一言不发地御剑,无声地将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
三人一路顺风,终于在少阳派的大门前平稳落地。
璇玑一见到自己的孪生姐姐就喜不自禁地扑了过去,禹司凤仍旧保持着生人勿进的气场伫立在离人群最远的地方。任篁收起了自己的法器,掸了掸身上的风尘,内心无声地感慨着这少阳派不愧是修仙大派,单是山门前的石阶就有九千级,还好刚刚禹司凤答应了带璇玑御剑,不然真的带着璇玑徒步走上来,她恐怕真的会累的够呛。
想着,她没忍住又瞟了一眼站在她身边不过半尺的少年。这人虽然表面上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其实内心正直善良的紧。刚才一路飞行了那么久,到了这里仍然面不红气不喘的,足见其修为。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心性和修为,真的很难得。
其他人根本没人在意她这个陌生人在想什么,璇玑将自己在林中获救的遭遇告知姐姐,那一身火红的小姑娘感激地朝她和禹司凤点点头:“这位是离泽宫的师兄吧,一看就一表人才,不像有些人,就会欺负人!哼!”
任篁顺着璇玑姐姐的视线看过去,广场上还站着一个容貌颇为英俊的男子。不过那人虽然长的剑眉星目,却总是抬着下巴看人,神色中带着几分狂妄,她并不是很喜欢。
那人听了这话眉宇中更是不悦,但仍旧将自己的心思极尽全力隐藏起来,指着禹司凤身边的任篁和璇玑,神色轻佻道:“我听说你们离泽宫的人都没怎么见过女人,兄弟你这一下子就左拥右抱了两个,什么感觉啊?嗯?”
“乌童!”璇玑的姐姐被这人惹恼,气得破口大骂:“你又开始找茬是不是?你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任篁活了几万年了,再难听的话都听过,并不至于因此恼羞成怒。但她却不是很高兴这人如此说禹司凤。虽然跟禹司凤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她觉得自己还是多多少少能了解禹司凤的心性。毕竟,一个能够严格要求自己买东西就要付出相应价钱的人,三观一定不坏。
“无聊。”禹司凤连看都不看一眼站在他跟前挑衅的乌童,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名牌,“我要进去,可以,登记,了吗?”
可他的无视并没有让对方停止作死。乌童就近一把抢过禹司凤手中的名牌仔细打量:“离泽宫,禹司凤。哈哈,我说你们离泽宫的人一天到晚都带这个破面具不肯见人,为什么呀?莫非,是你们担心把别人吓跑了?”
“乌童!”璇玑的结界气得火冒三丈,撩起袖子就要打过去,被一众少阳派的师兄弟死命拦下。
自己的名牌被抢,禹司凤这才给了对方一个眼神,趁其不备又抢回了自己的名牌。乌童被抢了名牌,急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过过招啊?来呀!”
“没,兴趣。大家,都还,等着,进少阳派。”禹司凤这话,就差没把不想理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旁的乌童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原来是个,小,小小小结巴呀!”复而又将视线转向褚璇玑,笑意更甚,“小结巴,救了一个小傻瓜,哈哈哈哈!”
“没礼貌。”谁也没料到,褚璇玑会站出来打抱不平。
“你说谁呢!”乌童被自己视作废物的褚璇玑骂了,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
不过璇玑根本没在怕的,她朝前迈出一小步,义正言辞道:“任篁姐姐说了,故意模仿别人说话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任篁倒也没想到褚璇玑会把自己随口一句话当做金玉良言,先是一愣,复而无声地勾起唇角,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乌童还要发难,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位长者的声音适才收了手。
任篁是不认得来人的,不过看着在场诸位弟子对这二位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应是五大派中的长老无疑。那位乌童的师父有意包庇自己的爱徒,另一位长者也并未点破和阻拦,只道一句希望五大派守望相助,就放他们师徒走了。之后,那位长老听闻是路过少阳山下的任篁救了璇玑,便要将她引荐给了少阳的掌门——褚磊。
本来任篁是准备叫上禹司凤一起的,说到底璇玑是他御剑带上来的,她可不准备抢功。可哪晓得她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让禹司凤从眼皮子底下溜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见现任少阳掌门,同时也是璇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