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菲的脑子乱得就像一团浆糊,她一会儿想自己打江寒的那一巴掌,一会儿想江寒说的那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想着想着就越发不好意思,又翻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里。
她锤了下柔软的沙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想跟蒋忆梅聊聊,但是她总不能跟蒋忆梅说江寒做那种梦,而且梦里都是她,这事好像她就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实在憋得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江寒那厮到底什么意思,跟她说这个干吗。
撩得她心神荡漾,他很得意吗?
正月初七,年假的最后一天,因着昨晚睡得早,颜菲今天格外有精神,半下午的时候江寒打电话过来,问她今天在哪儿兼职,颜菲当时忙得飞起,没工夫跟他多扯,随口答了地址就挂了电话。
结果下午五点,江寒又掐着点打来了电话,“我在四号门门口等你,车就停在路边。”
“等我干嘛?”颜菲的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江寒说:“送你回家。”
“你今天又在这边办事?”
那头又沉默了下,继而很轻地“嗯”了一声,“从明天开始,我应该会很忙,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请你。”
“还有其他人吗?”颜菲已经看见江寒的车了,她一边往路边走,一边问。
“没有,只有我们,”顿了顿,他似乎怕颜菲拒绝,紧接着又补充了句,“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怪凄凉的。”
颜菲本来想拒绝,但是心尖因江寒那句“凄凉”蓦地柔软了下来,她无奈道:“你请客,你是老大,你决定吧。”
到了车前,颜菲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坐进去,顺手系上安全带。
她听江寒问:“你还记得三中小吃街的那家何氏烧烤摊吗?”
“那烧烤摊还在?”颜菲吃惊,“这都多少年了!”
“还在,只不过老板换了,以前是老何,现在是小何,你回来这么久,就没去过?”
颜菲还记得自己选择性失忆的人设,她摇摇头道:“我平时忙得跟狗一样,没事去三中干什么。不过你一提起何氏烧烤摊,我倒是有点馋了,就是时间还有点早,吃烧烤还是晚点更有意思。”
“想不想去学校逛一逛?”江寒问。
“这个时间,三中的门卫不让进的吧。”
江寒笑了笑说:“试试。”
他把车停在小吃街附近的停车场,和颜菲走路过去,这一带其实变了不少,七年前还有不少老房子,现在老房子都不见了,全是高高的住宅,一楼临街的全是铺面,卖什么的都有。
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江寒让她站在旁边等着,自己去买奶茶。
这个时间奶茶店的人不少,门口排了一列队,江寒排在最后面,耐心地一点一点往前挪,颜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她已经是江寒的前桌,有时候放学,会和江寒一起,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她就会去买一杯甜甜的奶茶。
那时候,江寒会站在原地等她。
如今过了多年,换成了她站在原地等,他去买奶茶。
甚至不需要她多说什么,他就买了一杯她现在最想喝的烧仙草,他拿着奶茶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声音温润,“尝尝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江寒不喜欢甜腻腻的东西,以前给他买奶茶,发现他喝得特别痛苦,买了一两次后,他自己也说不爱喝,以后不用给他买,后来颜菲就不给他买了。
现在江寒也只给她买了一杯,没有买他自己的。
颜菲喝了一口,说:“烧仙草的味道都差不多,大同小异。”
江寒“嗯”了声,和颜菲一起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他道:“我记得读高中那会儿,你最喜欢喝的就是这家的烧仙草,桌子上隔三差五就会摆一杯,我还以为这家的烧仙草和别家的味道不一样。”
“是因为这家奶茶店距离学校最近,而他们家最好喝的就是烧仙草,其他的奶茶都很难喝,没想到这家店竟然还没有倒闭。”颜菲咬着珍珠吃惊道。
江寒笑:“因为学生的钱最好赚。”
现在学生们都在放寒假,周围的生意相比开学的时候要冷清许多,冬天天色黑得早,临近六点天光已经昏暗,各处陆陆续续开了灯。
南瑜三中守门的大爷竟然还是八年前的那一个。
校门关着,岗亭里,大爷穿着军大衣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看电视,旁边还坐着他的老伴儿,两个老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江寒走到岗亭前,伸手敲了敲关着的玻璃。
大爷打开窗,见到江寒,面上竟是一喜,转而给他打开了门,笑道:“小江同学,你又回来看母校啊,快进来吧。”
老人家眼珠子一转,发现了江寒旁边的颜菲,咧开嘴笑:“哟,还带了个女同学,不错不错,是女朋友吧?”
第49章
屋里的老太太听见了大爷的话,忙出来看热闹,笑说:“还真带了个小姑娘,小江,你眼光不错啊,这姑娘长得真标致。”
颜菲站在原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江寒见她不动,拉着她的手腕进了校门,道:“谢谢李叔李婶,我们正好闲得没事,就回学校看看,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不就是开个门的事,你们随便逛吧,回来了叫我们就是。”大爷说。
“好。”
颜菲跟着江寒一直走到了明理楼,她才问:“你怎么跟那两位老人家那么熟?”
“偶尔会过来看看,一回生二回就熟了,”江寒回答,“而且因为我读书的时候成绩突出,后来又直接保送,他们都记得我,所以我想进学校,其实很方便。”
这就是成绩优异的好处,要是换成个二混子,甭管说什么大爷都不会放人进学校。
“你这是在炫耀吗?”颜菲“啧”了声。
江寒:“我需要炫耀吗?”
颜菲:“……不需要不需要,你本人随便往哪里一站,就是最大的炫耀了。”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这么肤浅?”
颜菲“呵呵”道:“你不肤浅?”
江寒:“……我也肤浅。”
颜菲“噗”地笑了。
她走到高三十班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她往教室里面看去,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刚转来三中时坐的位置,就在进门第三列,倒数第三排。
她在转来的第十天,躲进了江寒的伞下。
“我和你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下雨天,你被你们班的男同学骚扰,求我救你,我把你送到了公交车站,”江寒靠在墙上,缓声说,“那是你第一次,跟我表白。”
颜菲摸了摸鼻子。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她讪然道,转身往楼上走。
“我还记得很多,你第一天转到我们班的时候,就问老何,你能不能坐我前面,被老何拒绝了,你和蒋忆梅走得近,蒋忆梅坐我左边,你经常过来找蒋忆梅说话,”江寒推开三年一班的教室门,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课桌,“你跟蒋忆梅说话的时候,总是偷偷看我,有时候被我发现了,你也不躲,然后光明正大地看。”
颜菲轻咳了声。
“我都不记得了。”她说。
江寒笑了笑,继续道:“你其实很受欢迎,我们班男生多女生少,长得好看的女生更是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班上喜欢你的男生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只是可能都知道你喜欢我,所以那整整的一年时间里,竟然也没人跟你表白。”
这点颜菲是知道的,班上确实有几个喜欢她的男生,但她全都视若无睹。
曾经也不是没人想跟她表白,但都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了,因为一旦她发现对方有表白的前兆,她就立刻提江寒。
要么问江寒在哪儿,要么说江寒这次又考了第一,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烤到年级第二,然后问对方有没有什么诀窍……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说不出表白的话。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一起刷题、一起吃饭、一起回家,接触逐渐多了起来,你很踏实,也很努力,考到年级第二后,就再没有掉出过前五。再后来,我被保送,那时候我其实已经做好了规划。”
颜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砰砰砰地跳。
她尽量保持镇静,转身问他,“什么规划?”
“对未来的规划。”江寒凝着她的眼睛说。
教室里没有开灯,夜色流光一样地铺进来,映得男人的五官像是镀了一层薄光,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在教室里回响。
“凭你当时的成绩,考京城的学校绰绰有余,那时候我就想,我们不一定会读同一所学校,但一定可以在同一座城市,我们会在一起……”
颜菲的手机铃声陡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江寒的话。
她看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摁断了铃声,她的手有点发抖,她颤声问:“在一起什么?”
“在一起……”
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江寒低头苦笑了下,说:“先接电话吧,说不定是对方有急事。”
颜菲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是她舅舅打过来的,她一言难尽地看了江寒一眼,说:“我先接个电话。”
她起身到门口去接,“喂,舅舅?”
“菲菲,你妹妹刚上了飞机,大晚上的,我担心她出事,你到机场去接她,”手机那端的人说,“那丫头,突然说明天有事,非得今天走,我们也拦不住。”
“好,我现在就过去,”颜菲道,“等接到了人,我给您打电话。”
挂了电话,颜菲头疼地抚了抚额,想到江寒未完的话,她在心里把赵思静给骂了一遍,然后走到江寒的跟前,说:“烧烤吃不成了,我现在得去机场接个人。”
“接谁?”江寒问。
“接赵思静,”颜菲颇有点咬牙切齿,“她突然从云城过来了,这会儿人已经在飞机上,也没说到底什么事,舅舅和舅妈都不放心,让我去接人。”
“我跟你一起去。”
颜菲想了想,外面天色已晚,她自己也没车,接到人还不知道得几点,她无奈道:“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江寒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走吧。”
待上了车,车子滑出停车场,驶入主干道,颜菲还有些心烦意乱,脑子里始终想着江寒未完的话,她没忍住,偏脸问:“刚刚在教室,你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江寒答。
颜菲瞬间焉了,她靠到椅背上,不再追问。
“累了吗?”江寒问。
颜菲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累了就睡会儿,到了机场我叫你。”
颜菲哪有心思睡觉,她现在一半的脑子在想江寒被打断的话,一半的脑子在生赵思静的气,恨不得把赵思静那捣乱的给拎出来狠狠打一顿。
颜菲深吸口气,没好气道:“睡不着。”
“生气了?”
“你管我呢!”
红绿灯处,江寒偏头瞥了她眼,姑娘微微仰着下巴,脸偏向一边,红唇嘟起微小的弧度,她解了围巾,露在外面的脖子跟白瓷似的,让人很想咬一口。
江寒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颜菲。”他叫她的名字。
颜菲硬邦邦地“啊”了声,硬邦邦地问:“干嘛?”
“你生气的样子,”江寒的眼底有了几分笑意,“还挺可爱的。”他说。
颜菲偏头看向窗外,一排排的霓虹灯从她的眼底飞速倒退,她不想笑,但是忍了半天,到底没憋住,嘴角轻轻牵了起来。
到了机场,距赵思静下飞机的时间还早,两人都还没吃晚饭,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只好去快餐店吃点快餐。
赵思静十一点下飞机,颜菲从十一点五分开始给赵思静打电话,一直没打通,她和江寒只能一边打电话一边到处找人。
然而,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找到。
颜菲开始怀疑,赵思静到底有没有上飞机,她再三打电话问了她舅舅,她舅舅都说赵思静上了飞机,搞得颜菲头很大。
“我找朋友问问。”江寒说。
“这么晚了,你找谁问?”
“我有校友在航空公司上班。”江寒没多做解释,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几分钟有人给他回了一个电话,两人站得近,颜菲能清晰地分辨出,手机那端的是个女人。
声音很软,很好听。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待江寒挂了电话,她问:“对方怎么说?”
“的确上了飞机,飞机半个小时前已经降落,”他们不知道赵思静到底从那一个出口出来,所以一直在打电话找人,谁知道对方一直关机,“这个时间,你妹妹应该已经离开了,她在南瑜如果没有别的亲戚,很可能会去找你,或者自己找个酒店住。”
“先回筑境看看。”颜菲深吸口气说。
“别着急,”江寒安抚她,“她是成年人了,不会让自己出事。”
“希望吧。”
子时前后,路上的车已经不多,颜菲奔波了一天,只觉得心累,她的脑袋靠在车窗上,半晌没说话。
江寒道:“累了就眯一会儿。”
颜菲哪有心情眯一会儿,她第N+1次拨打赵思静的手机,对方仍旧是关机状态,她气得要死,恨不得直接砸了手机,愤懑道:“都十八岁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