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普通朋友——青耳
时间:2022-08-25 07:37:01

  他似乎也很累:“姜黎,我们谈一下,可以吗?你是因为你妈妈么?如果是,在毙掉我之前,能不能听我的解释?法官判死刑之前,都给嫌疑人辩护机会的,姜律师。”
  *
  未管所里,周织澄还有一个帮扶对象,苏志诚。
  她跟江向怀简单地介绍了下他:“他是打架斗殴被抓进来的,17 岁,进来的时候也是 16 岁。”
  苏志诚抓了抓头,他现在头发很短,没有了之前的帅气潇洒长发,无法甩头耍帅了,他眼睛一眯,装出大人的深沉,卡着嗓子道:“周律师,请你注意一点,我不是打架斗殴,我是东高街小有名气的大佬,是为了帮派的荣誉,做出了伟大牺牲。”
  周织澄沉默地着看他:“还敢这么说话?小心被教官听到,又要惩罚你了,忘了上次罚抄检讨书了?”
  苏志诚高深莫测地冷笑了一声:“此等匹夫,也敢跟老夫相提并论?”
  见周织澄要去喊警官过来,他立马换了副嘴脸求饶:“哎呀,我就开开玩笑,周律师,我有好好改造,好好学习啦,我现在非常明白,打架斗殴是错误的行为!你去看一下我们的表现红榜,我的名字在上面呢。”
  “那你最近学了什么?”
  “学了很多,还好好读书了,会做中国结了。”苏志诚更想问另一个问题,“周律师,我爸妈有说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吗?”
  周织澄避开正面回答:“我明天帮你问问他们。”
  “算了,我妈再婚刚生完妹妹,估计也没时间。”他说着,眼神却有些失落,“我爸去外地打工了,也没办法来看我了吧。”
  周织澄知道他家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便笑着转移话题,问他:“你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有啊,他是外地的,很早就没读书了,也是因为打架进来的,跟我一样讲义气,不过,他说,他是太穷才没读的,我们监区每天都有课程,他听课做了很多笔记,非常珍惜现在可以安安静静学习的时间,我就觉得有点愧疚,也跟他一起学习了。”
  苏志诚提起这个新朋友,心情又好起来了:“澄澄姐,你觉得我以后可以去当兽医吗?上一个月你让我们想想未来想要做的职业,我本来也想跟你一样学法律的,想当法官,但是,有人说我们会留下犯罪记录,不能考公务员。”
  他也想通了:“我本来就犯错了,也很正常,但是我喜欢小动物,以后当兽医,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很好啊。”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有点愤怒:“你猜郑旭阳那弟弟说什么?我学兽医,是要留在市里宠物医院当医生的,他却说我应该是在村里给母猪配种,然后他们都笑了,现在见到我就喊母猪。”
  周织澄很轻地笑了下:“你更喜欢在宠物医院吗?”
  “也不是,我还没想好。”
  “你以后还有时间慢慢想,不过,在我看来,在市里给宠物看病和在村里给母猪配种都是当兽医,都很棒,宠物需要医生,村里的母猪、小土狗也需要医生。”
  苏志诚声音小了些:“在村里会被瞧不起的,梦想要大一些。”
  “那你会瞧不起我吗?在村里当律师……”
  “当然不会。”苏志诚立马反驳。
  “所以别人也不会瞧不起村里兽医的。”周织澄笑笑,“下次我再带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来看你,他们都很可爱。”
  苏志诚点了点头,看向了江向怀:“他也是律师吗?”
  江向怀也点头。
  苏志诚好奇:“你不是我们本地人,你是哪里人?”
  “北城。”
  苏志诚恍然大悟,用同病相怜的可怜目光看向了他:“看来是城里工作不好找,那我在我们村给母猪打针也没啥了,人家北城人都跑来我们县当律师了。”
  周织澄一直忙到傍晚,才出了未管所,拿到手机后一看,周秉澄已经快把她电话打烂了,也发了一堆信息:“怎么不接你哥电话,江向怀也不接,你们俩去哪玩了?”
  “算了,回去收拾你。”
  “我上飞机了。”
  “三小时后见。”
  周织澄知道他是回来处理姜黎的事情,却故意凉凉道:“又回来?看来你是真的被开除了。”
  他应该在飞机上,没立马回消息。
  回来的时候两人跟着节目组的车,很快就回到了县城。
  路上何砚铭已经跟她说过情况了,姜黎她妈妈就是故意闹大,不知道脑回路是怎么样的,好像人越多她越兴奋,半点不会觉得羞耻或者丢人。
  周织澄老远就看见姜黎妈妈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凳子上,周围坐了一圈闲着没事干、爱说闲话的阿公阿婆,他们一边听着姜黎妈妈骂街,一边时不时应和两句:“那倒是……这周秉澄不厚道。”
  “姜黎还怎么嫁人啊?周家必须给个交代。”
  “你也是啊,没教姜黎女孩子要自爱,要保护自己哦?”
  蔡梅已经骂了一下午了,现在累了,挽起袖子先去干活,没空理这些人。
  周国华就一句话:“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等周秉澄回来他自己解决。”他扶了下老花镜,悠哉地拨着算盘珠子,继续算账。
  蔡兰可算是能看蔡梅笑话了,她觉得这都是报应,谁让前段时间蔡梅笑话她家林桃的?
  她一脸嫌恶的表情,啧得很大声:“哎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周秉澄一把年纪不结婚,原来在乱搞男女关系,姜黎不会怀孕了吧?”
 
 
第46章 家庭主夫
  这个季节的南日县不冷不热,雨水不多,但空气里都是湿润的,风也是软的,吹过来的时候带着桂花和龙眼的香气,甜而不腻,天色慢慢暗沉下来,泛着幽蓝色,还能见到零星一两颗的星星,就像是绒布上散落的钻石。
  江向怀很喜欢这里的气候,太过干燥的北城,总是让他觉得嘴唇都要裂开。
  偏偏小卖铺里正在放着音乐,一首黎明的老歌,但肯定不是阿公会听的歌。
  赵延嘉坐在周国华平日喝茶看电视的小桌子旁,一心三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模糊地哼着音乐,一边很认真地在听他们吵架。
  “虽然离你千万里……两心依然牵系,尽管你我分别两地。”他随着音乐节奏轻轻摇摆。
  陆合看不惯他这样,又嫌弃吵,说:“你干脆搬张凳子,直接坐他们中间去得了,再顺便说一些你的点评。”
  赵延嘉嗑完瓜子,喝了口茶,又吃了块阿公切的苹果,咽下去了,然后又吸了口蔡阿嬷做的青柠气泡水,这几种味道混杂得让叶白都忍不住皱眉,打了个抖索。
  赵延嘉吸管没咬住,掉了,他说:“点评有什么难的?我坐在这都能点评,这明显就是姜黎的妈妈无理取闹啊,还有周律师的姨婆煽风点火,加上围观群众的热心捧场!”
  何砚铭笑得不行:“你比你哥有意思多了,你哥,太装。”
  他对江向怀的印象就是这人喜欢摆出一副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商务风格黑白色系衬衫裤子,讲究级别地爱干净,生活龟毛,常年含笑,却笑意只挂在唇边,不达眼底,看似礼貌,实则傲慢,其实根本就没把什么放在眼底,要说他瞧不起南日县,那倒也没有,他应该是不在乎,用老土话说,就是不沾人气,不干人事。
  还喜欢装温和绅士却生疏地喊他:“何律师。”
  呸!
  “我哥装什么啊?他在周律师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
  这就是何砚铭想说的:“他除了你的周律师,好像别的也都不在乎了,好脾气也只是对周织澄的。”
  几人正看着,没想到外面好像又来了其他人,越发热闹了,话题也从姜黎、周秉澄慢慢地跑到了其他人身上了。
  先是蔡兰歪嘴笑道:“如果姜黎真的怀孕了,你可得找周秉澄要点赔偿费啊,我可记得周秉澄比你家姜黎大了几岁。”
  姜黎妈觉得很有道理:“说的没错。”
  又有人担心:“澄澄可是个律师,一定会帮她哥的。”
  蔡兰斜眼:“姜黎不也是个律师吗,人还在大城市工作呢,可不更厉害?”
  姜黎妈气不打一处来:“我家姜黎学什么都不知道,家里亲戚遇到法律问题,她只会让亲戚自己去找律师,也是蠢笨得不行,不然怎么会被周秉澄玩弄?”
  反正都在这边闲聊了,越来越多的人都围过来了,看到店里坐着的几人,囔道:“这不是律师吗?来问几个问题吧。”
  要是放大城市里,哪里敢见到律师,上去就是要咨询的,人家根本不会理这种白嫖怪,但县城就是人情社会,大多数人也彼此认识,案源也都是这样一个一个介绍来的,计较得太清楚,是无法在这里混得开的。
  周织澄一向不会拒绝他们,能帮则帮,好在县城民风整体淳朴,她又是被大家看着长大的,家里又开了个小卖部生意,大多数人咨询了之后,都会把案子委托给她办理的,她倒也不缺案源。
  而何砚铭呢,他就不耐烦应付这些事,找他吐槽安慰的当事人在他这边都得不到什么好回应的,他也就翻翻法条,给点法律意见了,所以,近年他都在努力接县城法人的案子,不跟自然人打交道,好在县城正大力发展旅游业、纺织业、制造业等等,客户也够他糊口。
  这会,他一听到这些大妈大爷想咨询,就想溜走了,除了不耐烦,还有就是心虚,他这两年转业务方向了,都对接厂子去了,哪里还记得这些离婚结婚生孩子的法律啊。
  这些人很理所当然地认为律师就是什么法律都懂,有不懂的,就是假律师,等下他不会,丢人是其次,传到他爸耳朵里,他皮都要被扒了。
  好在何砚铭机灵,踢了下赵少爷的椅子,扬了下巴:“给你个表现机会,去吧,练练你的实务。”
  赵延嘉肚子里墨水不多,他也怕啊,他拽上了满腹法条的陆合:“行吧,陆合,我也给你个表现机会。”
  这次的陆合还记起了他向来瞧不起的叶白,见她愣着,就道:“今天我们三个人是一个小组,叶律师,我们过去做咨询吧。”
  三只初出茅庐的小法师就那样在小卖部里搞起了法律咨询。
  这就是周织澄回来后,看到的混乱又有序的梅梅小卖部,里头在热火朝天地搞婚姻家事法律咨询,外面在七嘴八舌地指桑骂槐,而她阿公阿婆烧茶给人喝,反倒生意也不错,顺带卖出了不少烟和小孩的零嘴。
  好多小孩都认识周织澄,他们就在小卖部门口的那棵白玉兰树下的凳子上,围着玩手机游戏,有人抽空抬头,热情地喊:“澄澄姐。”
  周织澄跟他们熟悉起来,还是靠着那个 5V5 手游,谁让她天生一双笨手,玩了一年多,比小学生还菜,一次她边看店边打游戏,被来买辣条的小学生看见,喊了好几个伙伴来笑话她,最后接管了她的手机,才推掉了对面的水晶,但最近两年她没什么空,就几乎没玩了。
  有些小孩看到跟在周织澄后面的摄像机,还很兴奋,干脆放下了游戏,跑到了镜头前,挥着手,问:“这能上电视吗?”
  “能啊,等播了就能看到你们了。”
  他们听了更高兴,每个人都要镜头拍他们。
  摄影师也给了孩子们童趣,很认真地采访他们,干脆问起了梦想,有了个模糊的构思,这次的素材可以跟少年犯剪辑在一起,名字就叫:高墙内外,少管所那边还可以有更多的素材。
  孩子们排排坐在了小板凳上,工作人员让江向怀去采访这些小孩的梦想。
  他们的梦想很多,各色各样的。
  “我想当打游戏的职业选手,赚很多的钱。”
  “我要开小卖部,当老板。”
  “我要当医生,是那种可以生很多宝宝的。”
  “笨死了,那个叫接生婆。”
  “我妈说我以后是扫大街的。”
  “我不知道要当什么,那我像澄澄姐一样,我以后去澄澄姐那边工作,一起打游戏。”
  镜头转到了最后一张板凳上的小孩,周织澄愣了一下,这才好笑,她伸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我都当律师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梦想啊?”
  采访人江向怀也在笑。
  周织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就反过来,问他:“那你呢,你的梦想?”问出口之后,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也是律师啊,问了个无用的话题。
  摄像师的镜头转向了江向怀,他这人长得英俊,线条轮廓利落,也很上镜,上镜了更显得他骨相优越,又生得一双好眼睛。
  他在笑,眼底是有笑意的,他情绪上的那根弦绷了太多年了,几乎要在此时此刻断掉。
  就算以前面对着她,明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持续了很多年,明明看见她的一腔热忱和拳拳爱意,却始终在内心和她保持着距离,对她好,但不失控。
  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多么恋家,又多么想陪着阿公阿嬷留在县城的小姑娘,但她却愿意为他去了北城,留在北城。
  江向怀记得,她当年到北城的第一个晚上,就给他发语音:“向怀哥,我流鼻血了,我舍友说,是太干了,怎么会这样。”
  那时候的小姑娘还很爱自拍,连流了鼻血,吓哭落了几滴泪,都要对着镜子拍给他看,问他:“我好看吗?”
  他也愿意对她好,或许是补偿心理作祟,他厌恶别人在他身上寻找哥哥的影子,但又没人比他更想要哥哥活着,他记得哥哥对他的好,学着哥哥的模样,去照顾她。
  周织澄肯定是特别的,江家又不是没有比他小的堂弟表妹了,但他对那些人向来没耐心,也没任何的补偿心理,如赵延嘉,他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给了个 VIP 的名号,塞进了团队,也没怎么管过,更年轻一些的时候,赵延嘉爱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还会不耐地喊赵延婷来领走她弟,别来烦他。
  当律师是江向清的梦想,不是江向怀的。
  但江向怀不太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职业,他现在就想陪在这个小恋家鬼的身边,这种职业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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