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花榕顿时被激怒了:“欸我说你这人——”
按住他肩膀的人是南钰。她给花榕使了个眼色,又抬眼看向程榆礼:“程先生,你今天来是……”
程榆礼没看她,视线往里面漫不经心地扫着:“我太太呢?”
“你的太太?”
他看了一眼南钰:“见月。”
南钰愣了下,没加上话。
陆遥笛忙说:“她在里面换衣服呢。”
程榆礼也没应声,便直直迈步往更衣间走。
彼时,秦见月的内衣被戏袍的一根线头给缠住了。她扯了半天,又生怕那根线是缝合衣裳的,会让她这么硬扯给扯坏。
便平心静气跟它做了一番斗争。
这糟心的过程中,又听着外面人讲到自己的声音,手便顿住。
足足三分钟,她没将那根线头扯下来。
直到听闻有男人的脚步声接近。
垂着的帘子被见月往门缝处扯紧了一些,勾上在旁边的钩子。
程榆礼的声音隔着帘幕传来,很清淡的一点笑意竟也让她红了脸。
他见她这样防备,便没进来,站在门口。
男人调笑的语气传来,很轻的一声:“哪儿我没见过,还记忆犹新呢。”
秦见月觉得浑身都在发烫,嗔他一句:“不要不分场合的……”她的声音弱下去。
程榆礼问:“要等多久?”
“等一下,我的衣服那个了……”
那个是哪个?她也不说清。男人两根纤长的指探进门缝,在看不到的地方摸到那根钩子,轻松一挑,门帘便松开了。
程榆礼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秦见月惊得往角落里缩,手还在顽固地扯着她内衣的扣子。他用一根指松了松她纠缠的手劲:“别动,越绞越死了。”
她只好顺从地将手放开。
有了程榆礼的帮助,难题解决得很容易。
狭小的更衣室里,秦见月没有背过身去,只微微偏头,撞见身后一片雪色的衬衣,还有男人长而直的双腿。
“好了,我要穿衣服呢。”
程榆礼笑问:“要我给你穿?”
秦见月咬着唇,微微摇头:“你出去好不好?”
没再逗弄她,程榆礼笑着说了一声“好”,迈步离开了更衣室。
没几分钟,八卦小分队的几个脑袋齐刷刷侧过去,看着秦见月被程榆礼牵着从里面出来。
她换一件素净的连衣裙,长发垂下,温吞跟在男人的身侧。二人看起来倒确实是有几分般配。
这几道视线看得秦见月心绪复杂,觉得脚下路都变长。
终于到了走廊上,程榆礼对见月说了声:“你去车上等我,我给孟老师送些礼品。”说是要感谢感谢他的媒人,他一向这样妥帖周到。
秦见月点点头,又好奇问:“奶奶今天没有来吗?”
他说:“没请得动,这地儿太远,她熬不住夜。”
“哦。好。”
程榆礼说:“正好,抽空过过我们俩的夫妻生活。”
“……”秦见月转身就逃跑。
-
程榆礼出来时,秦见月站在剧院门口灯下,静静站立着,看着光下的蚊虫在愣神。
一袭少女款式的白裙罩着她骨骼纤细的身躯,长发垂腰,晚风眷顾地掀起她耳侧的一丝发梢。这个角度看过去,像个女学生。
止了步子,隔了些距离,程榆礼沉默地打量她侧影的线条,他学过画,知道这样的骨骼是多么上乘漂亮。
她沉静不语的时候,那温文尔雅的姿态像极了一首诗。
宁静、平和、歌颂爱情的诗。
只是这丫头的眉眼里总是表现得顾虑重重,她的眼底有一种很难形容出来的不自信。
仿佛层层秘密堆叠在身上,在隐忍着什么,在害怕着什么。
余光注意到他出来,秦见月看过来。
程榆礼偏了偏头示意:“杵那儿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回到车上,程榆礼没进驾驶座,反倒是把后车门拉开躬身坐进去,秦见月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但隐隐有些微妙预感。她头一低,也跟着钻进去。
程榆礼开口便悠悠道:“你那帮同门看起来台上台下戏都挺多的。学艺先学德,要不要我找个老师帮他们进修一下?”
他的身上一层淡薄的雪松气息,将她裹住,像是拥抱着。二人独处的时候秦见月还是会不由紧张。她轻轻攥着拳放在膝盖上:“你是认真的?”
他淡淡说:“你说了算。”
不想闹大这些鸡毛蒜皮,秦见月摇了摇头。
程榆礼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见月拉进怀里:“让人欺负了也不说?”
见月摇着头:“没有欺负,只是八卦。他们爱说就随便说去好了,我又不在乎。”
“不在乎?”
程榆礼拨着她的下巴,看着她浓密的睫若有所思,好半天,他开口问道:“秦见月,我能不能给你勇气?”
秦见月抬起眼,轻瞄着他。不懂他问话的用意。
“如果不能的话,那我这个丈夫当的也太失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的,却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要是有我在,你还总有那么多的担心顾虑,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的挂名老公?”
她静静和他对视。
窗外夜雨落下,夏天的雨都是这么急切猛烈,一瞬间雨水飞涨。车厢之外不再寂静,拍打车窗的水声烘托着气氛,而车里的对视绵长而恒远,仿佛有穿越数年时空的隔世经年之感。
她轻声开口:“我没有底气和他们争执。”
他好像是知道的,又好像不知道。
他知道她的胆怯自卑,忍气吞声。
但他不知道秦见月有多喜欢他,不知道她的爱有多么忍辱负重,不知道她不愿再次因为“秦见月不配”而给自己招致伤害。
他不明白,什么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沉吟少顷,程榆礼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底气。”
秦见月轻柔的眼神蒙上一层薄薄雾气。
他看着她,正色问道:“明白了吗?”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觉得嗓眼干涩,很想亲他。
秦见月也照做了,她闭眼便急切地吻上去,生怕犹豫一秒就会有更加多虑的迟疑绊住她。下个瞬间,反被他一个欺身往前的动作压在身下。
唇舌被撬开,这个吻滚烫而焦灼。秦见月被压在后座,迎接他这个莫名凶狠的吻。
秦见月被他攫夺呼吸,觉得窒息,轻轻“唔”了声,推他的胸口。
程榆礼便停下来,问道:“不喜欢这么亲?”
秦见月喘息着说:“太用力了。”
“那我温柔点。”他轻抚一下她的发,将要吻下来,忽而又想起什么。
程榆礼的手指顿住,取手机看了下时间。
他暂时放开她。伸长手臂去打开车里的灯光,调了一个电台频道。很快,温柔的女主播的声音传了出来——
“欢迎进入FM88.8音乐之声,接下来是我们的自由点歌时间,今天的第一首歌是一首非常浪漫的经典曲目,由程榆礼先生送给他的新婚妻子秦见月小姐的,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想要祝他的太太生日快乐。”
秦见月惊讶看着他,不知道如何评价他这别出心裁的点子,嘟囔着:“怎么会想起来点歌啊。”
程榆礼继续倾身下来,在黑夜里凝视她的眼睛,他温和地一笑,说道:“因为,”他的薄唇慢慢贴近她的耳朵:“我要告诉全世界,我结婚了。”
“……”秦见月低下头,避开他炙热的视线。
歌曲的前奏响起,更加持久漫长的吻压在她绯红的唇上。
电台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今天晚上有下雨的迹象,但是我们抬头还是能隐隐看见一点月亮的影子。希望这个雨里的月亮也可以给你们带来一番美好回忆。
感谢世间所有的相遇。祝二位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两人抱在一起缠绵地亲吻了许久。车变成了漂泊的舟,秦见月是舟上的流浪者,跟随他的摆布摇摇荡荡。
在眼皮上闪烁的暗沉光源,缱绻靡靡的旋律,湿热粘稠的嘴唇和掌心,变成记忆里的细枝末节,填满这个风雨大作的夏日夜晚。
在最后的搁浅时分。她听见他说:
“程太太,生日快乐。”
“今后每年都陪你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穿小花裙子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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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秦见月不是从小便沉默寡言, 她真正开始变得自卑封闭也是从高中开始的,那三年,经历过太多的意外和猝不及防。
意外地喜欢上一个人, 意外地因为他而遭到了欺凌, 猝不及防地在高考快要来临时遭遇了家庭变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齐齐涌向她,几道刻骨的伤痕一寸一寸湮灭了她的天光。
秦见月自认是一朵娇花, 她不够顽强,经不起风吹雨打。暴烈的雨冲不干净她的眼泪。
自此畏首畏尾、风声鹤唳。
想必程榆礼说的话好听了些, 秦见月今天难得的显得有些黏人。
他洗完澡, 穿件宽松的灰T踱步过来,秦见月将程榆礼的步子截下, 过去搂住他。胸膛热气未消, 灼灼地蒸着她的耳。
程榆礼看她今天反常,摸一下她的发:“怎么了?”
她想问, 是不是真的?每一年都一起过生日,每一年是到哪一年呢?是不是有一个期限的。
他可以随口讲出白头偕老这样的话, 而秦见月却觉得连想象都是奢侈的。
她不敢想,害怕期望落空那一天,她会摔得很疼很惨烈。
柔弱的性子被拷上敏感的枷锁, 发生的每一件好事都值得怀疑。
一番内心挣扎结束, 秦见月抬起头, 下巴点在他的胸口, 垂直望着他高处的眼, 可怜巴巴说:“没有蛋糕。”
“是啊, 没有蛋糕, ”程榆礼笑着, “怎么办?现在订还来不来得及。”
秦见月转身就走, 佯装生气:“不要了,说了你才买,没有诚意。”
又不是真的要吃蛋糕!
程榆礼坐下,擦了会儿头发,看她的落寞背影,不由失笑。
“别气了,去给我拿一罐啤酒。”
秦见月不由被噎了下,这回是真有点不高兴了。这才第几天,就开始使唤人了?
大少爷气性的在后面悠悠催道:“开车太累了,想省点儿力气。能不能让您帮个忙?”
秦见月犹豫一两秒,“在哪里?”
“冰箱。”
她迈步往厨房去。打开冰箱门瞬间——
哪儿有什么啤酒,里面赫然摆着一个冰淇淋蛋糕。
装在盒子里,隐隐能从透明薄膜里看出浮在上面淡粉色的奶油。中间嵌着两颗水蜜桃。蜜桃中央写着她的名字。
粉色的“秦见月”。
惊喜总是让人心动。愣了几秒钟,秦见月瞄一眼外面的程榆礼,他扶着额头在轻轻地笑。
真是诡计多端的男人,这样让她好没有面子。
秦见月将冰箱门敞着,没去碰它,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柔声说:“端不动,你去拿。”
唉,她果然被惯出小姐脾气了。
程榆礼好脾气地笑着,起身去了厨房。
蛋糕被搁在餐桌上,两人围着桌角坐。小小的蛋糕堪堪够两个人的食量,程榆礼却没跟她抢,秦见月拿着小叉子在刮下一层奶油送入口中,甜味扩散,心情都变好。
他问:“以前生日和谁过?”
她说:“很久以前和爸爸妈妈,后来和妈妈。”
秦见月和他说过一些家里的事,他知道。程榆礼点着头,帮她蹭蹭下巴上的奶油:“明天去见奶奶好不好?”
秦见月踌躇着:“那我要买点什么东西带过去啊?”
“不必,”程榆礼摇头,“她不看重这些礼数。”
“真的吗?那样会不会不太好。”
“我的家人我了解。奶奶随性些,你人去了就行,东西她都不缺。”
秦见月乖巧点头:“嗯。”
程榆礼看她细嚼慢咽,嘴唇微翕,喉口又干涩,忍不住俯身凑过去,衔着她含奶味的唇珠,吃干抹净那一点奶油气味。末了,他轻捏她的下巴,意犹未尽的眼神,贴着她的唇角说道:“要是知道你这么好亲,我应该早点认识你的。”
一句话,让她心窝被厚重的蜜压着,柔软塌陷。
秦见月说:“早点认识,然后早点结婚吗?”
程榆礼微微一笑,嘴唇挪到她的耳畔:“更早一点,跟你早恋。”
那一团聚在心口的蜜又沾上一点微妙的涩意,慢慢变酸。
她垂下眼,不再吭声。
他回房取了些东西,又坐回来。没有察觉到她不敢抬头示人的复杂神情,程榆礼将他的机密文件摆在桌上,反正她也看不明白,就无所谓机密不机密了。
这是属于他抽空工作的时间,程榆礼看得认真。她打量他湿发下的明眸,这样的注视也很专注。
秦见月是一个慕强的人,不由被这样的他所吸引。
仍然很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工作。但她没有急着问,程榆礼的身上也有许多的谜底等着她慢慢揭开。
有人说人喜欢的都是抽象的人,事实如此,她喜欢的是想象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