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如剑,直至芙蓉田庄里。
“阿宋还在里面,我要看着他被接出来。”
话音随着夜风吹入府邸,正在院子外踌躇的柳云芝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想着是谁在念叨自己。
眼前的门却开了。
“进来吧。”
屋内没有点灯,那个女人在黑暗中犹如幽魂,柳云芝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风呼呼,草簌簌。
女人无神的转身走到屋内,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月光清冷发寒,落在窗棂,洒了一屋子的霜。
冰冷如同附骨之蛆,柳云芝冷的打了个哆嗦。
女人见状,起身递来汤婆子。
柳云芝抬头,暖意从指尖蔓延,再看女人,她嘴唇发紫,“你……你不用吗?”
“财狼的东西,我用了只觉得恶心。”女人冷哼,瞥向柳云芝,“你也是被抓来的?倒是不像。”
锦衣披身,玉食伺候着。
还专门挑了小丫头陪在他身边,也是被拐来的,和她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烈性,要不是眼前这人确确实实是救了她,没叫王康把自己丢入火坑,她是一点都不愿放人进来。
被女人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毛,柳云芝搓了搓胳膊,开门见山,“王康信任我,是因为将我当成傻子。”
她说了为何来此,也告诉女人不要怕,田庄外的人正等待时机,好把王康和那群恶人绳之以法。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柳云芝指着天,“小侯爷就在外头候着,只要我们救出地窖里的人,他就会进来带我们出去。”
惨败的月光映在女人的脸上,她的眼兀然亮了。
细枯的手猛地抓住柳云芝,“谁家的小侯爷?”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柳云芝强忍着没有挣扎开手,直视女人,“定远侯,谢栾。”
果然是他,女人绽开笑容,几近癫狂。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她掩面痛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大叫,柳云芝二丈摸不着头脑,还未出言,便听到女人哽咽的开口。
“我叫楚雪,谢栾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两股清泪顺着楚雪的脸颊流下,昨日之苦,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我为了他只身来衡都,眼见着就快到了,却被一对恶毒的夫妇骗到了这里。现在我总算找到他了!”楚雪眼眸冒着狠意,只要叫她出去,那两人不死难解心头之恨。眼下,她红肿的眼看向柳云芝,看着相貌不凡的柳云芝。
一个黄毛小儿,敢只身来这里。
定是胆识过人,难不成是谢栾的兄弟。
“你是小侯爷什么人?”她疑惑的问道,却掩不住森森语气,仇怨的眼神尚未消,犹如一只山魅。
柳云芝弱弱咽下口水,“我……我是小侯爷捡回来的乞丐。”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不想和楚雪交心。
楚雪心惊了一下,乞丐也生的这般好看。
想起父亲曾说过一些衡都的秘闻,她打量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那你如今住在侯府。伺候谢大哥?”
她忽然改了口,亲昵了叫着谢栾。
小人儿却没什么反应,点点头。
她心中琢磨,抚上自己的面颊。
一个乞丐,谢栾都愿意收留在侯府,那自己不远千里投奔,肯定也能留下。
想到这,她露笑,似是与谢栾认识了许久,自然的说道:“他果然是个好人,对了,刚刚你说什么计划,找到地窖口,救人是不是?”
既然要留在侯府,楚雪打算竭尽全力帮助柳云芝。
自己立了功,谢栾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我出来时,还有些意识。当时李二以为我昏迷着,就没有蒙住我的眼,借着微弱的光,我瞧见了满地的青苔。墙壁潮湿滑润,他们还差点摔了一跤。之后出来,便见到一堆的乱石。”
潮湿,那定然靠水。
有乱石,想必是靠近假山。
她进来时,曾看见莲田边就有假山群。
难道地窖就在那里?
这也太好找到了,容易的柳云芝有些觉得不可能。
楚雪脸色刷白,猛地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救人,你刚刚说谢大哥就在田庄外等着,要是我们救了人,怎么让他知道?”
田庄不小,两边是山,要是喊叫,定会被发现。
这样就算谢栾进来,她们也会被抓住。
要知道,地窖里的都是些几天没吃饭的,走路都够呛。
柳云芝唇微微上扬,还有个最简单的法子,不仅可以制造混乱,还能叫谢栾知道人已经就出来。
那就是——放火。
秋冬干燥,最易着火。
“你是说?”楚雪转了一圈,笑意再次上脸,“烧了好,烧了干净。”
“楚娘子,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地窖那探探路。”
“你一个人?不如我和你一块去。”
楚雪倒不是不放心,毕竟是谢栾的人,此时对她好一些,日后进侯府也不会孤立无援。
柳云芝摇摇头,楚雪身子才好全,还需静养。
更何况,她需要楚雪吸引王康的注意。
这里的火,要适时的烧起来。
她与楚雪约定,两刻后不管自己有没有回来,这里的火一定要烧。
有了保证,柳云芝借着夜色,从篱笆丛里钻出去。
好在她瘦小,脱了外件,就能轻松出去。
霜白的月光冷冷照着前路,她下意识回头,院门口正有两个偷懒的仆子守着火盆。
有个正要往她这边看,正巧一只猫跑出去。
见着是猫,那人啐骂了一句。
柳云芝躲得及时,扑着胸膛。
王康看似对她放松,实则不然。
她凭借着记忆,很快就到了莲田。
这里只有两个人看守,有个人正抱怨,“莲田有什么好看着的,我们这里偏僻,连贼都进不来。”
“轻点,要是被管事听见,你就完了。”
那人果然小声了,面上也有了几分惧怕。
靠着墙壁,所幸柳云芝这边没有亮光。他们就守在假山前,要想救人,就得支开他们。
多亏有了灵泉,让她不觉太冷。
蹲下身,捡起一块稍大的石头,她往上面哈了口气。
瞄准一处分向,她用力的往那边掷。
“什么人。”高个的喊了一声,握好木棍,“张大哥,你在这,我去那边看看。”
“等等,可能是猫。别管了,管事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必须站在这里守着,哪里都不能去。”
“可是……”
“有贼是巡逻人的事,我们做好自己的。”
……
柳云芝看着那两人继续站回原地,皱起眉头。
怎么调虎离山不好用了。
反倒因为这个,那两人越发警惕起来,甚至也不说闲话了。
她看了看别的路,不管走哪里,正好暴露在他们视线中。
这下该怎么办?
正着急,一个佝偻的人影正往这边来,她忙靠紧墙,将耳朵竖直。
“这么晚还在这?”
是张姑,她来这干什么?
柳云芝疑惑,那两个守卫也是。
尤其是想到管事的话,两人的语气也硬了几分,“守职所需,张姑夜半出来做什么?”
“睡不着,闲逛。”
沧桑的声音在夜里尤其可怖。
小雀叫了几声,月光隐在云层后。
除了张姑手里的灯笼,再无别的光亮。
“这里可不是闲逛的地方,赶紧回去。”
灯笼的光笼罩着三人的脚,影子跑到身后,张姑将手抬高,守卫正要戒备,一阵白烟洒了他们一脸。
“什么东西。”
“你……你……”
几声扑腾声后,两人俱倒地。
柳云芝捂着嘴,震惊这一幕。
张姑为什么要迷晕他们,难道也是冲着地窖里的少女来的?
她要做什么?
眼见着张姑踩着那两人身体,走进假山群。
她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上。
走到一处山洞前,张姑环顾四周,见没人,将手放在假山凸起的一块石头上。用力往下一按,洞穴里传出一声轰隆的声音。
地窖竟然在那里面。
不得不叹一句王康的狡诈,要是没张姑,她怕是怎么都不会找到机关所在之处。
张姑进去后,她闪身贴紧。
进入地窖时,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
底下,张姑的声音尤其清楚,“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待会儿我会带着你们逃出田庄,届时会有马车带你们上衡都。进城后,立即就去报官。关你们的人是定远侯谢栾,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不然就没有人会帮你们了。”
……
听着张姑的嫁祸,柳云芝立即明白。
恐怕芙蓉田庄之后有他人的身影,王康的恶行有人纵容。
她敛眉,在张姑还未出来时,立即躲在一边。
找到莲田,她故意将身子弄脏。
地窖有了声音,是张姑带着人出来。
“太好了,我们出来了。”
“得救了。”
众人欢呼,甚至抱在一起痛哭。
夜里静,张姑怕被人发现,立即叫人停下。
一双眸阴狠毒辣,“你们都紧着声,要是被发现了,不用老妇说,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后果。”
张姑训斥道,众人不敢再言语。
她扫了一眼,看见最末尾黑乎乎全身沾着泥的小丫头。
地窖里有这人?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细去想。
夜色里,她带着人急忙往小门走。
谁也没有发现,后头脏兮兮的人影正往地上丢着红豆。
而在另一边,楚雪等过了时辰,她没有再犹豫,拿起烛台将幔帐点燃。
火势越来越大,她转身离去。
第18章 抓人
“不好了,不好了。”
王康正拿着算盘,听到声音急忙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李二满身是汗,累趴在雪地里,见到人,马上爬过来,扯住他的裤腿。
“管事,不好了。”
他大叫着,一直重复这句话。
王康皱起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猜测着,“难不成是小侯爷来这里了?”
之前一直听说谢栾回了衡都,但路上染了风寒,又得了头疾,不便出门。
李木和云嬷嬷都在边上伺候着。
他想过去问消息,皆被赶了出来。
回头,朱刚就出现在田庄里说是准备查账。
好在他准备了一手阴阳账,才没有露馅。
李二摇头,一直用手指着他的身后。
王康立即想到,难不成是朱刚又回来了,想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但是问李二,他又说不出话。
于是手里的算盘直直的打在了李二的头上,“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不好了。”
被算盘打了一下,地上的人总算是清醒了。
他抬手指向王康的左侧,“不是,都不是。王管事,是走……走水了,西院走水了。”
李二救了一遍火,但是火势太猛,就要烧到这边来了。
他只能过来先叫王康离开。
王康木然的转头,火光冲天,恍若白昼。
“怎么会着火?怎么会着火,这里都是我的心血。不行,我不走。”
登时,王康一脚把人踹开。
自己今日刚抓回来的人,是要给那位大人的。
要知道,那位大人如今权势滔天,自己若是答应的没有做到,怕是……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中一寒,更糟糕的其实不是那位大人。
而是……
他忍不住看向东方,紫微星处。
不会放过的他,不止一个。
他怕是要完了。
快步走出,他恨不得现在自己死在火光之中。
李二在边上连忙说起了第二个坏消息。
张姑走了,莲田地窖的少女也都不见了,跟着没了的,还有一辆马车。
奔走的人忽然停下,“好啊,好啊。”
看着那处的火光,他知道,不必再去了。
如今这火是烧到了他的头上。
“老子让守在那里的人呢?”他像是一只恶狼,死死的瞪着李二,后者怕的咽下口水。
“死了,被毒死了。”
王康咬着牙,“她倒是出手快。”
今日还没把脸皮撕破,她就敢过河拆桥。
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和谢栾抖出她背后的主子?
稍一想,王康的脸色更白了,那个人最得恩宠,根本不怕谢栾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愤怒甩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得利的那位。
没想到,她才是厉害的。
安插在这里的人放出那些女人,到时候将脏水泼到谢栾身上,至于他,不过就是一颗棋子。
不行,王康顿时想了明白。
他转头就往回走,李二叫道:“管事,管事,您不去……”
李二的话还没说完,王康扭头,“去准备一辆……不,你现在去把田庄里所有的马车都准备好,然后叫几个人过来帮我搬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