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音出来没多会,俞世宁便朝她大步走了过来,有些故作嫌弃地扇了扇鼻子,赵泠音故意走两步靠近他,吓得他大叫了一声“别过来!”就跑开了,恨不能离她八丈远。赵泠音看着他,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
曾有志正好过来,看到他二人在玩闹,心里也是一松,不过想到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和证据,他又沉下了脸,旁边几个官差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一时不敢上前去。
“大人,不知可否让我再看看义安郡主的尸体?”赵泠音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曾有志想借助她找出些线索,她又何尝不是想借助府衙的便利,查找更多她想要的线索。
曾有志果然点了头,本想随她一起过去的,不过想到这里还有许多事等他决策处理,便指了个官差,吩咐道:“带两位公子过去,不要阻拦。”
官差拱手应喏,明白曾有志的意思,上前领着两个少年一起往马家村后山方向而去。
后山这里还被团团围着,只一个简陋的布帐篷立在那里,极是显眼。
曾有志指来的官差上前跟守卫的人说了不知什么,他们几人进去畅行无阻,也见到了义安郡主的尸体。
俞世宁死活不肯进去,赵泠音没有勉强他,连那个也有些不甚情愿进去的官差一起留在了外面,她一人进了布帐篷。
谁能想到,生前极尽奢华,尊贵过当今公主的人,死后竟是这般的寒碜。
赵泠音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没看其它,直接掀开白布,露出义安郡主的左肩,果然看到了那个与涂大所拓下的十分相像的图纹。
说是相像,那是因为涂大再是细致也只能看得见肉眼所见的东西,若是肉眼不可见,那他是没本事能完全拓下来的。
赵泠音指尖挟了张符出来,微微弹了一下,符瞬间便自燃化成了一小搓香灰,她将这香灰洒在了那图纹上面,肉眼可见的那个图纹形成了一个非常清晰的纹路,不仅如此,还有些光芒遁现了刹那便消失了。
赵泠音看着那个恢复了原样的图纹,不由轻哂,眼神变得冷凝起来:不够,还不够。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也没再看别的,把盖在义安郡主身上的白布拉上,便转身出去了。
“怎么样?”在外等得百无聊赖的俞世宁见她出来了忙上前问道。
“不是一般的手段。”赵泠音面上波澜不惊地道。
俞世宁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一般的手段?”
赵泠音笑笑,玩笑般地道:“嬷嬷教的。”
这,这什么嬷嬷,怎么什么都教啊?俞世宁嘟囔着,不过到底没再追问她,只是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问她道:“要告诉曾大人吗?”
赵泠音看着前方,眼睛眯了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恐怕来不及了。”
什么?什么来不及了?俞世宁的话还没问出口,顺着她的目光转过身望去,就见远处有一队人正纵马疾驰而来。
他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那一行人,又看了看赵泠音,本能的张口道:“未名,我们且先避一避。”
他说着便拉上赵泠音的袖子施展轻功往后山石崖处而去,没办法,这里到处光秃秃的,除了离得最近的马家村,也只有这里了,马家村在他们对面,现在是过不去了,只能往石崖处去,他二人都有功夫在身,并不惧之。
赵泠音没有拒绝地跟着俞世宁避开了,十分听话的模样叫俞世宁高兴之余也有些怪异,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们这边才将将避开,那一行人便近到了眼前,二人凝神听着上面的动静。
原来是福康长公主府和邢国公府的人,这次他们不用再强闯,也不用怕曾有志怪罪了,因为这次他们是跟着旨意一起到的。
……
曾有志看着那一行人走远,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身边跟着的官差们脸色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这个案子从昨日到今时,他们都可谓是跑断了腿,尽心尽力的在查,虽说如今还没有太大的进展,但这个案子也不过才发生了不到两日,查案这种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们纵然辛苦,但也是有所收获的,谁能想到不过是过了一夜,上面便剥夺了他们的查案权,想想真是叫人气闷!
罢了,不叫查就不查吧,他们府衙的事本就非常的多且琐碎,受气是常有的,何况这次的死者有一个还是郡主之尊,有掌天下刑罚政令的刑部接手,也没什么问题,就当让他们省心了。
就是不知道比他们更名正言顺的大理寺会如何想了?不过这些就不是他们现在所关心的了。
曾有志沉默地站了半晌之后,可能也是想通了,对身边人吩咐道:“移交的案卷要跟他们交接清楚,不要弄出什么差错来。”
顿了顿又问道:“可见着那两个少年了?”
一个官差回道:“没见着他们回来。”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
可别碰上那两府的人才好。
曾有志有些不太放心,叫人去找找,他带过来的人,自然也要保证人家的安全,纵是这案子不归他管了,那该说该做的也还是要说要做。
待找到那两个少年,他也该进宫一趟了,曾有志拂了拂身上的衣袍,思忖道。
……
赵泠音和俞世宁听清上面的动静,不由面面相觑:就过了一夜,这案子就换人查了?是不是太儿戏了?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虽说刑部是掌天下刑罚政令不错,但是府衙作为首个接案的衙门是绝对有这个权力来查办此案的,案子没开始查便罢了,这都开始查了还换衙门,说是没有猫腻谁信呢!
再说了,便是大理寺都比刑部更加名正言顺。交给刑部?委实过于牵强。
俞世宁冷哼了一声,脸上有些讽刺。赵泠音戳了戳他,问他:“走不走?”
俞世宁点头,不走留着做甚,本来他也没想下山来掺合。
他看了看赵未名,以为她会不高兴,却也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那他就放心了,到底年纪小,想得少,如此也好。
……
待见到曾有志时,他身边还站着上官延,原来他已经录完广源寺里一众人的证词了。
赵泠音和俞世宁对他都不由得有些另眼相看了,真没看出来,他瞧着高高大大武夫一个,不甚机灵的模样,办起事来倒是这般地利落。
赵泠音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上官延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呲了呲他的一口大白牙,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曾有志咳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复杂之色,有些歉意地对他们道:“本案已经移交给刑部了,他们的人很快就会前来接手……让两位白跑一趟了。”
最后这句是单独对赵泠音和俞世宁说的。
曾有志自任燕京府尹以来,与刑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关系不差却也没那么好,并不方便将对探案有兴趣的赵未名引荐给刑部,说不定刑部的人不仅不买他的账,反倒为难她那可就不好了。
“这有什么,大人言重了!”赵泠音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
反正她只是来看看,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成了,中间过程如何?义安郡主为何被杀?凶手是谁?她全然不感兴趣,更不关心。
只是可惜了那马家夫妻二人,如此枉送了性命,真真是无妄之灾!
赵泠音抿了抿双唇,垂下眼睑,没有人看到,她眼底划过一丝冷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单机的一天……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互相撕扯:继续写啊!or 好想摆烂~
我:我想拔刀……
第22章 过目不忘
见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曾有志等人都以为她是为不能再继续查案而失落,心里也都不甚舒服。
“小赵公子,若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常来府衙,这个案子查不了,还有别的案子嘛。”曾有志转而真诚相邀道,越想越觉得不错,如果可以,倒是真可以提拔他进府衙做事。
岂料赵泠音听了他的话,连连摆手,谢绝道:“多谢大人厚爱!晚辈还有家事需要打理,脱不开身。”
俞世宁也在一旁隐晦地替她开脱道:“大人,未名家就剩他一人了……”
曾有志一听这话,不禁一怔,看向赵泠音的目光也不由变得怜惜起来,原来他身世竟这般可怜,难怪小小年纪看着比俞世宁还要沉稳。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关照他一些,左右燕京城中大小事,他这个府尹也有些许薄面,关照一个小小少年,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曾有志颔首道:“是本官唐突了,小赵公子,以后有什么事可去府衙找本官。”又指着上官延道:“找不着本官,找他也一样。”
一句话就给上官延揽了个事,上官延也只能拱手认了,听了这位小赵公子的身世,上官延也很同情他,曾大人又这般说了,他也就顺势接下了此事。
见他们都这么说了,赵泠音也没有矫情,上前又朝他们各自施了一礼,一一谢过。
说罢这事,赵泠音看向曾有志面前的一摞案卷,有些好奇地问道:“大人,这些都是广源寺众人的供词吗?”
曾大人见她还是有些兴趣的样子,心里不由摇了摇头,口是心非啊,到底年纪小,不懂遮掩。面上却点点头道:“不错。”
说着,他把这一摞供词往前推了推,对她道:“趁着刑部的人还没到,你想看便看吧,只别损毁了。”
赵泠音一脸喜意的接过,目光一直落在这些供词上面,众人纷纷摇头,到底是小孩子,虽然拒绝了曾大人的好意,却还是难以放下。
只是,到了此时,他们对再找出什么有力证据一事已不抱希望了。
赵泠音没管别人如何想,她抱着这摞不轻的供词,坐到了一旁直接翻看起来。
少年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供词,认真而专注,动作不慢,期间连头也未抬一下。
她翻看的速度之快,让人都有些怀疑她到底看清了没有,不过随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曾有志觉得她肯定是认真看了的。
他上前拿过她看过单独放在一旁的证词看了起来,再联想到方才少年的表情变化,不由惊诧地看着她,这少年莫不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他没打断少年的专注,放下手中的供词,又坐了回去。
直过了约两刻钟,少年才放下手中的纸张,揉了揉眉心,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待看到曾有志三人都望着她时,她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地道:“差点忘记了时辰!”
说着,把面前的供词整理好,放回曾有志面前,曾有志随口问她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本也真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能从这些纷繁杂乱的供词之中理出什么来。
不料赵泠音却抬眼直视着他,表情有些凝重,曾有志不知怎地心头一跳,紧张地看着她。
“大人,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这个案子的犯案过程以及三人之死的主要原由。”她的眼睛明亮而清澈,里面仿佛装着水一般,就那样一脸认真地望着他,让曾有志到了嘴边的否认之言又吞了回去,面色僵了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说话,也不敢再与她对视。
俞世宁和上官延看了曾有志的表情,还能不明白这是何意,赵未名说的是真的,那,那为什么?两人的表情过于直接,曾有志被看的有些气弱,但还是咳了一声,示意他二人别太过分了。
少年没等来曾有志的回答,似乎也并不在意,她接着说道:“马俊案的凶手不过是一把刀,是一个执行者,握刀的幕后主使,不能抓……是吗?”她顿了顿,又轻哂道:“大人,真相比之性命与仕途,孰轻孰重?糊涂些确实也好。”
曾有志听到她说“幕后主使”时只差吓得魂飞魄散了,但她又说“糊涂也好”时,他是真的羞愧难当。
做官看似手握权柄,可是只有做了才知道,无论多大的官,便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右相,甚至内阁的几位阁老、六部尚书,他们真的能够随心所欲的处事吗?
绝不能!
皇权至上,便是当今天子行事,亦有不能。
何况是他这个小小的三品京官?说是陛下心腹重臣,岂不知陛下的心腹重臣何其多矣!
他在这其中又算得什么……曾有志不由自嘲地道。
他沉默着,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俞世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未名,一时也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上官延是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过,虽然他不属于曾大人辖下,但两衙向来同气连枝,通力合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分得清的,这个案子到现在,即便他这反应再迟钝再木讷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只是这不是他该考虑的。大事他管不了,衙门的公事,他只需要做好他的“协作”即可。
赵泠音没有再多说,她端起茶碗,想到刚刚在那摞供词之中所看到的几番对话,冷冷地撇了撇唇角,抿了一口茶掩住了。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曾有志终于回过神来,朝上官延道:“你去门外看着,莫要叫人随便闯进来。”
上官延二话不说就出去守在了门口。
曾有志看了眼俞世宁,俞世宁忙道:“我要跟未名一起!”
说着还安抚地朝赵泠音笑了笑,赵泠音没有拒绝,抬手谢过他的好意,曾有志就装没看见他了。
他看着少年缓缓开口道:“按说是我将你……你们牵扯了进来,但你既点破了,我也不妨直说,此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赵泠音和俞世宁都不说话,只望着他。
曾有志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小赵公子初来燕京,或许不了解义安郡主的为人处事,俞公子应当知道,要说恶,她称得上是个真真正正的恶人,这些年她手上沾染的人命无数,做尽无数恶事……她死了,其实很多人都会拍手称快,就连本官也……咳……”
曾有志猛地咳了一声,正色道:“本官到现场时,看到义安郡主的尸体就想到了,凶手不管是谁,既杀了义安郡主,那应当是有杀她的理由,或者如小赵公子所说的动机,那三个动机:情、仇、财,这起案子,一开始就可以直接排除‘财’,至于‘情’,则在见到马俊的尸体之后,直接被本官排除了,纵使这是凶手费心为我们所准备的动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