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外人的“想法”何其可笑,她周玉英岂是这般容不得人的性子!
侯爷和老夫人只生了两儿一女,大妹十五年前就去了,二弟夫妇也才刚去,侯府的爵位本就是他们大房的,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害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
而且侯爷和老夫人都还活着呢,最多也不过是将来在泠姐儿出嫁时将二房的那一份财产给她,便是这样又如何?侯府不差这一份财,她和世子真是犯不着去做这蠢事。
只是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周夫人却是阻止不了外面人的想法的,她只能尽力照顾泠姐儿,保证她在长兴侯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为此她也开始学着外面的老太太信佛了,一天恨不能念上八百遍佛号。
她决心非得给做好了不可!便是不为外人的想法,也得为这府里的和谐,周夫人暗道。
其实对于赵其光夫妻的真正死因,周夫人一直是不知的,都说是路上遇到了山匪……却直到如今,官府那边也没给长兴侯府一个确切的说法。
却说这日,她娘家大嫂过来,悄悄地问她可知道星云观出事了。
“星云观?星云观会出什么事?”周夫人闻言眼皮狂跳了起来。
周夫人不是消息不灵通,只是世人对星云观之事讳莫如深,再加上最近她一心为赵其光夫妇的丧事操劳,又连着赵泠音的“病情”,府里闭门已经有段时日了。
这次周大嫂也是很久没见她了,周大哥便叫她来探望妹妹,这女人们在一起,无非是说些家长里短和闲话打发打发时间,这一说,周大嫂就想起之前家里的一个仆人回家探亲,她家原住在西郊,离玉华峰较近,所以偶然得知了这个没人敢传散开的消息。
都知道长兴侯府与星云观极有渊源,这不,周大嫂顺嘴就问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周夫人却一问三不知。
还在得知星云观被灭门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周大嫂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小姑子竟然真的一点风声也没收到,赶紧叫人喊大夫,心里是又急又怕,可别给小姑子急出个什么好歹来,怕的自是回家后如何向老爷交待,要知道周家老一辈都已不在了,周大哥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子,要是知道她把妹子给吓病了……周大嫂也想晕过去。
好在侯府里本就住着大夫,来得也快,只说是急火攻心,叫药童给取了颗安宫牛黄丸喂服下,又小心地给扎了一针,不过片刻,周夫人便幽幽醒转,眼神有些呆滞。
“妹妹?你怎么样了?”周大嫂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夫人转回眼珠看着她,也没有心情再留她聊天,淡淡地道:“嫂嫂先家去吧,我没事。”
周大嫂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满脸苦色,见她确实是没心情跟自己说话,便想着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探望吧。
当下也没再多说什么,更不敢劝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刺激她,起身告辞了。
屋子里的人都叫周夫人赶出去了,一时还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呜咽声,但谁也不敢进去打扰,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叫周夫人如此激动。
周夫人兀自伤心,二弟去时,说是侯府一半的天塌了,她还能安慰自己,还有另一半呢,可是谁能想到会这样?
千年古观,说没就没了?她不是不想知道原因,可是她一个内宅妇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看了一眼濯清院的方向,侯爷之前病的那般重,眼看着就要去了,现在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听说最近精神好了不少,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吧……她又安慰自己,好在侯爷还在。
最不济,也就是当个透明侯府就是了,只要长兴侯的爵位还在,以后肯定还会起来的。
周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般坚信着。
……
濯清院——
侯爷自打上次见过三姑娘之后,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最近精气神更是不错,就是手里的紫檀珠不离手了,赵德已经渐渐习惯了,当然,侯爷也是没有跟人解释的打算。
二爷夫妻过世后,侯爷严令府中上下闭门谢客,无事不得随意出门走动。
所幸府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一直这般倒也不会惹人闲话,便是他这个奴才也知道二爷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何况他的老主子……诶。
“侯爷,三姑娘今日去了荣安堂,不过老夫人没见……”
赵德小心翼翼地觑着长兴侯的脸色,发现他只是手中盘着紫檀佛珠手微微顿了顿,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他继续道:“老太太道,三姑娘体弱,无事便不要出来走动了……”
赵德说着垂下头,“三姑娘在院子里行了大礼,便回去了……在院门口正碰上准备去请安的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等人,几位姑娘愣在院门口好一会儿,周夫人匆匆赶到,让身边的嬷嬷亲自把三姑娘送回了玉清院……三姑娘身体不适,这会还发着烧,只吃了成药丸子,不让请大夫……已经歇下了……”
好半天,才听到上首的长兴侯道:“知道了。”
赵德有些惊讶,愣了愣,抬眼去看侯爷,发现他面上云淡风轻的,仿佛没在意他所说的话。
他躬身准备退下时,又听侯爷道:“荣安堂那边你多看着些……玉清院里面的事一个字也不能透出去。”
赵德垂首掩下眼中的错愕,应道:“是!”
看来,三姑娘始终是特殊的那个,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快步出了濯清院。
长兴侯扔了手里的紫檀佛珠,拿起茶碗准备摔,咬了咬牙又放下了,径直进了内室,打开墙上一角的机关暗格,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正是赵泠音给他的那药,他攥紧药瓶,冷哼了一声,啐道:“老糊涂!”
他自是知道这个孙女是假的,但今日之事,损的终归是他亲孙女的颜面,老了老了,还揪着从前那点子事不放,实在可恶至极!
看来,他得好好地活着,至少要见到吾儿大仇得报、死亦瞑目才行!
他气恨罢,极小心的打开那药瓶,倒出一颗玉色圆润且还透着股异香的药丸,没敢多看,直接放入口中,不过瞬息,入喉便化净了,他目中异色连连,闭了闭眼,感受了一番药效的神奇之处,再次睁开眼时,却已是一片清明。
将仅余下一丸的药瓶再次放在锦盒中扣合,放回暗格中,暗道:活该你没福气!
放好东西,他又坐了回去,捡起桌上的紫檀佛珠重新盘了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
第25章 找茬与解围
离刑部结义安郡主暴毙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赵泠音和俞世宁此时正坐在风波楼上的包间里喝茶。
这也是他们自上次一别之后再次聚首。二人默契的都没有提起刑部那十分荒唐而又敷衍的结案陈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结案并非刑部的意思,只是有人要让这个案子如此结罢了。
至于这个人是谁,那就见仁见智了。不是他们该管的,也管不了。
“听说曾大人上次回来后,告假了好几日,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俞世宁转着手中的茶杯有些玩味地道。
赵泠音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曾大人年纪是不小了。”
总不能说是气的或是吓的吧,上面那位可没那么宽和。
不过曾有志在这燕京府尹的位置上一待就待了十几年未曾动过了,想想还真不是一般的长久,她思索着,猜测这其中可能的原由。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俞世宁也都习惯了,伸手给她添满茶水,看向窗外。
风波楼是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往来皆是权贵富豪之人,听说背景强大。
不过风波楼倒也不负它本身的名望,酒好菜好,连这里面的景致也是极佳,确实赏心悦目。
看看时辰,也快午时了,俞世宁摸了摸肚子,对赵泠音道:“未名,咱们今日在这吃?”
赵泠音回过神来,看着他的动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
俞世宁心情愉悦的叫人进来点菜,这里他常来,根本不用看菜单,一连串地报了七八个菜名,都是素菜,又问赵泠音还有什么想吃的,赵泠音看他这般好兴致,无奈只好叫小二再加两个招牌菜,小二欢喜的应下,就退了出去。
“叫这么多,能吃完吗?”赵泠音瞥了俞世宁一眼,轻哼一声道。
俞世宁哈哈笑道:“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再者说了,这不是难得带你来一次,总得都尝一尝不是!也看看这里的饭菜可合你的胃口?”
赵泠音抽了抽嘴角,微微摇了摇头,却也表示受用了,俞世宁更加热情起来。
菜上得不慢,二人说着话刚要举箸,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一群人从外面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俞世宁见到来人,面上瞬间冰寒起来,赵泠音放下筷子看着俞世宁,这些人显然与他相识,而且可能关系并不好。
其中一个十八|九岁的锦衣男子先众人一步上前,大手拍在俞世宁的肩膀上道:“俞兄,怎么来吃饭不叫上我们?”
说完这话,像是才看到坐在对面的赵泠音一般,表情有些夸张地问道:“这位是……”
他说着话,一屁股坐在了赵泠音的一侧,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不善。
俞世宁咬牙起身,把他猛地一把扯开,眉头紧蹙,一副十分不耐的样子讥讽道:“风波楼没包间了?”非要来此扰人!
他说着话眼睛扫过那群一起不请自来的人,在看到其中几人时,脸上更多了些怒气,道:“怎么,范家这是没饭吃了?”要来抢别人的饭吃。
那锦衣男子一开始似是没料到俞世宁会突然动手扯他,这会站定后,忽略他那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话语,嗤笑了一声,道:“只是有些好奇是何人能让咱们俞大世子这般维护?”
说罢还斜瞥了赵泠音一眼,本正看戏的赵泠音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便是与俞世宁有过节,也不至于看他身边所有人都不顺眼吧?
不过眼前之人明显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只看俞世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便知了。
还不等俞世宁再次赶人,从外面又大步挤进来一个与这锦衣男子年纪相仿的蓝衣男子接话道:“对啊,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小公子,怎么以往从未见过?”
他也跟着那锦衣姚姓男子一般,不加掩饰地打量起了赵泠音,可见这二人差不多份属同类。
再加上他说话与动作都有些吊|儿郎当的,是个纨绔无疑了。
赵泠音淡定地端起茶先抿了一口,淡淡地道:“在下赵未名,二位公子有礼了。”
她口中说着客气话,其实并未将两人当本事,那二人见状不由微恼。
只是,先前那个锦衣范姓男子似乎更不待见后来插话进来的这个蓝衣男子,对他冷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不接他话。
不过那蓝衣男子对他这样的态度则是得意地笑了笑,视若无睹。
蓝衣男子见赵泠音自报姓名,不由在脑中反复想了想,赵未名?没听说过!
不过看俞世宁这般着紧此人,想必不是什么一般人。一时间,倒是没有再揪住她找茬了。
“范宾!姚子健!”俞世宁的好耐心算是没了,咬牙警告他们,“我说过,别惹我!”
今日出门又忘记翻黄历了,遇上这两个跟他不对付的,呸,真是晦气!
两方正僵持着,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身着竹青长衫的男子,他一进来,便叫人眼前一亮,其人面若白玉,气质若兰。
只听他开口对那二人劝道:“两位,何必为难这两个少年?大爷说了,他那边的包间大,你们都过去也能坐得下,尽可过去。”
可惜面对他的一番解围,那二人明显撇了撇嘴,有些不买账,但也没再说什么,对视了一眼立即撇开脸,异口同声地冷哼了一声,甩袖便离开了,原先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人也迅速地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
“多谢方大公子解围!”俞世宁上前道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赵泠音能明显听出他声音里的僵硬,对这个方大公子,最多也就只比刚刚那两人态度好上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摸了摸下巴,感觉到那位方大公子朝她看来,她扬眉笑了笑,朝他拱了拱手,没有出声,那方大公子似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对着她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不禁叫赵泠音有些吃惊:生得可真好!
倒叫她记起一首古诗: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她打量的目光被对方察觉到,他也只是对着她微微点头示意,眼中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只听他道:“世宁,大爷前两日还问起过你……”
俞世宁忙拱手道:“替我谢过殿下关心,不过些许小事,已经处置好了。”
方大公子点点头,又淡淡地道:“那就好。若是再有什么为难,不好与大爷说的,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多谢。”俞世宁客气道。
方大公子见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向一旁的赵泠音微微示意,便告辞离开了。
这么一会功夫,送走三拨人,饭菜早就凉透了,俞世宁先向赵泠音作揖道歉:“未名,为兄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
赵泠音知道这些与他并不相干,对方不过是想借她为难他罢了,自己不过是个筏子。不过,眼下她并不想掺和进去,故作为难状:“赔礼道歉的有些没诚意啊……”
俞世宁会意,知道她这就是翻篇了,瞬间大喜,忙唤人进来撤了桌上的菜,重换新的送上来。
本来以为赵泠音经过刚刚的事会没兴致不想再继续留下来了,此刻见她根本没作计较,还准备留下吃饭,他的一颗心就跟着放下了一大半。
闹腾了这半晌,本以为会没有胃口的两人,这会面对着刚刚送上来的一桌子美味佳肴,不由食指大动。
待用过膳食,俞世宁估摸着这会该走的应该都走了,他叫人换过新茶,对赵泠音道:“未名,你刚入京,不知这京中之人的底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着了坏人的道。今日为兄且与你说一说。”
赵泠音见他面上带着些许凝重,知道他是一番好心,倒不好开口拒绝他,遂感激地道:“多谢俞兄提点,小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