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当然不敢明说,不过便是说了,公子也不会怪他,公子便是这样的宽厚之人……
姚子佩刚刚在花厅里确实没明目张胆地拉拢人心,因为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人——坐在他后面的赵未名,哦,还有那个仿佛与他关系不简单的司天监少监明臻,都很有意思,他反正也有些无聊,就观察了一番,没想到竟发现了一个可能是秘密的秘密……
不过这个秘密在他这可能根本也用不上,想到这里,姚子佩的脚步比方才更慢了,太子的侍卫来禀报时,他隐约听到说张公子死了,他其实也不甚关心那张家小子的死是怎么回事,不过想到传闻之中的那些术法手段,赵未名、明臻……让他对这些事又突然有了几分兴致,这般一想,脚下又不由快了几分。
男子一时还没想到要用什么话来安慰公子,没想到公子自己不知怎地就想通了,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免叹服不已,公子的难处便是他这个做人侍卫的都知道,可偏偏姚家自己不觉得怎么样,天天恨不能惹上千儿八百的麻烦出来让公子给解决……诶,姚家啊……再抬头见姚子佩的人影都快要不见了,连忙往前疾行跟了上去。
……
走到半路,刘灿的肚子突然有些不适,可能是跟着赵泠音胡吃海喝的积了食,明臻便叫了常山跟文砚一起陪他去净房,常山知道他这是要避开刘灿与赵姑娘单独有话说了,爽快地应了。
“阿泠,今日该到的人都在,你看他们如何?”明臻见左右只有玉关一人在跟前,遂放心地开口问道。
当然,他问的不是那种意思,赵泠音自是也明白,她中肯地道:“各有千秋。论才气,自是方兰舟更胜几分……论敏锐机变,姚子佩更加令人惊叹……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赵泠音没说,明臻也没问,他只知道她对那些青年才俊最多也就是看戏的态度,这就行了。
“这样的两个人,将来若是联手,应是劲敌。”明臻略有些忧心,以他和赵泠音对阵那两党,可能还真会有些艰难。
不知何时起,他把自己跟赵泠音归为了“一党”,好在赵泠音不知道,也没在意,她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口中的语气却无比坚定:“联不了手,放心吧。”
他们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之局,便是他们两党想联手,那也要看依附于他们的朝臣各方是否同意,早已结下的仇,不会因为利益而消失,便是一时消失了,以后爆发之时才会更加可怕!
就像如今的长兴侯府……还有星云观。
再加上那位,他的种种行径都显示出了他的挑拨之态,或许在他自己看来这是君王的平衡之道,但这些极其明显地用意连她都能看得出来,那些人精子般的大人们难道会毫无所觉,未见得吧。
明臻一顿,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这里也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随即转移话题,带着几分歉意,低声地道:“阿冷,今日我不该冒险的。”
赵泠音知道他这说的是带刘灿一起出现在人前试探诸方的事情,刘灿是姑母赵嬛的亲子,长得不像刘家人,倒十分消似其母,与她阿爹也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他们的眼睛,非常相像,只是赵泠音今日出门前特意在眼上费了些功夫,现在看起来只有两分相像,但即便是这两分,也要看有没有聪明人注意到,并联想在一起了。
不过今日这一试,倒真让她发现这燕京城中的下一代,聪明人可有不少,蠢人装聪明人不易,但聪明人装蠢人可就要厉害多了!
这燕京城中简直是卧虎藏龙,她都有些兴奋了!
就说这姚子佩吧,本以为传言中的姚子佩多少有些名不副实的,没想到瞬间被打脸了,这姚子佩看着随性,什么都不在乎,实则敏锐机变,在场之人恐无人能敌,是比方兰舟更加不简单之人,不过他身上却有着比方兰舟身上更加致命的弱点,是他所赌输不起的。
有弱点啊,人一旦有了弱点就有了软肋,这可不甚好。
可惜了。
星辉璀璨,不会因哪个更闪更亮而永恒存在,该殒灭之时,便会应时殒灭,命数使然,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真是可惜了。
……
见她笑得有些欢畅,明臻脸上也带出了些许笑意,叫前面过来迎他们的侍卫颇有些莫名,要见死人了他们还能笑出来,这是有仇?还是无畏?
侍卫打了寒颤,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赶紧拱手,有些恭敬地道:“明大人,赵公子,尸体在这边,请——”
几人往前行了几步,只见那仿若翠绿屏障的竹林深处,挂着一个惨绿少年,令这原本无瑕的竹林多了一个不和谐的地方。
惨绿少年此时面色青紫,眼瞪得大大的,眼珠凸出,舌头长长的吐露出来,神情可怖。
只是这神情可怖之下,仍能看出那少年的五官精致,生得十分不错,就是体格上好似羸弱了些。
现场据说没有被人动过,太子的侍卫也表示太子吩咐要等曾大人到了才能将尸体放下来,赵泠音没有在意,她看着尸体转了一圈,听侍卫说这具尸体的身份,等听到“这是邢国公府的小公子张延志……”时,她眼瞳微缩了一瞬,看向那吊起的尸体,沉思起来。
第50章 张小公子
明臻抬手没让人上前去打扰她,侍卫只得站在一边,直过了半晌,他脸上的焦灼之气几乎溢于言表,那位赵公子才抬起眼,又朝那尸体望去。
明臻轻咳了一声,赵泠音才把眼神从尸体上收回朝他看去,迷蒙一下方才道:“我估摸着人死了约两个时辰左右,根据他的面色以及脖子上的勒痕等,初步可判定是死于窒息,表面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外伤,再具体的要等涂大验过尸之后才知。”
她说着,又问一旁的侍卫,“他身边跟着的随从可找到了?怎么说的?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侍卫先是被她问的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叫过一个显然知情的同僚过来把目前已知的都说了。
“跟着张公子的小厮找到了,不过被人打昏在了离湖最近的那个亭榭边……发现尸体的是茗园里的侍婢,当场尖叫了一声后就吓昏过去了,我们就将他们先一起安置在了亭榭里,方便……看守,想等曾大人来了再弄醒他们……赵公子若是需要我现在就派人去将他们弄醒了带过来?”
赵泠音有些犹豫,算着时间曾有志应该也快到了,还是等他来了再问不迟,不然还要问上两遍。
“等曾大人到了再带过来吧。”赵泠音道。
侍卫觉得她可能是怕曾大人说她越俎代庖,故而也没说什么。
赵泠音本来也觉得这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杀人案,但见到尸体、又知道了死者的身份后,她就觉得事出有异了。
张延志,邢国公的幼孙,不仅是幼孙,还是目前惟一的孙子。
不错,邢国公世子醉心山水书画,于女色上倒不甚上心,只生下一女一子。
次子张顷尚了公主,虽则夫妻不睦,但在男女之事上皆十分精通,张顷纳妾无数,福康长公主府上也有无数面首,可惜这么多年,两人之间却只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义安郡主,其他再无所出。
所以邢国公府也是子嗣凋零,而且距义安郡主死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月,现在这唯一的男丁也出了事……
由不得人不多想。
太子并没有吩咐人先去邢国公府报信,也是因为左右为难,当然,更多的还是想借由曾大人之手去报信,他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想插手进这种事中,避嫌避的有些过于用力了,她更愿意相信太子这是不想得罪人。
赵泠音轻哂,太子这般有些不厚道啊。
不过当下之事,还是叫她心中一沉,刚刚靠近尸体时,她又闻到了一股醉心花粉的味道,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再次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明臻上前靠近她低声问道。
赵泠音有些微妙地偏了偏头,轻声道:“有人又动用了禁术……不过,要等涂大来了,把尸体放下来确认了便知。”
这话一出,明臻立即反应过来,问道:“是反噬?”
赵泠音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跟老和尚说了吗?”
她说的是之前有人动用邪术之事,奉国寺是国寺,这种事就连司天监都没有奉国寺管起来名正言顺,毕竟司天监的实力在那,有些事确实做不了。
明臻闻言脸色一僵,默了片刻道:“师父他……他叫我‘顺势而为’即可。”
顿了顿,又道:“你不知道,奉国寺没有皇命是不能随意出手的。”
所以,这才是奉国寺的长存之道?赵泠音轻哂,了然,“老和尚没老呢。”
明臻闻言尴尬,这还是她第一次“夸”师父吧,不知怎地,尴尬之余,也有些受宠若惊。
又听她继续道:“我说的是实情啊,于修行之人而言,老和尚现在的年纪是不算老。”
明臻白了她一眼,跟她待久了,到底也学得有些随性了。
赵泠音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你师父叫你‘顺势而为’,你懂什么意思吧?好好干啊。”
明臻眼角抽了抽,觉得师父这次可能失策了,师父说“顺势而为”,不过是叫他看着办,不过在赵泠音这,那就成了叫她看着办。
一字之差,天地之别。
明臻坦然地承认他是有些色令智昏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她的,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真是你所想的那样,那这里怎么办?”明臻担心这具尸体会像上次义安郡主的尸体一般被烧毁,或是来不及带走,暴露出真实死状吓到人。
“不用担心,时间还早。”赵泠音不以为意地道,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这里面的表面凶手,也就是幕后之人顺水推舟所布上的棋子。
“不知这次动手的又是谁?”如果是个无名之辈那就证明对方的刀随心所欲,行事不讲究,那样才是最可怕的境地。
不过这次她却偏向于动手的是来参加文会之人,所以查张延志的行踪比较重要,这个交给曾有志他们更专业的人来办会事半功倍。
她只需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即可。
赵泠音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高吊起的惨绿少年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
临近午时,正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曾有志把手上的卷宗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准备溜溜哒哒地回府衙后堂去用膳,往常的这个时间,夫人应是早已经备好了饭菜叫人送过来了。
今儿早上他出门前,夫人还叮嘱过他,说是中午给他炖他最爱吃的铁锅大鹅,让他可别忙的忘了吃,要是这次不吃,下次就不给他烧了……这可真真是难得之极。
为什么呢?因为自打一年前太医说他上了年纪,最好膳食上要清淡些之后,夫人就已经很久很久没让他吃过这道菜了,想到马上就能吃上了,曾有志站在院子里都仿佛闻到了那股铁锅炖大鹅的浓香味儿。
今儿天气真好,碧空如洗,美!他口中哼着几句不成调的曲子,朝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去吃饭,自己往后堂去了。
“大人!”有人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
曾有志有些埋怨,又是什么事,非得赶在这午时来报,他极其不想回头应声,不过显然如此的话那人是不会罢休的。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茗园出事了!”
出事?茗园?有些耳熟啊,曾有志突然一个激灵,茗园?文会?对,是今日!他猛地转过身,疾走了两步,迎向问那来报信的官差问道:“你说什么?茗园怎么了?”
原本就急的不得了的官差被曾有志这么猛然的一个转身吓了好大一跳,尤其是曾大人这会还双目瞪着他,等他回话。
官差极力想说明,却还是打着磕巴道:“大,大人,茗,茗园,死,死人了……”
曾大人这几日心情实在欠佳,一身的糟心事儿,就没个完!
“说清楚!”
官差努力地镇定下来,一五一十的将外面那个太子身边侍卫的话复述了一遍。
曾有志咬了咬牙,往后堂极其不舍地看了一眼,狠狠一跺脚,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叫上涂大,通知衙门里的人赶紧集合,越快越好!”
官差领命跑走了,曾有志简直无语至极,他这是个什么命,连想吃口肉都这么难!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涂大和府衙的官差都等在了大门口。
曾有志上了马,一挥手,一行人就往茗园方向而去。
到了茗园,发现门口已经守着了不少的皇家护卫,看来应是几位殿下带来的人,他刚有些放下来的心,又微微提起了一些,但愿现场还能完整一些。
曾有志不敢抱太大的侥幸心理,下了马,等在门口的一个侍卫头领上前朝他一抱拳,道:“曾大人,殿下说不必特意过去拜见了,直接办案吧,最好是能尽快找出凶手,茗园里的人现在都还没放走一个呢……”
曾有志明白他的意思,不可能一直将这些人留下来,再加上太子和那两位爷都在,想叫他速战速决,也是正常的。不过到底能有多快,还是很先看过现场方知,当下他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本官知道了。”
但不保证能了结得多快,查案这种事,岂如儿戏?他往里走去。
不料那侍卫头领这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连忙又道:“对了,曾大人,现场那边因为怕您会来得不够及时,便请那位跟着您一起办过案的赵公子先过去了。”
刚要迈进园门的曾有志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幸好被身旁的官差给扶住了,他转向那侍卫头领问道:“你说什么?谁先过去了?”
侍卫头领有些莫名,只当他是年纪大了耳背没听清,就又重复了一遍,曾有志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他今日又是危矣!
他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小赵公子了,就是吧,这每次有她在的案子都略有些……诡异。
庆幸的是有她在,案子告破得倒也十分地顺利和快捷,就是吧,眼见几个案子都在他手中白送给刑部了,他这心里是真的有些五味杂陈,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