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那时,你真的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选择自己更想要的生活,那也是非常好的决定。”
小姑娘听完后若有所悟,她起身跟荀白露说了好多声谢谢。
职场上每个人都是忙碌的,没有人有义务或是什么去开解别人,所以,能遇到已经很幸运了。
小姑娘抿了下唇,有些羞涩的笑着:“其实学姐你是我的偶像,今天能跟你一起聊天,我特别特别高兴,真的很谢谢你,他们说的好对,你真的好温柔。”
荀白露抬手撑着脸,笑着问她:“谁跟你说的啊?”
“嗯,以前的学长学姐们,他们应该是你的学弟学妹,你在学校真的很出名。”
履历优秀,各种奖拿到手软,长的漂亮,偏偏还是那么好的性格,谁能不喜欢。
荀白露后面被她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去忙吧,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好,谢谢学姐。”
……
又是半个月过去,天还是冷的不行,最忙的那段时间过了,荀白露见着周末就能睡上一整天。
天冷,人身上的懒劲儿也犯了,她睡到起不来,饭也都是蔺知宋做,还得眼巴巴送到她面前让她吃。
有时候睡的迷糊了,坐起来也没什么意识,还能让蔺知宋一口口的喂。
陈嘉央有次来见了,还说荀白露:“你这样下去,跟阮明矜都有的一拼了。”
“你管那么多?”蔺知宋边泡茶边说他。
陈嘉央现在是最没有资格在荀白露面前嚣张的人,因为他能娶到老婆,完全是靠荀白露。
之前他跟阮明矜吵架,阮明矜三句不离荀白露,陈嘉央嘴贱那劲上来,跟她吵的厉害,把阮明矜气到了。
“要不是因为你跟我学姐关系近,我想着能近距离看我偶像,我才不跟你在一起呢!”
“你可终于说实话了,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娶她啊。”陈嘉央斜眼睨她。
阮明矜一点都不带避讳的:“我要是个男的,还有蔺知宋什么事,到时候你们俩就抱着头哭吧,一辈子娶不上老婆。”
“……”
给蔺知宋气的,什么涵养都不想要了。
“你到底能不能管管她?”不能跟女人发火,发在陈嘉央身上也是好的。
蔺知宋真的挺无语的,劈竹子干脆连笋一起砍了,哪里有这样的人。
再气又能怎么样,荀白露向着阮明矜,他跟陈嘉央一点办法都没有。
蔺知宋甚至不敢让陈嘉央单独带阮明矜过来。
回回都是叶池喻瑛连着一大帮人才好解决。
有一两回后,荀白露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她就问蔺知宋:“怎么最近老是不见冬至。”
蔺知宋也挺奇怪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在忙。”
他说的也不太确定,柏冬至,好像也没忙过。
他俩想起这茬后,当天下午柏冬至就约荀白露出去了。
堵车堵得很厉害,荀白露差一点就迟到了。
她跑过去,看见柏冬至跟平时不太一样。
她好像多了点人情味。
在陈嘉央没结婚以前,他们俩往那一站,活生生的雌雄双煞,看着都让人害怕,一张嘴更是不得了,说话戳的人肺管子都疼。
荀白露在她对面坐下,道:“怎么最近老见不到你,忙什么呢?”
“谈恋爱。”
“啊?”荀白露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遍:“谈恋爱?”
柏冬至笑着点头,身子还跟着晃了两晃,心情很不错。
荀白露挺好奇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啊?”
“你见过。”
荀白露皱了下眉,“我见过?”
“有几次你过来看见我那茶馆里不是有人来找我吗,就是他。”
“那个,警察?”荀白露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她没有看清楚过脸,只听见声音,从她这个声控的角度来看,很不错。
柏冬至眼神暗了暗,她掰着手指,喉头几转,道:“其实,他是缉毒警察。”
荀白露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了。
从任何方面来说,缉毒警察都是光荣的,伟大的,值得所有人尊敬的。
可是,从家人这方面来看,那就不一样了。
荀白露觉得这是个天大的难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
“冬至,你,有跟你父母说吗?”
柏冬至早料到她的反应,她所有的亲人知道后大概都会是这个反应,只是,他们远比荀白露更激动,冲动,会强烈的反对。
“我只跟你说。”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担心,这是人之常情,她明白,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哪管得了那么些。
柏冬至一句话就把荀白露的压力升到了最高,她说与不说,都不好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对那位先生来说是很残忍的,她很抱歉,但是,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的朋友陷于未知的危险当中。
“冬至,你,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我早就想好了。”柏冬至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也会怕,可是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白露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怎么说,感情这种事,永远都是自己做的决定才算数。
后面哪怕柏冬至在努力的跟她说话,白露也只能维持勉强的笑容。
她会很担心她。
“白露,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起码我现在很开心。”
今天这场是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荀白露始终郁郁不平。
到了停车场去,白露还是苦闷的状态。
是以那辆疾速向她冲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露你快让开!”柏冬至在远处高声提醒她。
荀白露被车灯闪到眼睛疼,肌肉僵硬,脚底发麻,想要躲开连力气都不太足,眼看着车离她越来越近,柏冬至从旁边冲过来,猛地将她拉开。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荀白露喘着气,大脑缺氧,瘫坐在一边。
“还好吗?”柏冬至吓都快吓死了。
荀白露被她扶起来,她还站不太稳,她极度缓慢的抬起头,看了眼前方。
那辆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有人走下来。
是荀时程。
柏冬至瞪大了眼睛,气上心头,直接开骂:“荀时程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真是疯子。
荀时程离她们不算太远,他怔在原地,没什么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看见了荀白露,他又看见了荀白露。
他想要她死,很强烈的欲望,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于是他拼命的踩油门,向她冲过去。
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撞死她。
荀白露平复了许久,缓到觉得好些的时候,她才看着荀时程,很认真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荀时程,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她以前一直觉得,荀时程揪住她不放是因为他睚眦必报,性格暴戾,可今天,他这样的举动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可能,真的有心理疾病。
或许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这一次,荀时程竟然听了她的话,他表情木然,看了她眼后,默默的点了头,上车,离开,正常又不正常。
柏冬至满脸的不解:“他到底怎么了?”
当一个人被骂疯子骂的太久,他可能,就是真的疯了。
第36章
躁郁症加偏执型人格障碍。
荀白露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荀时程的具体情况的。
他在医院检查的那一天, 得知病情后,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变化,从检查到结果出来, 他始终维持一种很平静的状态, 甚至在离开时还笑着跟医生说了谢谢。
回家后, 荀时程就告诉了家人这件事,依然平静。
他好像一下子褪去了所有不好的个性, 变得平和, 沉默,放空, 那全都是外人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荀家人终于恍然大悟,带他去医院检查看病, 他很配合。
医生说, 他的情况很严重, 大概已经有了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都没有人觉得他是真的生病了。
那天莫宛如在医院的楼道里哭,她跟荀何大吵了一架。
少年时期的荀时程其实也很阳光开朗, 虽然行事有些偏激, 总体人还是正的。
那时候看见周围有家庭不幸的朋友, 他就会更爱自己的家庭。
无论是写作文,向朋友描述,被他人问起, 他眼里的家庭都是最完美的, 母亲很温柔, 对他很好, 父亲很伟大, 照顾全家, 大家都说,他们家很好很好。
直到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他满怀期待的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做了多年的美梦。
原来在他一岁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出轨了,还和别人有了孩子。
那一刻,父亲高大的形象骤然崩塌,他还正处于青春期,性格躁动,更加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他看见一向恩爱和睦的父母面目狰狞的争吵,撕扯,他受不了的冲出家门,一个人哭了许久,有怨有恨。
好不容易回家了,看到的就是母亲自杀的场面,血流了满地,鲜红一片,家里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遭遇重击,拼命的打电话叫人,叫救护车,挽救母亲的生命。
那天的医院里,其实也有一位自杀的母亲,没能救回来,荀时程当时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也会失去母亲。
在医院的那晚,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等待。
他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发生巨大变化的,他变得暴躁易怒,看见荀何会觉得恶心,看到所有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会忍不住想杀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莫宛如还在养身体的时候,荀何把荀白露带回来了。
莫宛如很激动,躺在病床上骂荀何,一下子又恢复到了最初剑拔弩张的气氛。
荀白露躲在荀何的身后,荀时程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吞噬了所有。
他冲上去狠狠的掐住了荀白露的脖子:“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很多人过来拦,他被拉开后,荀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混帐!”
那是他第一次挨骂,挨打,被他曾经最崇拜的父亲。
他就是恨荀白露,是她和她妈造成他们家的不幸的,为什么要原谅他。
他一辈子也做不到。
荀时程住院期间,病情时有反复,发狂时很可怕,安静时更可怕。
他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冷静。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些年对荀白露的恨,欺负,辱骂,只是因为他得病了。
那不应该。
这样的家庭,到底是谁的错。
荀时程始终在纠结这个问题,他想的很痛苦,想的头都要炸了。
想不出来。
然后他自杀了。
和莫宛如一样的方式,割腕,大片大片的血在地上流着。
那就这样结束吧。
荀白露这么多年也是恨他的,她知道自己跟他之间是不可能和解的,可是当年仍然心存幻想,希望荀时程能够对她稍微仁慈一点,就一点,可他没有啊,他知道自己被蔺知玟欺负了那么久,他不说,静静的看,看着她有多惨,然后无声的嘲笑。
他甚至还要开车撞死自己,他也是坏人。
可是,他的坏,从某种程度上源于自己和母亲。
所以荀白露还是落泪了,只有一滴。
她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荀时程没有死,人在医院救的比较及时,可是他醒来后就彻底疯了,人也认不清,生活也不能自理。
荀家将他送去了最好的精神病院治疗,荀何花大价钱找专家来看。
莫宛如的身体是彻底垮了,总是病怏怏的,还要坚持着去照顾荀时程。
那个家,已经不能算之为家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荀白露在家里看书,那盆梨花又开了花,朵朵圆润可爱,一簇几朵,极尽妍丽。
荀时昱打电话告诉他,荀时程的情况有了些好转,偶尔能记起一两个人名,上一次他们去的时候,荀时程坐在医院的大树下,和老人玩着牌,忽然就停了下来,发呆许久,低声叫了句:“荀白露。”
她知道后,没有多说什么。
那天下午,她弹着琵琶,到手酸痛的不行才肯停。
蔺知宋就一直坐在她身边,不发表意见,她累的时候,让她枕一枕肩膀,她需要安静的时候,他就把空间留给她。
在他们的婚姻里,他们彼此了解,真正懂对方想要什么。
所以在荀白露停下时,他揉着她的手,道:“白露,我们去看看他吧。”
他们去的时候,荀时程坐在窗台上发呆,窗外有一棵梧桐树,枝桠正好能触到窗。
荀时程捏着一片树叶,眼神空洞。
他瘦了很多,以前算是健硕,现在可以说是形销骨立。
这里是四楼,坐在那里很危险,医院的护士告诉荀白露,他经常这样,怎么也劝不动,久而久之,大家发现他就是喜欢坐在那里,除了捏树叶并不干什么,他们也就不怎么管了。
荀白露跟蔺知宋慢慢的走近他,脚步声很明显,他也注意不到。
荀白露开口叫他:“荀时程?”
他也听不见,换了片树叶捏,一些叶子被他揉碎了,绿色的碎屑贴在他手上,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子,慢慢将碎渣涂满双手。
过了许久,他低着头,眼珠子转了转,道:“胡同里的那些孩子真烦,老在背后议论我们家,下次我见了他们,一定要狠狠的打他们。”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他骤然开口,荀白露还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