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最后在基地训练的时间了。
荣柏旬他们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桑榆垂眼看向电脑上的时间,感受着手腕的酸楚, 打算先休息。
她走出训练室, 轻轻带上门, 然后沿着楼梯一路网上来到了卧室。
进门前,桑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迟妄的房间。
房门是紧闭的,看样子没在里面。
桑榆抿起唇,打开自己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天气一冷下来,基地的暖气就全开了。
荣柏旬他们甚至宁愿穿短袖训练,都不乐意穿厚点,还坚称他们是易出汗体质,穿厚了容易出汗,影响训练。
所以桑榆平时在训练室也只套件卫衣,并且不加绒的那种。
这会突然回到冰冷的卧室,立马哆嗦了一下。
她把钥匙放在桌上,看到床头柜的暖气遥控器,立马走过去拿起来。
桑榆抬眼的那一瞬间,视线瞥到楼下一个熟悉的人影。
男人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外套,迎着冷风,他穿过楼下的小院,径直往基地大门口走。
桑榆眼神微愣,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果断抓过旁边的手机,给迟妄拨了个电话。
电话没响几下,很快就被接通。
她看见楼下的迟妄脚步没停,耳边响起他熟悉的嗓音,隐约有些暗哑。
“喂?”
“迟妄……”
桑榆沉默下来,在这瞬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干巴巴地问:“你去哪?”
庭院中,迟妄的脚步一顿,然后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精准地望向桑榆所在的窗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过了好久,桑榆才听到迟妄开口说了句——
“小乖,我外婆……快不行了。”
“……”
隔得太远,桑榆看不清迟妄脸上的情绪。
她看着迟妄肩膀垮下来,孤单地站在院中,脑中几乎就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桑榆的心忽地被刺痛一下,她拿起床上的外套,对迟妄说:
“你等等我。”
还没等桑榆走到房间门口,耳边迟妄出声打断了她。
“不用下来了小乖,还要赶飞机。”
迟妄的嗓音重归平静,他说:“别担心,我没事。”
桑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手机那头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两人似乎在并肩往门口走去,费耿长叹一口气才说: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迟妄嗯了一声。
费耿问:“跟谁打电话?迟烈还没接吗?”
“不是。”迟妄没回答费耿的话,转而朝桑榆说道:“我挂电话了?”
“好。你,”
桑榆张了张嘴,短暂地犹豫两秒,最终话锋一转,把原本要说的话改成了:“一路平安。”
迟妄匆匆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桑榆倒在床上,全身像被抽干力气般。她握着手机,盯着明亮的天花板发起呆,脑子里一团乱麻。
在这一刻,她恍惚间好像明白,面对亲人的离世为什么会伤心了。
从前桑榆不明白。
她认为人活着总有一天将会死去,而学会接受死亡,是每个人的必修课。
如果生前不懂得珍惜,那么死后掉再多的眼泪又有什么意义呢?
桑榆知道自己的思维过于理性。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从来不会伪装自己。
不管对方是问“奶奶以后都不在了你不难过吗”,还是被问“他们都说这个发型适合我,你觉得怎么样”等等。
桑榆一直都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回答真话。
可大多数时候,真话并不会换来他们的笑容。她小时候不懂,觉得大人们好奇怪,因为他们似乎不想听到真心话。
那他们想听到什么呢?
关于这个问题桑榆以前思考了很久,最后从书里得到了答案——
忠言逆耳。
所以有时候,桑榆觉得自己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
哪怕因而被其他人说太自私、太冷血。
她到今天也没改过。桑榆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更不想活在别人的眼中、被他人掌控情绪。
那样太累了。
不仅要伪装自己,还得去猜测别人的想法,和顾及别人的情绪。
她只想活得简单点。
眼里就装自己在乎的人就好,每天开开心心的。更何况心底早就有了想法和答案,那么得到别人的认可也就不是必要了。
桑榆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时候跟别人的想法不同。
可在战队里待这么久,自从知道纪星洋之前的经历,了解迟妄的过往,以及看到哥哥因为她参加节目而生气时。
她逐渐懂了。
从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大家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选择和决定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
没有人规定名利双收才叫有意义的人生,总有人会在忙碌平庸的生活中,追求心灵的一方净土。
桑榆不知道迟妄上一次面对家人的离世是怎么过来的。
但她想,在迟妄决定打电竞时,可能从未想过要名利双收,或许他只是为了活下去。
仅此而已。
桑榆眨了眨眼,脑海里回想起很多关于迟妄的事情。最后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的,居然是他那辆老款黑色大众车。
以及第一次认识迟妄时,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桑榆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电脑对面那个不到二十岁的迟妄,是用什么表情跟自己说完的这番话。
很奇怪。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桑榆轻轻叹了口气,她翻身侧躺过来。
然后拿起耳边的手机,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点击迟妄的头像给他发消息,桑榆先一步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
【比赛先交给你们,我会尽快回来。】
桑榆的目光落在“尽快回来”这四个字上,停顿许久,最后才给迟妄回消息。
她没回太多话,安慰的也没有,只有简单地一句:
【好,我们等你。】
-
飞机票是隔天的。
从早上开始,基地就一直不见迟妄人影。荣柏旬敏锐地感觉到出了事,当即就找到费耿问清楚。
俞小波和费耿也无心隐瞒,直接把迟妄外婆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他们四人。
听到迟妄的外婆因为摔跤而脑溢血时,大家都沉默下来。
没人开口说话,训练室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荣柏旬才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他抬头盯着费耿看,问道:“那队长,还会回来比赛吗?”
费耿沉默了会,摇头答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
这话一出,训练室里如死一般的沉寂。
荣柏旬咬了咬牙,转过身去,什么也没再问。
“我知道了。”
之后一整天下来,气氛都始终沉闷着。
晚上七点,一行人抵达了韩国仁川。桑榆的行李被荣柏旬他们抢去提着了,她就背着一个双肩包,沉默地走在队伍的后头。
韩国的天气要比魔都冷太多,寒风瑟瑟。
桑榆双手插兜里,然后把下巴埋进卫衣里。
在街头等了不到五分钟,他们便坐车前往主办方安排好的酒店。
坐电梯上楼时,正好碰上下来的rk战队。
双方教练和经理,以及路沉马上聊起来
孟川澜的眼神在荣柏旬几人身上流转片刻,最后落在桑榆身上。当他看见桑榆穿着单薄的灰色卫衣,明显被冻得发红的小脸,默了默,抬手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套到她脖子上。
“过来不看天气预报?”
“……”
桑榆抿起唇,没反驳。
她低眼看向孟川澜那条灰色的围巾,心思早已飘到了千里外。
孟川澜注意到桑榆没精打采的,马上就知道她在想迟妄了。
他今天下午才知道这件事。
在酒店里删删打打半天,然后什么也没能给迟妄发过去。
孟川澜轻叹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桑榆的脑袋,稍微俯下身轻声安慰道。
“明天就要比赛了,别想太多,晚上回去睡一觉。你们的队伍还需要你指挥,好好发挥,别让他失望。”
见哥哥提到迟妄,桑榆有些动容。
她乖乖点头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好小孩。”
两人没再多聊什么,孟川澜便跟着自己的战队走了。
电梯门关上的前几秒,荣柏旬忍不住抬头看向孟川澜的背影。
男人穿着风衣,肩宽腰窄。那穿搭乍一眼望过去以为是韩国本地人,但仔细看长相,就能发现是标准的中国男人五官。
视线被电梯门彻底隔断,荣柏旬皱起眉,接着又低头看了桑榆一眼。
心中有十万个疑惑。
最终迎上桑榆的眼神,却什么也没问出口。
今年PGC的赛程跟去年是一样的。
总共有32支来自全球各大赛区的顶级战队,进行小组赛、半决赛,再到最后的总决赛。
从九号开始,也就是明天。
32支战队会被分为两个小组,小组1和小组2,然后进行组内赛和淘汰赛。
每个小组的组内赛只有一天,总共六局。
所有战队能表现的机会都在这六局里。小组赛前8的战队自动晋级半决赛,而后8的战队就要参与第三天的淘汰赛。
淘汰赛前8的队伍晋级半决赛,后8遗憾出局。
所以小组赛的晋级名额只有前24。
而到半决赛时,小组赛积分会被清零。
24支战队分成三个小组:小组A、小组B和小组C。
同样每天六场,进行共三天的循环赛,总积分排名前16的战队晋级总决赛。
桑榆他们战队在小组赛里分到的是小组1。
很不幸,没有机会给他们调整心态的时间,明天就要上场比赛。
据费耿所知,小组1的战队里不止韩国战队ZK,还有一个比较厉害的欧美战队。
因为迟妄的临时缺席,他们匆忙吃过晚饭后,就被费耿叫过去开会。
微风跟荣柏旬和纪星洋的配合,倒也还看得过去。
但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桑榆都被迟妄拉出去单独训练指挥和近战能力,她跟微风一起训练的次数不多。
至少在费耿心里是没合格的。
加上PGC的比赛地图跟平时不太一样,第四局的米拉玛换成了萨诺。
费耿实在有些担心他们四个能不能打好。
要是还没等到迟妄回来,小组赛就被淘汰了……
费耿看着眼前一直沉默的四人,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就到这儿,明天还有比赛,你们先去休息吧。”
“好的。”
荣柏旬也跟着叹了口气,第一个走了出去。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费耿看着他们稀稀拉拉地走出去,开口叫住了队伍最后的桑榆。
“桑榆你,”
费耿犹豫了半天,始终没狠下心来问出口,“算了没事。”
桑榆抿了抿唇,她盯着费耿看了好一会,最终主动开口道。
“小组赛我们不会淘汰。”
闻言,费耿倏地抬眼看了过去。
面前的桑榆神色淡淡,眼底没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却果断又坚定:“我答应过迟妄,就不会输。”
“……”
费耿表情一顿,他看着桑榆的眼神都带上了激动,莫名就被相信这个十月才满19岁的少女,给说服了。
“嗯。”
他重重点头,“一定不会输!”
……
北京时间2020年11月9日,晚六点整。
PGC小组赛第一天正式开打,屏幕上先是各个战队打之前放狠话环节的视频。
约莫七分钟左右,随着画面切回到国内两个解说身上,男解说率先开口说道:
“好了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2020绝地求生全球总决赛的现场,我是解说谢征。”
女解说紧跟其后,“我是解说桃子。”
两人没说太多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没聊几分钟,小组赛第一把艾伦格地图便开始跳伞了。
屏幕上,小组1里的十六支战队开始跳伞。航线是地图中央穿过落入海中,代表PDS战队的红标更换了以往的跳伞地点,笔直地跳向了G港。
此时,G港上城区已经有一队跳过去了。
桑榆指挥着荣柏旬和微分改跳下城区,自己则和纪星洋跳了集装箱附近。
纪星洋自觉地去找附近的车点,先把车开了过来。
桑榆在集装箱上游走,不断地搜索着物资。
纪星洋开着车过来后去了内三仓。
桑榆把靠近内三仓的几个集装箱留给了纪星洋,然后转身去了高架。
没有上帝视角的他们都还不知道上城区那边的战队是ZK,而还没等所有人搜索完物资,ZK战队的四个人就开着车过来了。
正好碰上还搜索物资的纪星洋。
纪星洋听到车声,马上从集装箱上跳了下去。
但ZK的狙击手已经眼尖地发现了纪星洋的位置,他似乎报点告诉了队友。
然后紧跟着,ZK的四个人便下车去围攻纪星洋。
等桑榆从高架下来赶过去,肯定已经晚了。于是她选择装上八倍镜,用98k瞬狙击倒了一人。
她这个位置肯定是逃不掉的。
于是桑榆隔着升起的烟雾,连打带补打死了ZK那人。
“榆姐你等等,我们马上过来。”
耳麦里,荣柏旬的声音有些着急。桑榆沉默两秒,开口阻拦他,“不用过来,直接开车跑吧,我们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