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要是面子的。
这件事儿是她一手促成,现在自己也确实爽到了,总得放下架子哄哄他。
钟吟把手机放到一边,主动又乖巧地窝进男人怀里,讨好似的保证道:“不笑了,我让涵婧不要往外说了,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那沁着香气的娇躯一靠近,江放就下意识地抱住她,动作根本没过脑子。
她的态度那么软,身体也那么软,搞得他完全没理由继续生气。
但刚才那事儿实在过于丢脸了些。
在钟吟面前,他再怎么服软都没问题,但是怎么还把脸丢到别人那儿去了。
……
江放沉默了半晌,始终觉得抹不开面子,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钟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被哄好了,只看到男人的面部线条依旧僵硬。
她眨巴着眼睛看他,犹豫了许久,才抬起头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词穷地道:“你别生气了嘛。”
江放:“……”
声音那么甜腻就算了,还冲他撒娇。
操,他才刚洗完冷水澡。
江放闭了闭眼,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平复了一会儿才道:“茵茵,你叫我一声,我就不生气了。”
这个要求提得好奇怪。
钟吟一脸懵然地叫了他一声:“江放。”
江放的唇瓣碰了碰她额头,嗓音嘶哑:“不是叫这个。”
钟吟一愣:“那叫什么?”
“叫老公,”男人的唇角浅勾,指尖在她下巴上缓慢地摩挲,引.诱道,“茵茵,叫老公。”
“……”
这太羞耻了。
钟吟麻溜儿地从他怀里逃出来,捂着脸拒绝:“不要。”
江放姿态倦懒地靠在床头,看小女人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调侃道:“上次不是承认过了吗?”
“……”
闻言,钟吟手脚并用的逃离姿势一时顿在原地。
她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上次那怎么能叫承认?
明明是他套路她。
这事儿他不提倒好,一提她就觉得憋屈。
想到这儿,钟吟脸上的表情蓦地垮了。
她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说——
“一八三九,江放,你还有脸说?”
“……”
这小祖宗翻旧账的本事是一等一的,今晚这句“一八三九”被她嘲成梗,以后但凡自己有哪里惹她不开心了,只要她喊一句“一八三九”,一切就都成了他的错。
行。
供着,哄着。
还能离咋的。
江放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
钟吟生气了好几天。
当然,不是一句“老公”的原因,主要是江放当天晚上的“礼尚往来”把她欺负得太狠了些,一点儿也不懂得节制,让她次日难受了一整天,总得禁他一段时间以长记性。
为表态度,两人这几个晚上都是分房睡的。
直到江放快要把自己熬枯萎了,才终于等来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肾移植手术后,苏锦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再过没几天就出院了。
钟吟特地跟人调了班,和江放一起到S市去接她回来。
当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白云闲散。
钟吟很久没见到苏锦笑得这么开心。
母女俩手挽手走在前面,江放和钟和川提着东西跟在后面,画面和谐。
苏锦望了眼天空,对钟吟说道:“茵茵,爸爸妈妈想过两个月就搬到舒港去养老,你觉得怎么样?”
现在钟家内乱正盛,动荡在即,三代人针锋相对。
钟文丛大势已去,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管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么子,钟和川和苏锦已经打定主意趁机从钟家搬出去住。
上次在手术室门口,钟文丛就曾说苏锦想去舒港,现在两人做好准备搬过去,钟吟当然开心。
她点头道:“我觉得挺好的,那里空气好,气候也好,四季如春。”
苏锦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爱抚着女儿的头发,说:“就是和A市离得有点儿远,妈妈总觉得舍不得你。”
“虽然你从小到大都是个独立的孩子,凡事靠自己,离开爸爸妈妈也依然样样都能行,但是妈妈还从来没有离你这么远过,就连想来看你一趟,飞机都得两个小时。”
钟吟莫名被这话弄得有点儿伤感。
她想说“我有空就会常常过去看你”,可是医生的工作性质特殊,她没办法将这样的承诺说出口。
钟吟把喉间那股哽咽的话压下去,轻声道:“现在不是都能视频了吗。”
苏锦笑着点了点头:“也是。”
“那你们还回钟家吗?”钟吟问,“是不是还有东西在那里?”
苏锦摇头道:“不回了,我和你爸爸已经让王姨把重要的东西都偷偷打包好寄过来了,至于大件衣服之类的东西,不要就不要。”
钟吟:“好。”
之前江放已经跟两位长辈联系过,告诉他们在搬去舒港之前,可以先住在新春居,这会儿,一行人下了高铁以后,便直接往那处赶。
钟吟只知道江放把这里买了下来,可直到进门才发现,他竟然还把这里全部重新装修了一遍。
难怪他隔了这么久才告诉她。
新春居的房子是68平米的小户型,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居住面积摆在那里,即便五脏俱全,也还是一只小麻雀,原本这里的家具摆放拥挤,到处都显得狭窄,钟吟完全当成单身公寓住。
然而,江放请专业的团队重新设计装修过一番以后,家里变得焕然一新,该有的家具一样不少,但都做了重新排列组合、以旧换新,视觉效果上显得宽敞了许多。
新装修的房屋很少用到油漆,主要以浅咖色的实木装点,配上大量的绿植、白墙和暖色调的灯光,简约温馨而不失格调,很适合一家三口居住。
江放天天和苏锦聊天,当面聊不了就手机上聊,几乎无话不谈。
这里的装修样板图早就问过两位家长的意见,此时惊讶的,只有钟吟一人而已。
她愣在原地好久,才讷讷地对他说道:“江放,谢谢。”
江放侧眸看她,随口道:“跟老公客气什么。”
-
一家四口一起在家吃了顿午饭。
今天钟吟难得有空,从新春居出来,她又和江放一起去江宅走一趟,拜访过江乐鸿以后,才回到景岳天澜的别墅。
从S市回来以后,钟吟已经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好久。
手术室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医生们每天都忙得团团转,钟吟脑袋里记不得别的事儿,直到看见朱静雨朋友圈里发的大合照和培训奖状,她才反应过来,算算日子,医院里派去E市的培训大队也已经回来好几天了。
虽说退出培训去陪苏锦做手术是必然的选择,但因此错过后半程的培训会,钟吟仍旧觉得有些可惜。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坐直了身子。
在离开E市、去S市陪苏锦做手术之前,钟吟的培训导师俞波带着她参与了一台左右半肝离断手术。
这台手术的临床经验少,导师建议她回去研究手术的过程回放视频。
钟吟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就开始看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一直被搁置,直到忘记。
现在她想起来了,赶紧翻出聊天记录里的视频来学习。
……
江放今天立了两项功。
除了带钟吟去把爸妈接回A市以外,新春居那套重新翻修过的房子也给了她一个小惊喜。
依照两人这么久的相处经验来看,江放能百分之百肯定,自己今晚能跟老婆同床睡。
甚至还能占点儿小便宜。
有了这个想法,江放心情无比愉悦地洗了个澡。
在她卧室的浴室里洗的。
小女人不知道在干什么,专心致志地靠在床头看手机,任他在她面前晃了几趟,她也没说一个“不”字。
江放觉得这波稳了。
他从另一侧的床沿上去,掀开被子躺到钟吟身边。
正准备把人揽到怀里靠着,江放突然脸色一变。
他看到了钟吟手机视频里的内容——
超清近景下,干枯的人体皮肤被掀开,内脏乱七八糟地冒出头,几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正拿铁器拨弄着。
那内脏一片猩红,夹杂着虬结可怖的黄色和肉粉色,油光闪亮、猩痕遍布。
带着手套的手往内脏里拨弄了几下,画面中露出了黑色蠕动着的污点,和密密麻麻的血管肠道缠绕在一起。
……
这简直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江放立即从胃里升腾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抑制不住地骂了句脏话,人也下意识地离了钟吟半米远,脸色瞬间青了。
视频还在播放着。
钟吟被他的大动静吓了一跳,立即转过头去看他。
她知道江放今晚肯定要来跟自己睡,但他现在这幅花容失色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女人按下暂停键,关切地问:“怎么了?”
江放没答,只一言难尽道:“你在看什么东西?”
“手术回放呀。”钟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她天天对着这种场面,早就习惯了。
“……”
过了一会儿,钟吟才恍然大悟地说:“你觉得恶心?”
江放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钟吟嘟囔了一声,“这台手术八个多小时,我一天肯定看不完,得看好几个晚上。”
她看着进度条算时间,一脸认真地估摸着问:“要不……你十天以后再来跟我一起睡?”
江放:“?”
十天,简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分离。
更何况他才被她晾过好几天,再叠上这十天的话,算起来得独守空房半个多月。
不可能。
她想都不要想!
江放薄唇抿成一道利线,语气很沉:“不行。”
钟吟往旁边瞥了一眼,男人依旧是面如菜色。
出于好心,她真情实感地劝了一句:“你真的不用逞强,正常人都看不了这个。”
江放毫不犹豫地接话道:“我不正常。”
钟吟:“。”
钟吟一言难尽地哽在原地,过了几秒,又转回去继续研究手术视频了。
“那随便你。”
“……”
空气很沉默。
钟吟不准备管他,任由他逞能。
更吓人的画面还在后头呢,到时候被吓住了,自己就知道跑了。
一旦进入状态,钟吟就十分专注,两耳不闻窗外事,戴着耳机研究视频,脸上的表情宁静淡然,仿佛看的是一支旅游纪录片。
而另一头的江放则与她截然相反。
男人强撑着看了一分钟,浑身就已经立满鸡皮疙瘩,面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要说烟酒,他可以为了她戒,但像密集恐惧症这样生理性的排斥,实在很难克服。
江放的状态已经异样连专心致志的钟吟都受到影响了。
现在正是放到最令人反胃的片段,黑色颗粒被放大,在镜头里蠕动着。
即便对于钟吟这样看习惯了的医生来说,也觉得有点儿恶心,不过她可以接受。
钟吟再次把视频暂停掉,一脸疑惑地看着男人咬牙隐忍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能看懂吗?”
江放直白道:“不能。”
“那你一直陪我看视频干嘛?”钟吟边说边重新戴上耳机,又把小脸转了回去,“要是不想自己睡,你可以边打游戏边等我,为什么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
江放没说话。
过了两秒,男人倔强的视线还没有移开。
钟吟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不及上回删好友的十分之一。
本想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但想到江放那副花容失色的模样,钟吟又莫名有些心软。
她抬起左胳膊,摸狗勾似的摸了摸男人的头发,随口嘟囔了一句:“不要看了噢,乖。”
江放:“……”
-
钟吟明显地感觉到江放这几天比平时要更忙一些,总是等到她快要睡下的时候才上床。
而她这几天又恰好在研究手术视频。
这就很微妙。
他总不会怕到连躺在她身边都不敢了吧?
这个想法令钟吟的内心冒出一股难以自抑的兴奋感,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我比你厉害多了”的骄傲感。
就在手术视频即将被看完的前一晚,钟吟比前些天提前了半小时收工。
江放这几天晚上都在卧室的小书房内加班,她掀开被子,悄咪咪走过去。
书房内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发出的声响。
四下灯光明亮、干净整洁,男人穿着一身宽松闲适的家居服,慵懒靠在椅背上浏览文件。
在钟吟的感知里,江放这个名字就是和声色场所捆绑存在的,极少见他这样专注于工作的状态。
下颌分明、五官精致,剑眉微微蹙起的样子显得深邃而迷人。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认真起来十分有魅力,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要是穿着西装就更好了。
女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而后,蹑手蹑脚地从背后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