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优优斜着那双美艳的眼睛,哦吼一声。
陈向晚拿枕头丢她,嘴硬着说:“快点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好看,而且倒是你——”
她拧起两根眉毛:“段祁琩今天问我,说联系不上你了。”
一提到段祁琩,凌优优立马没气了似的,直接瘫在陈向晚的床上,用被子盖住脸:“别和我提他了,烦死了这人。”
陈向晚挑眉,镇定的回头整理衣服,道:“是吗?我看你到是还挺喜欢他的。”
凌优优隔着被子,闷闷道:“他就是二傻子一个,算了算了,我回他消息就是了,我来给你找衣服,保准把我们晚晚准备的漂漂亮亮!”
这次陈向晚哦吼一声,凌优优掀开被子,漂亮的眼睛迎着旺盛的欣喜,水光十色的哼哼:“小丫头,学坏了。”
俩人闹到十点,凌优优才离开。
陈向晚送她出门,看着她身影走远了,才慢慢的背着手,扫过安静下来的小区,嗡嗡随着风声震动的树冠,以及挂在天上的,明亮的月亮。
陈向晚嘴角微微弯了弯,她手臂一痒,低头一看,蚊子正神神叨叨的准备叮人。
陈向晚嘟着嘴巴拍掉,这才汲拉着拖鞋,慢慢上楼。
陈父陈母一般十点钟就睡了,陈向晚动作很轻,转身却看见陈父陈母都在,坐在餐桌两侧,眉头深深皱着。
陈向晚心跳了一下,她微微抿下唇,装作自在的上前:“爸妈,怎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陈母抬头,视线在幽幽灯光下显得苍老又宁静,可她一开口,陈向晚就感觉到所有肌肉骨骼全都瞬间紧绷起来。
“晚晚,爸爸妈妈分析了一下你最近的成绩,很不错,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陈向晚努力让自己微微弯着嘴角,低着视线看自己的脚尖。
陈母顿了一下,陈父看了她一眼,沉声开口:
“晚晚啊,年轻人好玩,爸妈都知道,而且你刚来到这个城市一年,肯定有很多新奇的东西想和朋友体验,但是就这两年,能不能下狠劲,好好的读读书。”
陈母紧快放慢语气:“不是不让你玩的意思,是让你用用功,咱们能多学一些时间,就比别人多些胜算,对不对?”
陈父声词严肃:“你别老溺爱她!该说清楚的就是要说清楚!晚晚,优优那孩子人是不错,但是你看看她们家、她自己也是个不好好学习的!从今以后少和她这种人来往吧!”
陈向晚张了张嘴,她想为自己的朋友辩解,最后却哑口无言,用力低下头,手握得紧紧的。
她其实不是个表象温温柔柔的南方孩子,实际上更像是一头小倔驴。
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够努力了,除了周五,以及和凌优优出去的休息日,基本上都会看书看到十点。
凌优优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学习。
可她低着头,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老旧的电灯发出噼啪的声响。
陈母柔声劝道:“晚晚,你要和优优玩,我们也不反对,只是高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是个聪明吃过苦的孩子,肯定能明白,是不是?”
明白——
她要明白什么!
陈向晚紧紧握着身侧的手,压抑的气氛和空间让她生出一股逆反心理,冲着血液,不管不顾的喊出口:“我要明白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飞虫撞上灯泡,噼啪一声,碾做尘埃。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视线不受控制的变得潮湿,陈向晚攥着手,抹了把眼睛,她低低的道:
“我先进去了。”
她没等陈父陈母的反应,快速的朝着唯一的自己的空间跑去。
陈母愣了几秒,立刻起身追上去,却被挡在了门外。
她在门外拍门,叫着陈向晚的名字,陈向晚背对着靠在门上,咬紧了嘴巴不出声,视线一片模糊。
陈父在门外拍着桌子吼:“别管她!我们哪点说的不对!”
陈母低声着急的叫他别说了。
搞笑视频还在不停的发出尖锐的笑声。
混着飒飒的风响,乱糟糟的。
一切都乱糟糟的。
陈向晚不管不顾的埋头闷进被子里,把自己团起来,憋到呼吸不顺也不愿意出去,就好像这样就把自己藏在壳里,不用面对任何问题。
这是自陈向晚来南宁,第一次直面和父母之间的冲突。
双方都筋疲力尽,愤怒冲冲,撕破了原来努力维持平和的假象。
她原本以为——
原本以为都在变好了。
陈向晚咬住唇瓣,大脑混混沌沌的,全都是陈父的喊声和陈母默认赞同的模样。
她就不应该来的。
如果她不来,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现。
“嗡嗡”
隔着被子,床头的嗡鸣声传导到陈向晚耳边。
她紧闭着眼睛,用力喘息了两下,想着可能是凌优优找自己有事,努力着气让气息平和下来,细白的手腕伸出被子,勾到手机后就又缩回被子中。
陈向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看手机。
陈父陈母的话沉重的像是大锤子,来回嗡鸣警示着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知道要努力学习,也已经在努力了,但是这一切在陈父陈母眼中似乎都还做得不够。
她还能怎么做呢?
他们两个生了她,却只见过她三十二次,直到十六年之后突然把她接到城里,平和假象之下,只有对她的要求,没有半点关心。
她们知道自己刚来南宁时遭遇过的针对、白眼、□□裸的嫌弃吗?
她们不知道。
而陪她度过那段日子、教她勇敢反抗的,只有她们看不上的凌优优。
昏暗的屏幕光线投射在紧闭的双眼上。
手机又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嗡嗡。
睫毛轻轻颤了颤。
陈向晚睁开眼睛。
的确是凌优优发来的信息,但在那条信息之上,“陆知寒”三个字明晃晃的挂在上方,就好像悬吊的明月,让人恍恍惚惚。
蜷缩在一起的心脏被重重锤了一下。
陈向晚眼角是红的,脸也是红的,额角闷着湿透的发丝,她狼狈的点开锁屏,凌优优的消息马上弹出屏幕,是一条飞舞吐火的小龙,写着“小公主,明天玩的愉快!”
陈向晚盯了很久,然后破涕而笑。
她手指紧紧捏着手机,返回,然后看向上一条信息。
陆知寒给她发了一个表情包,
“恶龙公主抱着一只鸭子,鸭子嗷嗷叭叭,举着一个牌子,动图循环着三个字‘对不起鸭”
“嗡嗡”
“小恶龙,晚安。”
陈向晚慢慢咬住了唇瓣。
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侧躺着,像是要把手机攥进身体一样。
如果她不来,就不会认识凌优优,也不会认识——陆知寒。
如果代价是这两个人,那她愿意无数次循环,也不会放弃来南宁。
至于父母——
陈向晚紧闭着眼睛,她在心里赌气的恶狠狠的想,没关系,不管他们怎样对自己,她都不会在意。
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从他们把她从出生就扔在村里开始就该知道了。
他们从来不在意的她,在意的只是一个可以养老的工具。
更不会——
更不会浪费精力来了解她。
颤动的睫毛紧紧闭合在一起,陈向晚死死咬着唇瓣,半点声音没有泄露出来。
她其实很羡慕。
羡慕那些从小生活在正常的家庭中,能和父母无话不谈的孩子。
门内一片漆黑。
门外亮灯满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亮光逐渐暗下,陈母在昏暗中扶着陈父的肩膀,闷闷的啜泣了两声。
她用柔软的声音埋怨:“你和孩子生什么气?”
陈父站在黑暗中,常年劳作的脊柱微微有些躬着,他从裤袋中拿出一只卷的烟,混着岁月年纪的手微微抖着,没点。
半天,哑着声音说:“我就是想让她——让晚晚过得好,别再过咱们的日子。”
陈母锤着陈父的肩膀,压抑的哭声更大了。
第20章
脑袋昏昏沉沉的。
清晨的微弱阳光投射在拥挤的小屋里, 小床上是一头海藻似的乌黑长发,一节白皙的手腕埋在下方,挣扎着动了动。
陈向晚费力的睁开眼睛, 稀薄的碎光有些刺眼,她眨了眨泛酸的眼睛, 从床上爬起来,呆呆的撑着手臂。
昨晚和陈父陈母的争吵猛得涌入记忆, 她抵着被褥的手指唰一下抓紧了。
她——
她竟然真的把那些话说出口了!
陈向晚心脏剧烈的跳动, 她轻抿着唇瓣, 泄气的扣了扣被子。
话已经说出口了, 既然收不回来,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定陈父陈母早已经看她不顺眼了。
她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本身就是陌生人。
陈向晚硬气的想, 心底却微微泛着酸意。
青春期的叛逆让她硬气的无视掉心底的愧疚,从床上跳下来。
她摸着凌优优给她选好的白裙子, 眼睛又开始不争气的湿润。
陈向晚用力吸了两口气,翻过来墙上的小镜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看了看,除了眼睛有些红,看不出别的不正常。
她对着镜子中的女生,拍了拍脸,挤出一个微笑,
“玩的开心呀,陈向晚。”
—
话是这么说的, 可临出门, 陈向晚依然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
客厅里没人, 陈向晚很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厨房响起开门的声音,老旧的门和地板紧紧贴合,每次都需要搬着把手才能顺利打开,还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陈向晚垂着视线,咬着唇瓣看过去。
陈母拿着大饭勺子,试探着对她笑了笑,柔声说:“晚晚啊,怎么醒这么早,正好饭快好了。”
陈向晚别过脸,不自在的说:“不用了,我去外边找同学。”
陈母愣了下,不过马上局促的说:“好好好,出去玩玩也好。”
根本不好,陈向晚想。
你们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她咬咬唇瓣,快速地冲进洗手间,几分钟搞定了一切。
窄小的房间压抑的可怕,表面的平和突然被打碎,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里存在,又或者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陈向晚回房间收拾书包,陈母敲了敲她的门。
陈向晚动作顿了下,她说:“您有什么事?”
陈母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不过马上就拼凑起勉强的笑容,她轻手轻脚进了屋子,站在陈向晚身边。
陈向晚头低得更多了,她动作开始变得杂乱。
陈母轻声笑了笑,“我来吧,看你这孩子,收拾都收拾不好。”
皮肤粗糙,是属于中年人的手。
陈向晚呆呆看着,手指无意识的松开,任由陈母轻易拿走了书包。
陈母从衣袋中拿出了一叠现金,有十块的,五十的,她看看陈向晚,低头笑笑,给她塞进书包里。
“和朋友出去玩也要带着些钱,别占了人家的便宜,免得影响俩人关系。”
陈向晚低着头,手指微微蜷缩着,南方的口音又出来了,她低低的嘟囔着说:“我知道的。”
声音软糯糯的。
陈母眼睛微微弯着,偏偏书包,道:
“好了,收拾好了,带着手机,让爸妈放心,去吧,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妈妈任何时间都在。”
陈向晚又想哭了。
她想,她真是不争气极了。
她低着头接过书包,闷闷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陈母送她出门,陈父睡醒,也从房间出来了,正在厨房准备小摊需要的食材,听见声音,抬着脑袋看过来。
陈向晚避开他的视线,快步的经过。
陈母请轻着唇,对陈父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秒,前边的陈向晚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猛得回头,语调极快的说:“我走了,爸爸,再见。”
陈父洗着菜的手顿住了,他仰着头,布满皱纹的脸缓缓松缓开,“嗯”了一声。
“晚晚,路上小心点啊,有事情记得联系爸妈。”
陈母叮嘱。
陈向晚别扭极了,她扭捏的应了声,然后撒丫子跑的飞快
陈母一直看着她下楼,才摇摇头,转身。
她瞅着自己动作明显轻松下来的老伴,眉头轻轻拧着,温言细语的说:“放松了?晚晚是个孝顺孩子,我们是不是该对她更放松点。”
陈父摘着菜哼道:“我闺女当然是好的——但是学习也不能落下。”
陈母倚着门框,笑着摇了摇头,眉头的纹路却已经被岁月深深雕刻在上边。
—
天气很好,微风阵阵。
陈向晚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瞬间才慢慢开始减缓。
陆知寒约她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店,地址昨晚用定位发来了,距离陈向晚家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公交时间。
“妹儿,太阳热的嘞,赶紧上车。”
“好的。”
陈向晚软软应着上车,宝贝的把手机重新装起来,眼睛亮亮的。
凌优优给她发消息:去了没,我的宝
陈向晚靠在窗头,给她发了个嗯。
凌优优啧啧了两声,问她地址。
陈向晚把那条消息转过去了,凌优优急匆匆先回了个:经理找我,一会儿再谈!
陈向晚撇撇嘴角,嘟囔:“大忙人。”,手指迟疑着,打开了陆知寒的消息通知。
她靠着窗,悄悄调整角度,把自己藏在太阳下。
然后把寥寥几句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嘴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