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月亮——德水水
时间:2022-09-02 06:39:11

  她当然不知道游戏的彩蛋是什么,如果她知道,还会作为教授代表来参加这场评比?怕是要躲到校外八百里。
  一辈子都让他见不到。
  柳青清是跑下去的,陈向晚扯着嘴角朝她笑了笑,轻轻摇头,用口型说没事。
  代表团队与被邀请作为评委的校内教授低声交谈着,压淡了刚才的紧张的气氛。
  柳时冬表情纳闷:“咱们只是一个奖学金评比,而且驯领计划悦龙顶尖团队筹备了五年大老板都没点头定下吧,他们内部都不确定的事,那人怎么问得这么犀利。”
  另一人说:“悦龙本来就是出了名的选拔严,估计是把咱们当成应聘的来看了吧。”
  “还好最后没再继续追问。”
  驯领正处在内测期,隐形彩蛋连各大平台游戏测评up主都没人解锁,更别说只是在画图空闲时间了解游戏的他们。
  他们看不出来,柳青清却看出来了。
  这哪是为难他们,说是只是为难陈向晚一个人也不夸张。
  柳青清紧绷着脸,握着陈向晚的手臂说:“学姐,我估计结果出来还得等一会儿,你不是下午还有兼职吗?先回去歇歇吧。”
  不等陈向晚说话,柳青清又语气坚定的说:
  “总之我们已经尽自己的全力了,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心甘情愿。学姐,你先回去吧,只是等结果而已。”
  柳青清紧握着陈向晚的手,陈向晚的手也像她的人一样,绵软得好像蓬松的棉花,但这时候却冰凉凉的。
  如果没有中途这个插曲,陈向晚一定会陪她们到最后。
  但是陆知寒的视线如影随形,压得她透不过气。
  陈向晚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在意了,可被他当众用逼人的语气紧压,不该出现的委屈竟然不合时宜的冒出头来。
  她明明可以的。
  五年前可以做到一走了之,现在自然也可以承受一切后果。
  陈向晚侧过头,无意识的轻咬着唇瓣,最终低声说:“……好,我回去等你们消息。”
  柳青清按住想要说什么的柳时冬,凶巴巴瞪了他一眼,拦住他要追上去的动作。
  结果一抬头,却发现台上的男人也不见了。
  柳青清顿时惊了,联想到刚刚他针对陈向晚的模样,立刻就要追出去,结果台上的李程微笑着对门口悦龙团队的人提醒:
  “马上就公布结果了,柳同学,现在出去可不是个好时机。”
  代表团带来的助理同时关上会厅门。
  柳青清差点被道貌岸然的他们气炸。
  李程保持着官方微笑别过头。
  如果不是出色的业务能力,李程差点就假笑不下去了。
  从刚刚在学政楼,李程就觉得事情有变。
  现在可好,预兆成真,彻底完犊子了。
  陆知寒家世显赫,个性似乎天生就带着散漫,哪怕是管理着诺大的上市集团,也几乎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而只有一个人是例外,一个消失了五年、只存在在陆知寒熟悉的人口中只言片语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年薪上百万的集团总助维持着假笑,默默为自己未来的日子祈祷。
  —
  陈向晚近乎狼狈的闯出会客厅,直到触及到没有陆知寒的空间,她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早已经把过去放下了不是吗?
  现在面对他委屈又有什么用。
  陈向晚竟然感到有些羞恼,恼恨自己没用。
  身后突然响起同步的脚步声。
  陈向晚脚步顿住,紧接着,她大步的朝会客厅后方出口走去,脚步甚至显得有些仓促。
  她憋着一口气,一双翦水的新月眼在暗色的折叠光线下闪着稀薄的稀碎水光。
  “陈向晚!”
  低沉的嗓音在倾斜的广角空间大幅度蔓延扩散,就像在陈向晚耳边炸开。
  陈向晚直直的看着前方,脚步一步未停。
  陆知寒的脸几乎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他大步追上去,咬着牙拉住陈向晚的手臂,用力甩过来。
  “你还想再来一次?”
  就像五年前,陈向晚一声不吭的消失在陆知寒的世界里。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陈向晚开的一个玩笑。
  陈向晚乖巧、绵软,就好像生长在路边小檐下的花,而陆知寒是她的光。
  但是那时候没人知道,花的根茎里,是斩不断的柔韧,哪怕是自己挣扎不断,最终仍然会顽强地托着她向上生长,远离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而陆知寒,就是五年前被她毫不留情判定为“死刑”的渣滓。
  棒球帽因为主人起步太快,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地板上。
  陈向晚被他抓着手臂,半强制的扳过来正对着他。
  陈向晚狼狈的侧头去看地上的帽子,她手指缓缓的蜷缩起来。
  陆知寒比她高一个半头,是最适合拥抱的距离,近到他焦躁的心跳声都像贴在耳边。
  就像五年前的每一次。
  陈向晚的睫毛是顺直的,微微下垂,就像一排小扇子,沿着弯弯的眼睛纹路弯起来时,扫的人心痒。
  而这时候,小扇子上沾了水雾。
  陆知寒紧绷着脸,额角的青筋死死跳了两下,他缓慢的松开握着陈向晚的手臂,“对不起,我——”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选。”
  低着头的女生忽然说。
  陈向晚抬起头来,她眼睛里还带着些刚刚让陆知寒心软的水光。
  他看错的离谱,那分明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利剑。
  陈向晚看着他,视线温软,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离开。”
  陈向晚从不胆小。
  五年前离开追逐了四年的陆知寒,是她慎重思考后的唯一结果。
  光线折叠变幻,仿佛能听到的得奖学生的欢呼声。
  陈向晚被投放在光明里,陆知寒于黑暗中。
  他扯着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陈向晚听见他说:“你真的心狠。陈向晚,你是真的心狠。”
 
 
第3章 
  夏春交际,聒噪的蝉鸣已经从树冠中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不按脾气来的春雨。
  放在桌角的玻璃瓶子里的小花被风吹的摇摇曳曳,连被手臂压着的卷子也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卡擦卷动声音。
  卷尾挠过陈向晚的手臂,正好远处席卷上来的阴云里突然炸起了“轰隆”一声。
  陈向晚猛得惊醒,抬起头来,一双大而圆的眼睛还有点迷茫,被夹着雨丝的风一扑,挣扎着逐渐清醒。
  她微微张开嘴,意识到拍在脸上的是雨丝,立刻探出窗看了看,已经开始稀稀拉拉掉落的半绿树叶被雨水打得透亮,小区老旧的水泥地都被清刷出一种古朴的质感来。
  很明显,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已经下了至少半个小时了。
  陈向晚“砰”的一声关上窗,拿起小床上扔着的外套,踢踏着不太合脚的拖鞋往外跑。
  陈家租的房子并不大,两室一厅,布置的很温馨。
  陈母手里端着盘子,正在往餐桌那边走,热腾腾的排骨冒着刚出锅的香气,撞见急匆匆的陈向晚,陈母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个不太自在的弧度,问道:
  “怎么这么着急——”
  陈向晚仓促的动作在陈母的视线下迅速收敛了。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刚踏进鞋子一半的脚跟也停下动作,视线乱撇着,不小心对上陈母稍微有些褶皱的手背,顿了下,紧接着不自在的移开,低着头小声的说:
  “……妈妈,我有些事情,想出去一下,您和—爸爸先吃,不用等我。”
  陈母显然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愣了一下说:“好……”,也没问什么原因。
  陈向晚忽然就有点愧疚,背在身后的手指也紧张的蜷缩起来。
  她看了眼窗外,焦急扩散的更大了。
  陈母似乎是看出来她很急,匆匆几步把手中的盘子放下,然后去角落老旧的红木衣架上拿出一把伞来。
  是一把孔雀尾巴大伞。
  红蓝夸张的色彩映衬着陈母眼角的细纹,她把伞递给沉陈向晚,轻声说:
  “别太急,慢慢走,手机带着吧,有事好给家里打电话。”
  陈向晚沉默的接过,细白的手指一根根握紧手心的伞。
  她不太熟悉这种时候该做什么回应。
  陈父的咳嗽声这时候从屋里传来,闷闷的,紧接着是拖鞋擦地的声音。
  陈父一米七四的身高,不算太健壮,是张同样带着岁月痕迹的脸。
  他嗓子有些不好,常年被做饭的烟呛的,挤在不大的空间中,显得更加沉闷:
  “大雨天的不好好在家学习跑出去干什么?离开学就剩几天了,上次期末考试你们老师还说---”
  陈向晚浑身紧绷着,低着头沉默的听着。
  孔雀伞沉重她手指僵得有些酸,连带着眼睛也有些酸了。
  “老陈,别说了。”
  陈母打断道。
  陈父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视线看着室内的母女二人,最终沉默落座。
  陈母挤出一个笑,往前走了两步,轻拍拍陈向晚的手臂,低声说:“出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多看看书,爸妈总是为你好的。”
  陈向晚眨了眨眼睛,声音很轻:“谢谢爸爸,谢谢妈妈,那——我先出去了。”
  她始终低着头,视野中的小白鞋渐渐变得模糊,又变得清明。
  陈母把她送到门外。
  稀拉拉的雨滴打在撑起的伞面上,眼角的酸涩被冷风迎面全部吹散。
  陈向晚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
  楼道口黑黝黝的,陈母瘦小的身躯站在风雨后方,几乎被黑暗吞没。
  陈向晚咬着下嘴唇。
  陈母遥遥看着她,微微下垂的眼睛全是陈向晚的影子:“怎么了囡囡。”
  “您别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陈向晚握紧伞把。
  她低下视线,尝试着,轻声的说:“我,我就是去看看我救下的小鸟,就在小区边上的国道旁边,它不会飞——”
  这是第一次,她学着给母亲报备自己的动向。
  虽然有些别扭,但是说完,陈母苍老眼底的仿佛点起了某种光亮。
  刺的陈向晚有些心尖微麻,但是又带着一种陌生的、几近拘谨的愉悦。
  “妈知道了,路上小心点。”
  陈母扬起声音说了句。
  她嗓子也不好,常年教书,说话平时能不用力就不用力,这次却像是喊出来的。
  陈向晚重重嗯了声,转身小跑进雨雾里,捏着伞的手指一根根用力的握紧了,嘴角不受控制的弯起了一点弧度。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头再说一声“进去吧?”但是这三个字代表的语气太过于熟稔,陈向晚在嘴巴里过了一遍,又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憋得白净的脸通红。
  她鞋底踩着浅薄的水洼一路小跑,荡起一圈圈小涟漪,就好像她稍稍松浮的心思。
  袜子湿了一点,
  但是又很痛快。
  陈向晚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雨丝拍打在脸上,跑得更快了。
  “哐——”
  “蓝队,三分!”
  “五十五比二十七,蓝队获胜!”
  哨声响彻篮球场。
  哪怕是在浅春季节,球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男生们脱得都只剩下短袖,只除了中间最高的一个男生。
  他穿着长袖薄黑卫衣,抽绳勒着劲瘦的腰身,露出来的手腕白得没有血色,因为刚刚看着扔了一个三分球,青色的血管微微沿着脉络鼓起,一直蔓延到衣袖里,露出无端几分的涩气。
  球落地。
  段祁琩勒住他的脖子,跳着脚吹了个口哨:“可以啊兄弟,够露!”
  男生瞥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下去。”
  他眼神淡薄,但是双眼皮的轮廓深刻,懒散冷漠里也挤出来几分似笑非笑。
  段祁琩举着胳膊离他半米远,才道:“行行行,今儿你是大爷。”
  “去‘凉’?”
  段祁琩说的‘凉’,是他表姐办的一家清吧,会员制,专门留给‘亲朋’小聚。
  刚聘的那两米其林三星大厨手法也的确是不错,目前还正在新鲜阶段,他们几个最近都约在那里。
  陆知寒手指穿到短发里,撸了把,砸下来的雨滴顺着黑的分明的短发砸到地上。
  他可有可无的侧了侧头。
  现在距离开学还有两三天,今天来学校是段祁琩手痒,借用个场地打球。
  段祁琩深知陆知寒这大爷赏他一回脸出来不容易,立马张罗起来。
  和他们打对边的是华南南院的高三生,两波人就是球场上碰了个头,打完本也就该一哄而散,没什么讲究。
  偏生有人不想今天好过。
  段祁琩正在陆大爷边上念叨着前几天碰到的那姑娘,隔着换衣间的一道墙,另一边嗤笑不屑的声音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靠他妈的,你看到那小子嚣张的样了吗?不就他妈仗着家里有点关系,拽上天了。”
  “谁知道是不是裁判给他放水了?”
  “哎你们小点声,万一被人听见了——”
  “听见怎么的!”衣服摔打在地上,那人嗤笑:“他还能弄死咱们?”
  陆知寒闲散换着外套,脊骨微微伸展着,覆盖着的肌肉一直蔓延到外套边缘,一遮,骨节分明的手指碾着拉链,缓慢拉到下颌处。
  他脊背抵着侧柜,神色淡淡的听着,好像里边提到的人不是他。
  段祁琩嘎巴住了。
  他提上裤子,抹了把嘴:“一堆兔崽子就他妈知道乱嚼舌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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