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浅淡的视线落在陈向晚身上,松松道:“只有他——我不能对你说恭喜,抱歉,我们公平竞争,好吗。”
是肯定句。
陈向晚微微怔松着。
她想拒绝,可是以什么理由立场来拒绝呢?
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断陆知寒和林熙的往来。
这是陆知寒在意的人,也是所有人都认为最合适他的人。
她拿什么去争呢?
陈向晚第一次觉得狼狈,在林熙的视线下,她忍不住窘迫的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嗡嗡嗡
手机在口袋内震动。
林熙看了一眼,淡淡笑道:“Jenn正好在这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应该不认识他吧,我忘记了。知寒应该是通知你我们等会儿会开个讨论会。”
Jenn。
陈向晚的确不知道,更不清楚,她从来没有在陆知寒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而且就算陆知寒说了,她也不懂吧?
陈向晚低下头,接通电话。
酒店内气温适宜,可她手指却控制不住的颤抖。
男生低沉的嗓音很快传来:“小乖,我有个临时会议要开,时间不会短,你先等等,还是让秦柒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
陈向晚开口,一出声,她才发现嗓子也有些哑。
陆知寒停了下:“嗓子不舒服?”
“没事。”陈向晚很快回道,她眨眨眼睛,手指轻捏着,笑了下才说:“就是有些渴,喝点水就好了,有正事的话你们先去忙吧,我自己也能回去的,离学校又不远。”
女生声音听起来有些柔软。
陈向晚放松警惕的时候,家乡软糯的口音就会出来,每每听到这个音调,陆知寒心都会软成一片。
电话中低沉的呼吸声顿了一下,随后响起一声很轻的“啧”。
陆知寒道:“好,到了给我消息,晚上接你去,想吃什么?南街的?还是北街。”
“嗯,你先忙,我回去想想。”
陈向晚松软应道。
话说完了,电话却一直没断,直到陈向晚率先按掉结束键。
她抬起头,林熙正静静看着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陈向晚把手机放回口袋,嘴角想要扬一扬,但是却失败了,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先走了。”
女生裹了裹外套,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开。
她看不出来陈向晚是带着什么心情离开的。
林熙站在三楼扶手处,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才缓缓的顺着玻璃栏杆半蹲下,手臂无力的盖住头。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但是她不甘心。
明明在此之前陆知寒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所有女生在他眼中都只是一样的,她只是出国一趟而已,回来全部都变了。
他的手机屏保是她。
三言两语随口会提到的是她。
会自然露出那种在意的,还是她。
林熙紧紧闭上眼睛,手背紧绷着。
甚至于她这次回国用的理由,都是因为陈向晚。
陆知寒把在手中迟迟没有放开的项目,是名为“恶龙公主的月亮”的赠礼。
是给他姑娘的礼物。
—
晚饭没有吃成。
不只是晚饭,从那之后近半个月的时间,陈向晚只见到陆知寒一次,是视频通话。
陆知寒说项目已经开始启动了,最早六月初就会有结果,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要一直忙到六月,不见人影。
陈向晚已经习惯了。
“哎宝贝,肚子还疼吗?来我背你吧。”
“何大力,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多人呢!”
“嘿背我自己媳妇儿怎么就疯了,我还就背呢,炫耀给他们看。”
“你!”
女生愤愤锤了锤男生的肩膀,嘴角却挑得飞起,清清嗓子靠在他背上。
陈向晚收回视线,轻轻合上手指。
她的小拇指有一道刀痕,是削铅笔时不小心削到的。
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陆哥,你快来看这bug!”
对面传来贺智明的吼声,陈向晚仿佛被喊醒,
她轻抿着嘴角:“那……你--------------/依一y?华/去忙吧。”
陆知寒应了声,应该是真的急,电话直接就挂断了。
这个项目时间紧促,受邀而来的骨干专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陆知寒几乎每分每秒都泡在前线。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很想给陈向晚看。
想给她看看这款由她的手创造出来的游戏。
陈向晚放下手机,侧头看向旁边的操场。
篮球场外的女生拿着水,满眼都是打球的男生,怦然而动的心跳声仿佛能顺着轻风传导过来。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陈向晚闭上眼睛,捏紧手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和陆知寒,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呢?
嗡嗡嗡
刚刚安静下来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带着让人心悸的速度。
陈向晚摸索到手机,屏幕显示凌优优来电。
陈向晚支起身体,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声音正常一点,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喂,优优——”
“晚晚,你现在在学校吗?赶紧回来一趟!”
凌优优急促压低的声音迅速炸开,陈向晚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小指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
凌优优声音停顿了一下,沉重的说:“阿姨不让我和你说——但是我觉得还是该告诉你,叔叔半个月前摔了个跟头,一开始没在意,昨天恶化了,现在在手术,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
陈向晚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第一下没能站起来,第二次,她撑着石桌才成功立住瘫软的腿。
她脑袋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凌优优后续说了什么,直到上高铁才堪堪回忆起最近的反常。
难怪最近陈母没有给她打生活费。
虽然陈向晚打工赚的工资已经差不多能完全覆盖学费生活费,但是陈父陈母还是坚持会把钱打在她的卡里,唯独这次没有。
陈向晚手脚冰凉,甚至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她抵在车扶手上,想要给陈母发消息,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对她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陈向晚忽然很想见到陆知寒。
她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抖着手,打开熟悉的头像。
:你在吗
:陆知寒,你在吗
耳边只有高铁飒飒的声响,十分钟后,一滴砸在了屏幕上,迸溅出水花。
晚上八点,陈向晚抵达市医院。
她跑得急,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崴到了脚,还一直闷头往前冲,直到到手术室走廊的拐角,才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停下脚步。
楼道的尽头,手术中亮着刺眼的红灯,陈母细瘦的身体躬成了一百八十度,微微颤动着。
“晚晚!”
凌优优先发现的她,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扶住她手腕:“你脚怎么了!”
陈向晚没回答她,她眼睛紧紧盯着陈母,直到那个苍老的女人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难看的弯了弯嘴角:“晚晚……”
陈向晚一声不吭的朝她扑过去,就像是小时候或许都没有记忆的时候一样,用力把自己埋在陈母消瘦的怀里。
“啪”
手术灯关闭的轻微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
抱在一起的陈母和陈向晚猛得抬起头来,搀扶着跌跌撞撞的朝医生跑过去:“医生,请问——”
医生摘了口罩,道:“来得太晚了,不过好歹暂时稳住了情况——病人情况不太乐观,县医院没有能治疗的仪器,要想保住这条腿,得转到大城市——而且治疗费用,不低。”
陈母的五官瞬间拧在一起,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颤抖着死死抓住女儿的手。
陈向晚闭上眼睛,她顺着墙壁滑下去,紧拉着陈母的手,哑着声音的说了声:“谢谢您——”
医生见惯了医院里的苦,叹了口气,朝她们点点头,离开了。
凌优优紧咬着唇瓣,她忽然拉着身边杜陈,往后退了几步,隐匿在阴暗的灯光下,抬眼看他:“杜陈,我的工资和奖金有多少?所有我能拿到的——都先支给我吧。”
所有人都明白,陈家的情况就摆在这里,除了凑钱,只有放弃治疗这一条路。
“嗡嗡嗡”
手机在怀里嗡嗡震动,陈向晚紧闭着的眼静颤了颤。
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仿佛带动人的心尖发颤。
陈向晚从蜷缩中抬起头来,她眼睛很红,眼底却看不清情绪。
陈母缓慢的把手掌贴着她软绵绵的发顶,唇瓣颤抖:“晚晚,你不用管——”
“别担心,妈妈。”
陈向晚轻声说,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可怕。
手机还在她腿上震动着,要是早一分钟,早五分钟,陈向晚会万分委屈的接通电话,生气却又百般放心的质问他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人,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为什么他不在身边陪着自己。
但是现在,
陈母怔松的看着身前站起来的孩子,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向晚已经比她意识中长得高多了,仿佛稚嫩的肩膀也能挑起一个家。
陈向晚朝她笑了笑,眼睛红肿,目光却柔和又坚定。
她把震动不断的手机捏在手心,另一手紧握住陈母遍布皱纹的手掌,声音很轻的说:
“我们转院。妈,我们卖了房子,转院。”
第59章
“你刚刚去哪了。”
陈向晚站在二楼围栏, 垂着视线看着医院一楼神态各异的病人家属,轻声问道。
“知寒,这里的---”
“稍等。”
陆知寒的声音来得晚一点, 不知道刚刚说了些什么,嗓音还带着笑意:“刚刚在开会。宝贝, 怎么了?”
又是开会。
他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六个小时。
陈向晚扶了下栏杆,她半蹲下, 手臂松松环住自己, 声音很轻的说:“好啊, 我是想你最近很忙, 怕错过你的生日。陆知寒,你来见见我吧。”
“再过几天---”
“后天,就后天,好吗?我想看见你。”
女生声音绵软, 陈向晚很少会对他用这种语气,对面声音停了一段时间, 半晌,响起男生略带情绪波动的低哑声音:“宝贝,再说一遍。”
他哄。
两份测试报告就摆在陆知寒手边,加班加点赶出来的给他姑娘的礼物,再不出一个月就能面世。
陆知寒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所以对待陈向晚时也没感觉有什么疏漏。
陈向晚就像面着太阳生长的小草,脆弱无力, 不显眼,却永远看着他的方向。
每每想到这点, 就让陆知寒有种战栗的刺激感。
陆廷骂他顽劣不堪, 他的亲生母亲把他比作没有感情的野兽, 所有人顶着恶心的笑脸与他虚与委蛇,可那又怎样,陈向晚是唯独属于他的东西。
永远也不担心会失去的东西。
—
“陈向晚,你疯了吗?!你为了考上这个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自己不知道吗!”
凌优优眼睛通红的瞪着被她拉到墙根的陈向晚,控制不住的低吼喊。
她努力平心静气:
“你不用担心学费——我这里还有十万存款——”
陈向晚轻轻拉住她的手,笑了下:“优优,你知道这些不够的。而且——我长大了呀。”
凌优优看着努力朝她露出笑容的陈向晚,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哽住了。
年幼的她们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可一但这个庇护的圈子倒了,就需要她们鼎力而上,反过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无论肩膀稚嫩与否,都要抗住。
凌优优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着急的说:“可你还有陆知寒,陆知寒他绝对不会放任你家出事不管的!”
陈向晚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低下头,缓缓握了下凌优优的指尖,声音放得更轻:“优优,我有什么资格一定要拉他下水呢?他没有任何责任要帮我。”
他也没有任何责任要为陈向晚改变。
陆知寒在自己的世界中,本身就该万丈光芒。
月亮太刺眼了,她不要了。
凌优优收了声。
她看着陈向晚,最后握紧拳头,抱了抱她,哑声说:“如果你决定好了,我永远无条件支持你。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吗?咱不缺,你等我去和大哥筹钱,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手术——”
她越说嗓音越抖。
陈向晚侧头倚在她肩膀上,有水滴砸在脸上。
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很轻的颤了颤。
凌优优说:“我就是觉得不公平。凭什么我们就不能过得顺利一点?”
她遭过的苦,陈向晚要一分不差的再次过一遍。
“我们已经比其他人幸福很多了。”
陈向晚捏了捏她的手,就像在对自己说。
—
陈向晚像是突然长大起来,昨天和朋友们在宿舍床上嬉笑玩乐就好像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一样。
陈向晚询问了手术医生,对方给出了国内几家能做手术的医院名字,陈向晚打了一天电话,最后北城一家医院同意接收,宜早不宜晚,陈父的状态不适宜移动,陈向晚当晚联系上了一位面包车司机,正好路过,走长途把她们捎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