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逆坐在长椅上,黑色鸭舌头盖住双眼,一旁小狗也蔫蔫地趴在地上,时不时呜咽几声,再没其他动作。
上午八点,是她的发车时间,他只知道她的下一站是京市,陈逆扫了一眼手机,继续像雕塑一样坐在那儿,身影颓废,肩膀往下弓。
天空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冻得人手指发红,鼻尖泛酸。
他才如同被摁了开关一样,站起身一帧一帧拉着小狗往回走。
小狗执拗地站在原地看陈逆,吐着舌头“汪汪”叫。
他回头扯了好几下,小狗都不乐意走。
陈逆笑了下蹲下身,语气没什么温度:“你也知道她要走了么?”
小狗趴在地上,眼神仿佛很受伤。
“连你都喜欢上她了。”
“跟我回去吧,她已经走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小狗赖在原地怎么都不肯离开,浑身湿透地趴在长椅旁边,谁都不搭理。
陈逆牵着绳子坐在雨幕里,脸颊上的雨水模糊了视线,盯着远处来回走动的人群,眼底少见有些茫然。
穿着西装的男人打着伞从远处走过来,把雨伞放置在他头顶,声线薄凉:“走吧,你在这儿淋什么雨?”
陈逆抬头,声线很平:“你联系她了?你怎么知道她今天走。”
“我没有联系她,走吧,过几天收拾东西离开平潭,别回来了,酒吧我会找人帮你处理。”
唐霖看他这副样子,无声叹了口气,心软下来,忍不住低声安慰:“你还小,明年也才十九岁,说不准以后见到更多人了,就不……”
陈逆声音有些沙哑:“舅舅,你别否定这个成吗?”
随后,陈逆手机里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周兒的微信,是四个字——来日方长。
自此,他便失去了跟人的所有联系。
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周兒这辈子吃过两次最甜的东西,一次含吻的冰淇淋,第二次是离别时逆爷做的甜粥。而陈逆再也不会吃甜的了,周兒就是他的糖。
第56章 手腕
四月的京市天空昏沉, 风雨欲来,中心繁华地带高楼耸立,医院对面正好是个体育中心, 平常川流不息, 各种大型活动层出不穷。
天气微冷,小雨下得密密麻麻, 周兒脱下白大褂, 长发相比以前剪短了些随意扎在后面, 去了一趟卫生间。
刚洗完手被科长叫住,说是医院准备举办一个宣传活动, 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
“你以前不是拍过杂志吗?刚好到时候有记者来采访, 你多说两句。”
科长笑眯眯的,是长得慈祥那一挂的, 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这人特温柔, 等相处下来才发现就是个笑面虎,提出这个建议就没给人拒绝的机会。
周兒淡笑,开口拒绝:“估计不行, 这两天病人挂号的很多, 你确定让我在工作时间去吗?”
“我们换一个角度想, 你之前不是在国外研究过先天性失明的项目吗?天生看不见就已经改变不了了, 我们应该做的是让可以看到的小孩儿保护好自己的眼睛, 心灵的窗户都没了可什么都不行了。”
“刚好这个活动就起到这个作用啊!你想想这个采访, 瞬间就能让我们医院的形象高大起来。”
老远于湘看到两人站在诊室门口在交谈, 距离下班时间早过了半个小时了。
她刚走过去,听到周兒不轻不重的一句:“你应该去跟眼镜店的说, 或者教育部门。”
科长无奈:“我们医院这不是要评选吗。”
“最主要的是, 你最能体现我们医院的形象。”
于湘就知道是因为这件事, 勾着周兒的胳膊忽然说:“科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宣传作用可能起不到,到时候来眼科的追求者倒是一波接着一波,白增添工作量有工资加吗?”
科长听言顿了一下,觉得有理,一拍脑子:“算了,说得对,还是让朱凯去吧。”
等人走了,于湘拉着周兒去了对面的小餐馆,没等周兒付钱,抢先把两人的账给结了,一副偷偷摸摸的表情拉着周兒靠近坐下。
于湘是今年刚来的,转正还不到一个月,机灵聪明,算是科室内的开心果,周兒这种不主动跟谁交好的关系跟她也都还不错。
“干什么?”周兒看向她,思忖了下:“你有事吗?”
于湘双手拖着下巴,脸上有些害羞,甚至想到那件事脸都开始泛红了。
“周兒姐,你帮我个忙呗?”
“帮你值班的话,不行,我这周有事儿。”
虽然不是因为这件事,但难得周兒有什么事情,于湘好奇问:“你怎么了?什么事儿啊?”
“找朋友。”
周兒平常不怎么出门或者出去玩,一是懒,二是身边朋友都很忙,刚大学毕业工作都来不及,别说有空闲时间放松了。
“你不如找朱凯,他肯定会帮你的。”
于湘摇了摇,表情有些沮丧:“不是这件事啦,你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给佳灵。”
周兒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跟她认识?”
于湘很得意:“我上次看到你跟她通电话了!何佳灵哎!!!我女神!你居然都没告诉我!我可喜欢她了,不过——”
“你应该知道吧?”于湘顿时像是个蔫了吧唧的小白菜,饭菜上了都没什么胃口,筷子戳了好半天,故作轻松地说:“那些网上的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能随便评价别人呢?况且她们根本就不了解情况。”
“佳灵她妈就是看佳灵现在有人气了,才一直赖上她,以前在学校她都是自己兼职才赚的学费,但凡爸妈对她好点,能一点钱都不给她?现在她火了倒是想起这个女儿来了!”
周兒知道这件事,网上舆论现在还在翻滚,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很少看微博这些东西,因为这件事特意下了一个,热搜上现在还挂着工作室发出的这个月工作暂停的消息。
“就应该找个律师把那些黑子一个个告得侵家荡产!!!”
看她这么义愤填膺,周兒忽然有些乐。
“你这么喜欢她吗?”
人蹭的一下站起身,小脸严肃,似乎这件事不容置喙。
“当然了!我可是大粉!!!她每次公开的活动我都去接机的!我都准备找几个黑客把那些傻逼的账号给黑掉,但是把到时候找律师不好取证了怎么办。”
周兒点了点头:“她现在就在京市,你给她送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于湘忽然联想到什么,睁大眼睛问:“你去找的朋友不会是她吧????”
周兒点了点头:“对。”
还是昨天晚上经纪人给她打的电话,说何佳灵状态不太好,这件事从发酵开始至今已经有了几周了,中间周兒给她发过信息,隔着屏幕没感觉到人的不对劲,等经纪人打来电话她才知道她的状态很差,她一直是个性格敏感的人,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被忽然全网辱骂任谁都遭不住。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于湘难受的要哭出来了:“那些人真的太过分了。”
周兒摇了摇头:“最好不要,被记者拍到不太好。”
于湘难过地点头:“好吧,那你记得给我送信哦。”
周兒点头:“好,一会儿你给我就好。”
周兒是第二天晚上去的悦心酒店,很淡定地多摁了几个楼层之后,转了一大圈才上了七楼某个房间,何佳灵状态确实不怎么好,周兒进去时她正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的不知道是刚买得晚餐还是剩下的午餐,整个人有些憔悴,跟大屏海报上的照片相差甚远。
“周兒,你来了?”
周兒走进去,听到她叫了声。
“吃过了吗?”
何佳灵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的餐食:“这是给你买的,你吃一点。”
周兒把于湘的信给了她,何佳灵看到上面的署名笑了下:“我知道她,我最早的时候就是她一直在鼓励我。”
“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我想当演员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让更多人喜欢我,后来我发现我应该做的是自己变得更好,那样自然就有更多人喜欢我了,可惜——”
“我是不是不适合在这个行业?”
周兒没客气拆开包装,坐在一旁吃了一口煲仔饭,配菜味道特辣,是她的口味。
“有什么不适合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何佳灵平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灯光。
“哎对了,今天有雨,你来的时候还下着吗?”
周兒点头:“下,小雨。”
她忽然想到什么,抱着枕头歪过头:“周兒姐,你知道陈逆干什么去了吗?”
恍然听到这个名字,像是在记忆深处被生生连根带骨挖了出来,周兒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
她听到自己说,继而动了动有些僵住的筷子,咬着一口土豆丝,辣的呛喉咙。
“还真想不到他会干什么,也没个消息了。”
“我前年跟团队一起去平潭取景拍照,那里变化好大,装修的跟真的景点一样,我差点没找到之前那个酒吧。”
“酒吧老板也换了,倒是名字没改,我当时看到都有些辛酸。”
“你们当时是……分手了吗?”何佳灵小心翼翼地问。
周兒没吭声,吃了一点就有些饱腹感,眼神淡漠看向她:“你这么操心我的事儿干什么?你的小粉丝生怕你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
“别说我还真想过。”何佳灵悲哀地笑了笑:“我真没想到我妈这样还不肯放过我。”
“跟你做朋友真的好开心啊周兒,你会给人一种,就算世界末日了都在花店挑选玫瑰送给病人的感觉,我忽然就镇定多了,那些人不配给他们眼色,我也不会道歉的,我没错。”
周兒:“这样想就对了。”
大门忽然开了,周兒以为是她那个小助理,抬头往玄关看了一眼,拐角处却隐约露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穿着一件黑色长褂在门口换鞋。
周兒下意识看向何佳灵。
何佳灵反应更大,猛地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盯着门口,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注意到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嗓音低沉:“来看看你。”
等回过头,看到周兒还有些惊讶:“你怎么也在?”
周兒一时之间有些懵了:“你们……挺熟?”
谈砚清口气很淡扫向何佳灵:“你没告诉她吗?”
周兒是今年研究生毕业才回的国,平常跟他们几个没怎么见过面,跟何佳灵出来过几次还是因为她去医院看眼,得知周兒在这里工作。
何佳灵有些心虚地低着头没吭声,谈砚清替她回答:“我们一年前结婚了。”
周兒轻笑了声,有些出乎意料:“这样吗,看来是我没赶上。”
他们在这里谈话,周兒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留下了,但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并不像是别人结婚一年的样子,何佳灵拘谨极了,整个身子都紧绷着,眼睛都不敢直视他。
又坐了没一会,周兒站起身:“我回去了,你们聊,有事给我发微信。”
窗外雨声渐大,坐在客厅都能听到落地窗前雨水砸向玻璃的“嘀嗒”声响,何佳灵忙的说:“你去送送周兒姐吧,外面不好打车。”
谈砚清本也没打算在这里过夜,站起身说了个好字。
上了电梯,周兒才忽然发觉到有些不一样:“你可以走了?”
谈砚清笑了笑:“假肢,不能走太久。”
“可以开车?”
“嗯。”
外面果然下了大雨,他拿了一把黑伞雨伞撑着,两人往地下车库走。
刚出了酒店的门,外面一片朦胧雨色,霓虹灯的光亮略显模糊,雨幕里的城市像是淋了雨的狮子,夹杂着冷风,一道道车辆飞驰而过,引起水花激荡。
余光捕捉到某一瞬的画面,周兒倏地驻足,往对面便利店的门口看了一眼。
谈砚清很绅士地把雨伞撑在她头顶,狐疑看向她:“怎么了?”
周兒回神,摇头:“没什么。”
认错过好多次,是不是不一定,说不准那人根本没在京市。
少年时期的陈逆性格乖张轻狂,过了五年之久,不光是记忆中有些模糊,她已经想象不到此时的那人会是什么模样了。
也很意外,他那副长相,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应该是被人当做饭后闲谈的存在,她却从来没听说过。
或许还是圈子太小。
上了车,周兒并没有主动问谈砚清为什么跟何佳灵结了婚,但也隐约感觉大概跟她给何佳灵的耳钉脱不了干系。
不是决定性的东西,也称得上是联系的介质。
一路上两人没过多交流,一直到下了车,她跟人加了微信,把黑色雨伞递给她,说以后常联系。
周兒点了点头,撑起雨伞笑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她自己独居住在租的公寓里,有过想养一只猫的念头,但医院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上下班卡死,白夜班颠倒,平常不在家就只能把它关在家里,长期如此也不太好,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洗漱完群里科长又发了一条艾特全体的消息,说是有没有谁愿意参加一个医警联动的活动,让外科的人去听一下,能够更快解决车祸现场安全防护问题,及时抢救不失良机。
大概是已经准备放弃采访了,但上面要求必须参加一个活动,就只好把注意放在其他活动项目上。
【那是不是明天就不用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