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远在天边的烈阳,而我不过是终日沉于海底的朽木。我不知道朽木要如何触碰到烈阳,烈阳又如何照耀朽木。”
孟画青听他说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轻人翻了大半个城市,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站在她面前,神色平淡地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而这短短几句话之下是他一颗悲怆的心。
她暂且不想去考虑他是蓄意卖惨还是无意而为,只是简单地想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女儿一个机会。
她重新往杯子里添了热茶,脸色也缓和不少,“我不知道你和桑酒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女儿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除非是她自己不愿意,否则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她放弃势在必得的东西。”
“朽木能不能碰到烈阳,烈阳又能不能照耀朽木,这些我不清楚也不知道,但这世间所有事都是事在人为,人也一样。”
茶凉了那就续上热水,人走远了,那就多跑几步。
茶还是那杯茶,人还是那个人,结果就在那里,做不做全看自己。
……
陈时迁下山的时候,暖阳当头,他抬头望着头顶炙阳。
既然控制不了火势走向,那就拼命护住火源,不落入其他地方。
-
周六,帝都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里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
外面寒风肆虐,绒雪纷飞,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暖如夏日。
今天的晚宴是为了庆祝启祥最新一款游戏上架。
启祥是国内游戏公司龙头,此次受邀的也都是多年以来的合作方和投资商。
锐齐接下来的一款游戏要和他们合作,因此桑酒也在受邀列表里。
这种宴会多是商场老油条,见她一介女流不免看轻,阴阳怪气道:“秦总真是大忙人,连老郑总亲自邀请都不来。”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锐齐眼高于顶,竟只派了个女人来。
桑酒悠悠然觑了他一眼,随即朝旁边的老郑总笑着说:“秦总本来是要亲自来的,不过是被我抢先了一步而已。商场如战场,机会是靠自己抢来的,秦总遇到我这个小女子也只能忍痛让步做君子了。”
一番话下来老郑总也无话可说,称赞她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后,转头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开。
……
“桑小姐这张嘴真是走哪怼哪啊!”
江添屹端着酒杯懒洋洋地走过来。
桑酒转头看到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投资商,怎么不能来?”
“你什么时候对游戏开发感兴趣了?”
“我乐意,谁叫小爷我有钱。”江添屹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
桑酒不准备和冤大头聊下去,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说你怎么突然来帝都了?”
侍者走过来,他顺便换了一杯新的酒。
“我猜是因为陈时迁。”
桑酒嗤笑,挑眉反问他:“那你又为什么来?因为郁青?”
“桑酒你个嘴欠的!”江添屹被戳中雷点,咬着后槽牙骂她。
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肯让着谁。
两人斗嘴之时,门口一阵人头攒动,中间有人高声喊:
“孟三少来了!”
众人视线纷纷移过去。
来人一身低调的黑色中山装,身高颀长,模样出众,寡淡的眉眼勾着清矜斐冷,浑身上下散着几分漫不经心。
对方看着也就将将而立之年,却让周围人恭敬地称一句“三少”。
桑酒不由想起陈时迁,在某些方面他们似乎有相似之处。
“不过去打声招呼?好歹你也叫人家一声舅舅。”
江添屹的声音适时响起。
桑酒收回视线,淡淡地回了一句,“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亲戚。”
这位孟三少全名孟见清,帝都孟家幼子,和桑酒外祖是本家。论辈分,她的确该喊一声舅舅。
孟见清的父亲和桑酒的外祖父原是堂兄弟,只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桑酒外祖这一脉迁居至申城,而主家孟氏一直留在帝都至今。
两房过去没有交集,今后也没有必要。
她本来就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趁着江添屹和人攀淡的空隙,一个人跑到露台赏雪景。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孟见清被人围坐在中间,脸上堆着三分笑。
不对。
陈时迁和他一点都不像。
孟见清是不屑市侩下的甘愿沉沦,而陈时迁是惫懒之余的孤傲慧黠。
一个是筛风弄月的竹,一个是与世无争的兰。
他们一点也不像。
……
“……就这么个事!姐,我可都按你说的做了。”
电话里,孟星见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不在这些天里发生的事,包括把伞借给陈时迁这事。
“陈教授当时收了伞就‘嗯’了一声,其他什么都没说呢。”
的确像他的做事风格。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陈时迁伤了心才来帝都,可没有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倘若手里没有张底牌,她又怎么敢头也不回地离开申城,而这张底牌就是孟星见。
她在自己和陈时迁之间下了一道赌,赌的是自己这场火在他心里还没烧成灰,更赌他纵使无情却有情。
孟星见犹犹豫豫在电话那头开口:“姐,你确定陈教授会来找你吗?”
桑酒起先还不敢太确定,但刚听他说陈时迁收了她的伞后,心里就越来越笃定。
隔音的玻璃落地窗将里面声音隔绝,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语气理所当然又势在必得——
“他会来的!”
第23章
上个月申大化学系在全国化学实验竞赛中夺得省内第一,陈时迁作为此次比赛的第一指导教师被邀请参加由化学会组织的教学分享成果研讨会。
这是陈时迁带领申大学子第三次夺得冠军,化学会曾连续两年邀请过他,但都被他以教学繁忙拒绝了。因此今年得知他要参加时,直接将研讨会的地点改在了申大。
期末考试结束后,各大院系的学生基本都已经离校了,这个时候校园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影。
此时西边的体育馆里人山如海,工作人员在后台忙着布置场内设备,这场研讨会采用的是现场直播的形式,场外还候着不少记者。
其他学校的学生看到这排场止不住惊讶,“今年怎么这么大阵仗,连电视台的人都来了!”
“听说化学会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就是不知道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陈教授了!”
旁边几个申大学子一脸骄傲,提到陈时迁,脸上眼里全是膜拜。
“我们陈教授可是16岁就拿下英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第一名,而且还是当年唯一一个中国人。在申大,‘陈时迁’三个字就是大神一样的存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陈教授今年才28岁。”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周围人纷纷羡慕不已。
......
研讨会如火如荼地举行着,陈时迁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坐在受邀席第一排,气质出众。
主持人按照流程cue他上台演讲。镜头也随之一转,陈时迁的五官被完完全全地曝露在前面的巨型幕布上,高清镜头下的脸在摄影师的死亡拍摄角度下也未减丝毫帅气,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精致到挑不出错的五官。
后面有不少人为这张神颜发出惊叹。
陈时迁起身朝身后众人点头示意后走上主持台。
“各位同学老师以及领导,下午好,很荣幸受邀参加此次研讨会.......”
镁光灯聚焦在他头顶,台上的他侃侃而谈,从善如流,在自己擅长和热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最后一个话音刚落,台下立马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歇。
演讲完的陈时迁被主持人留在台上回答底下学生的问题。
“陈教授,天赋和努力哪个更重要?”
这个亘古不变的问题几乎贯穿了所有中国学生的学生生涯,尤其是对于理科生而言,而自古有天赋的人好像总是能比别人走的更轻松些。
陈时迁并不敷衍,很认真地回答他:“首先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可以构成比较。天赋是你选择一条路的理由,但它并不是必要条件,也不能成为你不努力的借口。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将一个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判定为失败者,因为努力总比躺着好。”
天赋的确是让他在学习这条路上没有走太多弯路,但倘若没有无数个奋笔疾书埋头题海的夜晚也成就不了今天的他。
最后他说:“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在每次考试之前不必蓬头垢面地坐在冷冰冰的图书馆里背着难啃的知识点。”
“当然,我这绝对没有在吐槽申大图书馆的暖气不给力。”
一句玩笑话,风趣幽默地打破现场沉重的氛围,馆内立马发出一阵笑声,气氛也轻松起来,不少学生踊跃提问。
突然一个学生站起来,“陈教授,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陈时迁并没有拒绝,“那要看有多私人。”
“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周围的学生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感叹一句,真勇士啊!
底下记者也趁热打铁,争着采访。
“的确是够私人的。”他笑了一下,下一秒眼神看向镜头,那双素来寡淡的眼睛里此刻仿佛盛着一汪春水,温柔又勾人。
“她有点难追,我还在努力。”
“哇——”
话一出,全场哗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当晚一条#论陈教授女朋友是何许人也#的博文被顶上申大论坛第一条。
不到一个小时里,转发评论人数高达万人,一度导致网络瘫痪。
而同一时间已经躺在家里舒服吹着暖气的孟星见邀功似地将博文一键转发给远在帝都的桑酒。
-
帝都,某写字楼里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能在年底成功拿下和启祥的合作,桑酒已经和团队小伙伴不眠不休整整一个星期就为了拿出一份令对方满意的策划案,连秦昭也不得不被桑酒拉来参加视频会议。
“最后再改一次方案,如果启祥还不满意,那我们也没必要吊在这一棵树上。”
视频里,秦昭皱着眉下最后一次通牒。
桑酒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但对方处处挑刺始终不通过方案,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再继续合作的必要。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去,现在的大学教授颜值都这么高!”
会议室里有人抱着手机惊叹了一句。
旁边人听到,随即凑过去附和道:“能拿下这种男人,这女的绝对不简单。不过有一说一,这颜值放娱乐圈也是妥妥的帅哥一枚。”
桑酒正准备过去凑个热闹时,手机铃声响起。
“桑小酒,你快来医院,小爷我要死了!”
......
“擦破点皮,你跟我说你要死了!江添屹,你怎么不顺便让我给你带副棺材过来呢!”
桑酒冷眼看着躺在病床上悠哉啃苹果的人。
江大公子把啃剩下的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里,满不在乎地说:“当时情况紧急嘛,谁知道那车会突然撞上来。”
桑酒原本还想再怼几句,郁青从门口走进来,公式化的语气说:“对方闯红灯在先,他会负全责。我刚已经跟肇事者谈过了,他会支付你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以及相应赔偿。待会我会再去和交警说一下具体事宜。”
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情况紧急下你竟然还能一边打电话通知我一边联系律师。”
桑酒一声冷嘲:“江大公子还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江添屹手枕着脑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些人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论不要脸程度,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江添屹。
“你不会是故意被撞的吧!”
能单手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赛车的人会在平路上被一辆小车给撞了,桑酒想起刚进来的郁青,怕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好心提醒他:“江添屹,你别做得太难看。”
桑酒指的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眼里闪过片刻沉光,又继续吊儿郎当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郁青再次推门进来,“事情都解决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江添屹下意识喊她。
“江先生,我是按小时收费的。”郁青毫不客气。
“我知道。”江添屹的声音软下来,俊脸上挂着彩,一脸惨兮兮地看着她,“护士说了要给伤口消一下毒,郁律师好人做到底再帮个忙呗,毕竟我都这样了。”
桑酒双手抱胸站在窗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郁青冷冷道:“我是律师,你要看病就找医生。”
江添屹继续卖惨,“这个点医生都下班了而且你看护士那么忙,我就擦个碘酒的事就不用麻烦他们了,你也不忍心让病人自己上药吧。”
“那你就找她。”
话锋转向看热闹的桑酒。
病床上的江添屹一阵恶寒:“找她我不如去死。”
“那你去死好了!”桑酒拉着郁青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两人走出医院,桑酒忍不住调侃她,“江添屹对你还真是不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