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浪漫——谢南居
时间:2022-09-02 06:48: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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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点的香山汇集了浓郁的山间雾,望过去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闪着几簇星星点点的光。
  章程澜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中看到窗户打开,寒风大片大片灌进来,只好被迫无奈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时才看到旁边坐了个人,浑身汗毛瞬间竖起来,睡意全无,骂骂咧咧道:
  “我靠!陈时迁你丫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觉跑我房间装鬼啊!”
  房间没开灯,坐在沙发上的人垂着头,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残余一抹猩红。黑暗里,他缓缓出声提醒:“这是我房间。”
  章程澜:“......”
  他抚了抚额,想起来自己房间的暖气坏了才跑来和陈时迁挤的,于是尴尬地笑了两声,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想到刚刚自己差点被他吓死,小声抱怨:“那你也不能大晚上不睡觉站窗边啊!这不吓人嘛!”
  “看日出。”
  “啥?”
  平淡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为了看日出。”
  “看日出?”章程澜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有些狐疑,“这天气能看到日出?”
  当然看不到。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个小时里有雨夹雪。
  但今天看不到不代表明天或者以后都看不到。
  陈时迁起身走到窗边,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他垂了垂眼睑,迅速关上窗,呢喃了一句:“下次吧,下次或许就能看见了......”
  像是安慰又像是叹息。
  ......
  其实那天是有日出的,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根本没有雨夹雪,景观台还聚集了不少人等着看日出。
  前一天晚上桑酒特意定了闹钟,一大早趁着天没亮,一个人走到山头看着第一抹晨光从自己眼前缓缓升起。
  天将破晓的那一刻,太阳从云层挣脱出来,发出火红色的光芒,又柔又暖。
  可惜,
  陈时迁不在。
  -
  正式和启祥的合同签完后,剩余的工作就等着年后一齐开工了。虽然这边的事已经结束,但桑酒也没急着回申城,因为郁青遇到麻烦了。
  确切的说是遇到江添屹的麻烦了。
  外面簌簌地落着雪,一道玻璃门将世界隔绝成两面,一面灯红酒绿一面纸醉金迷。昏暗灯光诡谲得让人眼神迷离,男男女女暧昧的气息在舞池里交织,企图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获得些许安慰。
  “一杯威士忌。”桑酒朝酒保敲了敲台面,就着高脚凳坐下来。
  “来了。”看她坐下,郁青轻抬了下眼皮,懒洋洋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蜂蜜色的液体顺着倾斜角度在杯璧一圈又一圈流淌,最后被它的主人端正地搁回台面。
  紧接着她的声音伴随着重金属的音乐传到桑酒耳朵。
  “江添屹和傅音离婚了。”
  舞池里的灯光再次变幻,台上DJ大声喊麦,氛围一下子被烘托到高潮。□□和灵魂互相碰撞,人们高喊恋爱自由却往往被现实套上枷锁。
  听到这个消息桑酒并不意外。
  一场婚姻里只要有一方是被迫,那这段关系都不会长久。而一开始的妥协往往都会成为今后相处中的所有不满,久积成压,直到最后一刻彻底爆发。
  江添屹从头至尾都没有同意过这场由父母包办的婚姻,离婚是迟早的事。
  但郁青绝不是导致这场婚姻失败的源头。
  江添屹和郁青相识十二年,在一起五年分开五年,在这期间里桑酒作为局外人见证过他们的情深意浓,也目睹了他们决绝分手时的各自狼狈。
  她完完整整地参与了他们这十年的人生,然而此刻却没有办法去批判甚至指责这一段关系里究竟谁对谁错。
  因为每个人都有错,但每个人的选择都没有错。
  只是可惜了傅音这样的好女孩。
  她是这场三角关系里最无辜,最不该被辜负的。
  摇滚的音乐突然变成舒缓的钢琴曲,全场骤然安静了下来,麦克风里DJ的声音再次传来。
  哦,原来是他切错音乐了。
  音乐错了可以重放,但人错了可以重来吗?
  “那你会回头吗?”桑酒问。
  这是她第二次问。
  “不会。”
  答案也依旧不变。
  郁青的声音在嘈杂吵闹的背景音里越来越清晰。
  “桑酒,我在华盛顿读书的那几年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当时我和江添屹没有分手,我们俩也绝对走不长久,至少不会走到婚姻。其实真正导致我们分手的原因从来就不是我那些所谓不堪的过去,也不是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世,而是,”
  她低下头,自嘲一声,“我不会为了他停下脚步,他也不会为了我委屈自己。”
  桑酒看着她,明明坐在热闹里,可她的身影却那么寂寥落寞。
  “可笑的是,过了这么对年江添屹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江添屹不是不明白,而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才选择忽视,这样他所做的事才能变得理所当然。
  桑酒很想过去抱抱她,但她知道郁青不需要。
  在过去十几年里她受到的怜悯已经够多了,而现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它。
  最后一口白啤被灌进嘴里,郁青的眼神坚定透着狠绝:“你告诉江添屹,这次我不会心软。”
  在一段关系里,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永远都是男人,而女人往往最早下定决心,从不心慈手软。
  郁青走的时候告知她:“律所有个去英国交流的机会,下周出发。你帮我和你外公外婆说一声今年没办法陪他们过年了。”
  看,真正绝情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永远都是通知,从来没有商量。
  外面的雪愈来愈大,桑酒破天荒地不想回家,和酒保又要了杯经典福佳白啤酒。
  大概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酒”字,她的酒量一向很好,否则秦昭也不会放任她出去应酬谈合作。
  酒吧里的人来来往往,而桑酒身边位置上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坚持不懈且乐此不疲。
  和美女搭讪是荣幸,和又会喝酒的美女搭讪是种挑战。
  陈时迁站在她旁边时,桑酒还在和一个弟弟兴致盎然地掰扯迪迦和泰罗的区别。
  “桑酒。”他的声音有些哑,鼻音很重。
  桑酒转过头一脸惊讶,微醺的眼尾染着艳丽的红,声音又软又媚:“陈教授呀!”
  章程澜告知她在这时,陈时迁几乎想都没想自己还发着低烧这事,一路上开过来还在想着她会不会出事。直到此刻站在她面前,才觉自己小题大做,隔了很久才听他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
  “回家?”桑酒歪着脑袋看他,眼神有些迷离,“陈教授知道我家在哪吗?”
  陈时迁当然不知道她住在哪。
  桑酒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时没站稳跌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身体却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
  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柔顺的长发也顺势散下来,覆盖了她的大部分声音。
  “陈时迁,为什么还带着它呢?”
  握着她手的手腕上有一串褐色的桃木珠串,在周遭都是重金属朋克穿搭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桑酒没等他说话,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送我回家吧。”
  胸口的温热突然消失,酒吧氛围却热胀不断,陈时迁的呼吸加重,返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又低又沉,以及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带你回家。”
 
 
第26章 
  陈时迁这次来参加教研活动住的是学校分配的公寓,就在京大附近。半个小时后,车子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他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帮桑酒开门。
  几杯白啤还不至于让桑酒醉倒,此刻眼神清明,安静地坐在车里。
  “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不下车?”
  车门被打开,冷风迅速窜进车里连带着陈时迁的声音一并传到她耳朵。
  她根本就没醉,陈时迁明明一早就看出来了,却还是带她回了自己的公寓。桑酒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双黑眸如从前一般清晰真切地映在她的视线里,没有任何旖旎,甚至不带丝毫情绪,却又那么让人难以自拔。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拿上包下车。
  关车门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烫得桑酒瑟缩了一下,暗骂自己没出息。
  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打开,陈时迁率先掏出钥匙开门。
  桑酒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往里望了望,典型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时迁从玄关处拿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给她。
  “这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将就下。”
  她没接,冷着张脸看着他。
  “陈时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带一个单身异性回家过夜,且对方还对自己存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意味着什么?
  陈时迁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深究这个问题了。
  来回两趟,强撑着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现在他的头很晕,还有点鼻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很想抽支烟,可桑酒拉着他的手,那双干净通透的眼睛里蕴着誓不罢休的执着。
  他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慢慢的,眼前那张脸开始出现重影,视线逐渐模糊。
  意识消失前他好像听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陈时迁!”
  ......
  桑酒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拖到沙发上,这才发觉他居然发烧了,脸颊微红,呼吸很重。她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体温不是很高,急忙转身跑进卫生间拿了块毛巾就着冷水打湿后回到客厅,轻轻在他脸上擦拭。
  最后又走进卧室,取了一床厚厚的毛毯出来,躬身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她才空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细细端详他。
  不得不说,陈时迁这张脸从眉骨到嘴唇各个地方都完美地符合她的审美。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他的轮廓越发清晰明朗,眼睛紧紧闭着,又长又密的睫毛搭下来,因为生病面色有些苍白,倒是比醒着的时候可亲多了。
  桑酒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心里某个地方软的一塌糊涂。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郁青说的没错,看来她这辈子注定要栽在他手里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缴械投降。
  不管是昌源华府楼下的身影还是那段众人皆知的视频,亦或是刚刚酒吧里的那一眼,她都不得不承认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逞强罢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所有的骄傲在心动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么,陈时迁,你呢?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
  陈时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个片段在梦里如走马观花般飞速划过,有母亲,有容嘉,有乌水镇短暂的童年,也有漫长的异国独自求学生涯。接着画面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桑酒脸上,她一直在笑。他尝试去触碰她,可无论如何怎么也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消失,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喘着气猛地睁开眼。
  屋子里很黑,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他习惯性地往四周望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外面天还没亮,枝丫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掀开毛毯,撑起身体走到窗边,喉咙里干涩得就像火在灼伤,于是转身去厨房倒杯水。
  漆黑的屋子里,桑酒撑着脑袋靠在单人沙发上,身上什么也没盖。
  陈时迁这才注意到她。
  原来她没走。
  联想起刚才的梦,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走到她身边,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到她身上,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吵醒她。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就格外灵敏。
  耳边是她轻浅的呼吸声。
  手刚碰到肩膀,她就醒了,眼睛透亮没有半分惺忪。
  “陈时迁。”
  她的声音又急又冷,像极了情人间的闹别扭,开口第一句就是:
  “谁教你生病也不吭一句!”
  陈时迁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逗她玩:
  “我吭了谁带你回家啊。”
  黑暗里,他的嗓音低哑,偶尔伴着几声咳嗽。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听得桑酒心一紧,眉头皱的老高,又怕他烧还没褪,连忙拿过他手里的毛毯往他身上披。
  陈时迁却制止了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
  黝黑的房间里连周遭空气都沉了下来,窗外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整个客厅里仅有一点点月光从厨房里透过来,桑酒明显地感觉到陈时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怎么没回家?”他收了笑认真地问。
  声音很沉很沉。
  “你希望我回吗?”她反问,“这难道不就是我家吗?”
  酒吧里那句“我带你回家”还历历在目。
  他不由自嘲,果然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远没有那么清醒,突然开始后悔把桑酒带回来。
  因为她是个很固执的姑娘。
  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桑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陈时迁,你难道就不能大方承认吗?”
  承认喜欢或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吗?
  陈时迁依旧沉默,有些话明明就在嘴边可面对她的时候永远都那么难以启齿。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桑酒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黑暗中,陈时迁突然伸出手,慢慢抚上她的眉头,一点点将它抚平,动作温柔缱绻。带着些许凉意的指腹缓缓滑过眉心,像是有魔力似的,桑酒的心莫名其妙地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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