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酒咬了口西瓜,侧头看过去,笑说:“随他去了,难得有这样随性的时候。”
“你啊...”
老夫人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
他们虽然不常上网,但有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何况张济行还是陈时迁的直属领导再加上他和孟老爷子的关系,这几天发生的事想不知道也难。
“嗯,都处理好了。陈漪也被警方带走了。”
桑酒简单和她解释了下,但没说容嘉身份的事。
看在陈老爷子的面子上,她到底还是给了陈漪体面,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端到台面上说。
老夫人听完后,道了一声“可惜”,毕竟陈漪当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谁会知道人到中年竟落得这个下场。
但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陈时迁也不用受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叹了口气,“时迁这孩子也是命苦的......”
桑酒眺望远方,安慰她,“都会好的。”
祖孙俩趁着夜里天凉,又坐着聊了会儿,谈到她和陈时迁的婚礼,老夫人难得的和她意见相左,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办婚礼那哪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别嫌办婚礼麻烦,我和你外公那时候想办还没有机会呢!”
她和陈时迁的意思是反正证都扯了,婚礼这些虚礼其实办不办都无所谓,两人都不是特别注重仪式感的那种性格。
孟老夫人看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着急起来,“桑桑,你跟外婆说实话,是不是时迁不想办?”
要真是他不想办婚礼,那他们老两口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自己外孙女嫁给这样的人。
桑酒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生怕她误解了陈时迁,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商量了一下,老爷子刚过世不久就上赶着办婚礼,要是被有心人一撺掇,免不了又有人要说他不孝,而且现在网上对他的热度刚消下去一点,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哦豁,我外孙女结个婚还要被他们说三道四啊,这都什么歪理啊。”老太太气得脸色不太好。
桑酒顺了顺她的背,“嗐,多大点事儿,您可别气着了,到时候外公还要来找我兴师问罪。”
老夫人缓了缓后,又试探地问了一嘴,“那这婚礼真不办了啊?”
“真不办。”
“也真不后悔啊?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想要穿着漂亮的婚纱,然后高高兴兴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后悔了可别赖着外婆没给你做主哦?”
“真不后悔。”桑酒和她保证。
“再说了,您外孙女那是普通小姑娘吗?”
“你啊。”老夫人嗔了句,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再坚持,爽快利落地说:“那成,都随你们。”
天渐渐沉下来了,屋里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孟老夫人拍了拍腿起身,“我进去瞧瞧那爷俩。”
......
乡下的夏夜不凉不热,晚风习习,轻风摇曳间花枝起舞,万家灯火躲在旺盛的丛林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察觉到身侧站了个人,桑酒抬起头。
陈时迁整个人隐没在暮色里,和远处的灯火一样,像是蒙了一层雾,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外公跟你说什么了?”她问。
“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拖沓,尾音上扬,带着点懒懒的腔调。
奇怪的是,明明他才是喝了酒的那个人,怎么反倒她先醉了起来。
“哦~”她故意恶趣味地逗他,“那有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呀?”
“外公说——”
他突然俯下身,淡淡的酒味袭来,却出奇的不难闻,下一秒,桑酒看到他的嘴角缓缓翘起,眼睛像星光一样闪烁。
“他说陈太太小时候很调皮。”
桑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完这句话心跳就莫名加快起来,双手拎着两边头发捂着脸,朝他眨眨眼,“陈时迁,你好讨厌哦。”
陈时迁仰头笑了笑,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手自然地搂上她的腰。
“为什么不想办婚礼?”
“哈?”
他把脑袋往她那边靠了靠,嗅了嗅她的秀发,埋首在她耳边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很期待婚礼那天吗?毕竟一生就那么一次,谁都巴不得越盛大越好。”
桑酒没回答,指了指头顶,转头问他,“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吗?”
陈时迁下意识抬头。
暮色天际里,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或许吧。”他语气平淡地说:“至少能给活着的人一个慰藉,一个心安理得活下去的慰藉。”
桑酒收回视线,看着他。
在乌水镇的墓碑上,她看过宋岚的照片,陈时迁的五官和她很像,是从面相到骨相都能看出是个美人的那种长相。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唇上,又薄又性感。
老人说,这种唇形的人最是薄情。
她开口,轻声问道:“陈时迁,你想你母亲吗?”
陈时迁一愣,低头想了会才说:
“其实刚到英国那两年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后来时间久了,想起她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到现在我已经想不清她的样子了,记忆中好像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
“我也是呢。”桑酒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悠远,“我爸的样子我也快要记不清了。”
陈时迁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想办婚礼的原因。
死亡不是真正的结束,遗忘才是。
活着的人喜乐交加,而死去的人永埋黄土,从此身上再无枷锁,同时也慢慢抹去了他在这个世间的所有痕迹。
桑酒其实很害怕,怕有一天会忘了父亲,好像只有没有真正嫁人,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父亲后面的小女孩。
陈时迁明白她的顾虑和害怕,宽慰她:“桑桑,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母亲,他们都不会被遗忘。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延绵不息,而血脉是联结所有人的纽带,千百年以后,他们也会像祭拜我们的父母一样祭拜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她的声音哽咽,“真的吗?”
“你看,”他伸手指了指,揶揄道:“看到那颗星星了吗?说不定那就是你父亲呢,还有旁边那颗,可能是我母亲。”
难得看到冷静自持的人和她开玩笑,桑酒破涕为笑,“不对。”
“怎么不对了?”
“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
陈时迁:“......”
对啊,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第58章
陈时迁的采访视频一出后,网络上的风评也基本转向,虽然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地跳出来呛上一嘴,但众口难调,有些事解释过一遍就够了,至于别人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了。
学校也已经复了他的职,总之这场风波在历时半个月后终于平息了。
七月,桑酒调了半个月的假和陈时迁去了趟云城。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有的票都是出发那晚才定的。
两个人旅游都是随心而至的那种,没有特别要打卡的地方,走到哪就逛到哪,反正时间充裕,行程安排也不是很紧凑。
飞机落地当天恰好是中午,两人在酒店整理了下行李后就出门了。
七月份的云城,温度不是很高,但紫外线很强,桑酒往身上涂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还是被晒伤了。
陈时迁心疼地看着她脖子后面晒红的一块,“要不先回酒店吧?”
“不要。”
桑酒的倔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就这么扫兴地回去。”
陈时迁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了。
这附近有个挺著名的古城景点,吃过饭,桑酒拉着他闲逛。
云城靠近西南,温度适宜,当地人的生活节奏也很慢,整条街道上店铺林立,卖的东西也很有民族特色。因为是旺季出行,游客必然很多,他们特意避开了网红景点,最后两人在一家卖民族服饰的小铺前停下。
店铺不大,老板是个有些年纪的阿婆,穿着当地的服饰,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问他们,要不要试试。
桑酒转头眼神询问陈时迁。
他点头,“喜欢就试试。”
服饰的种类很多,桑酒给自己挑了件有些波西米亚风的亚麻长裙,又给陈时迁也挑了一套。
陈时迁挑眉,“我也要穿?”
“来都来了,试试呗。”她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桑酒换好后就在外面等他,顺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纪念品可以带回去。
“哗啦——”
帘子被拉起,她下意识地抬头。
陈时迁挺阔地站在她面前,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绣了当地的图腾,藏青色的亚麻长裤穿在他身上有点短,露出了细瘦的脚踝,手臂上还挎着换下来的衣服。
整个人清清泠泠的,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线。
桑酒立在那没动,很奇怪,好像无论再看多少次都依然会被他惊艳。
下一刻,陈时迁迈步过来,在她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看傻了?”
“好看。”她由衷地称赞。
“你也不差。”
陈时迁的视线移到她身上。
米白色的无袖针织上衣和五彩斑斓的长裙搭配的相得益彰,脚上入乡随俗地踩了双编制凉鞋,头发也特意绑成了麻花辫的样式,斜挽在一边,看起来倒像是有了几分当地人的味道。
桑酒少女心兴起,拎起裙摆转了一圈。
恰巧这一刻,阳光落在她身上,眼前隐隐约约散了七彩的光。
沉寂的古城午后,少女扬着清澈的笑脸,翩翩起舞。
陈时迁一时心动,掏出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
桑酒见他在拍自己,于是停下凑过来身来检查他的拍照技术。
不得不说,陈教授虽然在感情上直男了一点,但拍照技术还是相当可以的。
她满意地笑笑,“看不出来,陈教授还有当摄影师的天赋。”
“不敢当,是模特好看。”
桑酒“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对着番说辞很是受用。
付钱的时候因为阿婆只收现金,她索性直接给了一张红彤彤的纸币,也没让对方找钱,只说,出来玩,图的就是个开心。
最后阿婆执意送了她一顶自己手工编织的草帽作为谢礼,还祝福他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桑酒没拒绝,出了店铺就戴上了。
-
旅游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随便一逛就到了晚上。
晚餐是在一家小食店解决的,结束后,他们又在附近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静吧里坐了会儿。
粗粗望过去,酒吧里大部分都是游客,他们混在其中也不扎眼。
老板很会招揽生意,小型舞台上搭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表演者挂着吉他站在舞台正中央,时不时地和台下观众互动,有点livehouse的感觉。
桑酒一边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酒,一边听着台上的人讲单口相声,偶尔发出几声“咯咯”笑。
她在笑,陈时迁则一脸平静地坐在旁边看她笑,但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音响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台上mc握着话筒满场喊:“22号在哪?有没有人是22号?”
全场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东张西望企图找出mc口里的那位幸运观众。
“在这儿!”
桑酒举起桌上的牌子,高声喊。
好巧不巧,22号就是他们这一桌。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们这一桌,接着台上mc的声音传进耳朵:
“恭喜这位幸运观众,现在请你上台,舞台交给你。”
桑酒:“?”
她一脸懵圈,完全在状况外。
刚刚举手也只是因为听到有人在喊22号,她顺便应了一声而已,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眼下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一向脸皮厚的桑酒也忍不住当起鸵鸟。万分尴尬之际,她的眼珠子忽然一动,扯了扯陈时迁。
陈时迁顿觉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见她嘴角慢慢耷下去,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陈教授——”
他抚额看着她,有些头疼。
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他起身,阔步往舞台走。
挡在中间的人纷纷为他让道,一直走到灯光下,mc才看清他的长相,愣了半晌,惊叹道:“哇,这位帅哥不仅幸运还很帅哦!”
与此同时,底下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桑酒坐在下面望着台上的男人,一脸自豪。
这可是她看上的男人!
舞台上mc一边卖关子一边说出游戏规则,“这位帅哥,恭喜你成为今晚的幸运观众。但是如果想得到本次的幸运礼品,必须得表演节目让其他观众也满意了。”
陈时迁双手插兜,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向幸灾乐祸的桑酒。
偷包被抓了个正着的某人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口酒。
他失笑,收回视线,问:“唱歌行吗?”
“当然可以。”
mc拿了话筒给他后,把舞台留给他一个人。
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只余下他头顶的那一盏,照得他神情格外温柔,眼神缱绻地望着某处。
桑酒的心脏猛地漏掉一拍,接着她看到他拿起话筒,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全场就尖叫了起来。
“We could leave the Christmas lights up\'til Janua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