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伏影——吃一首诗
时间:2022-09-02 07:05:26

  章晚的痛苦、愤怒、谎言通通转化为暴虐的身体行动,给以汗水、泪水、热液以高歌。
  温舟勍看到她略发白的脸,问:“在想什么。”
  “和你做。”她下意识回答,又猛地清醒过来,唰的红了脸看他。
  他偏头看她,抵着下巴漫不经心。
  “哪一次?”他问得故意,眼里浮出的不深的笑分明看出答案。
  章晚轻轻掠了他一眼,低头扣着手指,“接着问你的,如果你还想问……”
  温舟勍唔了声,“也没什么要问的,每个不外乎都是失望。”
  章晚胸口重重一沉,睫毛轻颤。
  “再问一个吧,最后一个。”他用悠闲的,好似买菜买一赠一的语气说。
  这声调让章晚的心更沉。
  “你说。”
  “这六年,你在什么地方。”他点点自己,“我,你应该很清楚,待在云城,哪也没去过。”
  章晚沉默。
  “嗯?”
  “溱溪。”
  “什么?”
  “溱溪,一个小岛,风景挺好。”
  “是吗?”他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你怕不怕水,没敢想过海边。”
  说完,他起身站起,从她身边走过时摸了摸她头发,“不早了,你先睡吧。”
  擦过她肩膀,他往外走了。
  随后一夜,章晚也没等到他进来。
  她睁眼看着黑暗的房间,耳边是那句“没敢想过海边”在反反复复响起,回忆他说这话时垂下的睫毛,回忆他眼睑下的淡淡阴翳,回忆他言语里透出的淡淡嘲弄,回忆他嘴角浮现的一丝讽意。
  她像是站在一个精美的橱窗展前,将一副随手作下的油画从头到尾用视线用呼吸一寸寸咂摸丈量。
  睡眠染上眼角时,发觉身侧有些冷。
  下了一夜清冷小雨,商渔是被冻醒的,纱窗摇曳,阳台的玻璃门没有合拢,她旁边空旷的床单上没有一丝躺过的痕迹,平整的烫了一下商渔心尖。
  她醒的太早,房子里静悄悄没有声音。
  她推开侧卧的门,大床上躺着沉稳入睡的温舟勍。
  她敛下眉毛,动作极轻的关上门。
  裴瞳瞳一向能睡,醒来时姥姥已经不在,她洗漱完出去,和姥姥坐在客厅聊天的章晚回头看她,“去吃饭。”
  “好,我知道了。”
  她盛了饭端着到客厅,左右看了看,“老板娘不在家?”
  章晚顿了下,哂她,“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睡到太阳晒屁股啊,马上就要开学,他回去坐班了。”
  “好吧。”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让他载我和姥姥各处玩一玩,我对云城也不熟。”
  “小温工作重要,玩咱俩也能去。”姥姥说。
  “这个我回来给他说一下,你们没来前,他就计划着要载你们到处看看的,现在学校还不忙,这点事还是能做到的。”
  “那就行!”裴瞳瞳高兴起来,“我都还没和老板娘好好聊过呢,他要就这么去上班了,我得遗憾死。”
  “你别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嘿嘿,怕我揭你老底啊。”
  “裴瞳瞳!”
  “姥姥,你看她多凶,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想威胁我。”
  “威胁的就是你,在老温面前把你那张嘴给我缝紧了。”
  “是了是了。”姥姥拍裴瞳瞳的手,“你这孩子,别没边没际的瞎说,还嫌往日你小老板罚你不够凶啊。”
  “姥姥。”裴瞳瞳哭丧脸,“你怎么站她那边啊。”
  裴瞳瞳自觉孤立无援,也不再说什么,“行吧行吧,我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连溱溪也不提,行了吧。”
  章晚扬扬眉,不置可否。
  晚上温舟勍回来,商渔拉住他,提了这件事。
  “你最近有空吗?不行的话我找赵鼎载她们。”
  “周六日可以,她们着急吗?”
  “不急不急。”裴瞳瞳突然从厨房冒出来,“只要是老板娘你载我,我和姥姥哪天也等得了。”
  “好,那便安排周末吧。”温舟勍颔首,“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从两人中间离开。
  裴瞳瞳眨眨眼,看向章晚,口型道:怎么回事?
  章晚敲她脑瓜子,“大晚上吃什么雪糕,刷牙去睡觉。”
  裴瞳瞳咬了口巧克力,拽着她去阳台。
  “老板娘怎么回事啊,怎么看到你这么不热情。”
  章晚嘴抽了抽,“热情?他就是这性子,你瞎捉摸什么呢。”
  “才不是嘞!”这句话遭到章晚强烈反抗,“老板娘看你时的眼神和看我们根本就不一样好嘛,虽然同样都是有温度,但是那温度在遇到你好像就揭下了一层虚假的面纱。就,就真的有了人的温度,或者说漂泊不定的风在这里停留了。”
  章晚盯着她看。
  裴瞳瞳:“……不是这么感动吧。”
  章晚摇头,“我是在想你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
  “你终于想起来问我高考成绩了!”裴瞳瞳大喊,“138!语文是我的强项啊,我全靠它提分的。”
  章晚拍拍她肩膀,“比喻很好,下次别比了。”
  她说完,转身走掉。
  “欸,你还没回答我呢。”
  “不对,我怎么就不比了!”
  卧室,章晚推门走进去,温舟勍拿了本书正出来。
  她见状,扬眉:“去书房?”
  “嗯,有几份资料要查。”他侧她离开。
  章晚往那边迈一步,拦在他身前。
  “这六年我一个人睡够了,你不留下,我就跟你去睡书房。”
  温舟勍脚步顿住。
  章晚伸出胳膊上前圈住他的腰,“抱我走,往后或者出去,都行。”
  他沉眸看她。
  她朝他挥了挥伸出的手。
  温舟勍走过来,抱住她往床边走,商渔笑浮上,“老温,你不看书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俯身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乖,早点睡。”说完,他熄灭床头灯,拿着书缓步离开。
  章晚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翘起的嘴角渐渐消失。
  片刻,房间传来一声自嘲的叹息。
  “老温,也会生我的气了。”
 
 
第61章 
  八月中旬的云城, 珀江弥山,江水一线,山河相依, 碧绿倒映着蔚蓝。
  空气里偶尔有燥热, 大学城沿路的青春少年正咬着吸管漫步在梧桐树下, 风声、落叶、蝉鸣、雏菊花摇曳。
  裴瞳瞳走在大学校园里, 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期待。
  一行人陪着她逛完宁大,温舟勍找了家饭店吃饭, 下午送他们回家,第二天接着带他们在云城逛。
  连着两个周末, 温舟勍都抽出空闲陪着他们到处游玩。
  连裴瞳瞳都不好意思, 要走的前一天,说什么都要请他和小老板吃饭。
  章晚拦住温舟勍,由她去了。
  吃饭间隙,温舟勍接电话出去, 大快朵颐的裴瞳瞳慢下咀嚼动作, 往门外看了眼,“小老板。”
  “嗯?”章晚给姥姥夹菜。
  “你们还在冷战啊。”
  章晚睨她:“你哪只眼看见我们在冷战。”
  “姥姥,看看她这副刺头样, 还说不是在冷战。”
  章晚:“……”
  姥姥看过来,章晚:“姥姥, 你别担心,我们就是拌个小嘴, 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姥姥捏了捏她手心,“还记不记得姥姥在溱溪时给你交代的话。”
  “哪句?”
  她摸摸鼻子, 低下头, 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啊, 坏就坏在了这张嘴上。”姥姥点点她,“太硬。”
  章晚:“我知道……”
  姥姥:“明天我们就走了,别让姥姥不放心,知道吗?”
  “嗯。”她嗫嚅着点点头。
  温舟勍推门进来,一室安静,“不好意思,是学校的电话。”
  他坐下,“姥姥,怎么不吃了?”
  “在说她呢。”姥姥无奈点了下章晚,“小姑娘嘴太硬,你比她大,也成熟一些,有什么事情多和她沟通,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温舟勍看了眼章晚,笑说:“姥姥放心,你的意思我都懂。”
  姥姥和蔼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裴瞳瞳望望这个,望望那个,低头也不再说话。
  回到家,章晚跟在温舟勍身后走进卧室,“家虽然大,但是别人也不瞎,你最近对我这么冷淡,住侧卧被姥姥他们看出来咱俩不对劲了,我可没说什么。”
  温舟勍换下衣服瞥了她一眼,朝她摆摆手。
  章晚:“干什么?”
  “摸摸嘴有多硬。”温舟勍指腹捻上她嘴唇,“告状我才高兴,急着撇清关系干什么。”
  “呜呜……因为硬嘛。”
  她的嘴被压着说话含糊不轻。
  “毛病,要改。”他点点她的唇。
  章晚默默盯着温舟勍,“老温,骗你是我不对,你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不对,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分房睡好吗?晚上很冷的。”
  “这么热的夏天还会冷?”
  “冷!”她猛点头,“冷的睡不着。”
  温舟勍捏捏她鼻子,“马上开学事情紧,我忙完都两点多了,不是分房,是怕打搅你睡觉,你和孩子都要好好休息。”
  “你不在我俩才睡不好呢。”
  章晚圈住他腰,“六年前商渔出现的猝不及防,事情来得太快没有给我反应的机会,当时你还在身边,我才没办法假装是她的。”
  “为什么必须要装商渔?”
  “因为……”她默了下,“当初我选择了妈妈……”
  *
  商强仕和章姝的认识,源于一场错误的酒局。
  商强仕南下考察项目做投资,溱溪当地想要拉拢他的人特意为他办了场酒局。
  彼时,章姝是溱溪出了名的美人,性格傲,人美艳,眼光毒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裙下,就连商强仕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章姝,自诩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停留太久的她也爱上了商强仕。
  一个纵横声色场多年,一个裙下臣众多,两人高手过招,一场酒局不知是谁征服了谁。
  章姝性子出挑,作风大胆,在溱溪保守的民风下,她像一株长满了刺的玫瑰,恃美行凶,肆意向男人挑弄风情。
  这样的女人被商强仕带回家,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已经无需赘述。
  商强仕自愿为了这个女人放下商家所能提供的资源和早就为他铺好的道路,脱离商家,同她在溱溪定居。
  章晚犹记得,至少在她六岁之前,她拥有一对耐心爱她的父母,家里幸福温暖,即便溱溪关于她妈妈的风言风语很多,爸爸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爱这个女人,回到家最先抱住的一定是妈妈。
  只可惜,自我打拼的创业路并不好走,更何况他爱上的是一株刺人的玫瑰,即便摘了,也并不为谁停留。
  被一声巴掌声吵醒的时候,体弱多病的商渔又发烧了,低低喃喃。
  章晚出门想喊爸爸妈妈,发现客厅满地的碎茬子,她不注意,踩上了冰凉的玻璃碴子,划烂她的脚底板,只是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留意到,眼前的景象让她后背悚然发寒。
  商强仕抓着章姝的头发,在往墙壁大力撞去。
  砰砰砰!
  一声高过一声,她感觉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下一秒就会坍塌。
  “姐姐……”
  后面传来喃喃声,商渔走过来,她转身飞快捂住她眼睛,往后退入房间的黑暗里。
  “爸爸妈妈在干什么?”
  “别吵,去睡觉。”她小声嘘了下,蹙眉严肃说。
  “我、我嗓子疼……”
  章晚敛眉,“先上床,我一会去给你拿药。”
  “哦。”
  商渔呆呆转过身,躺回了床上,屋外又是砰砰砰的砸墙声,鲜血溅起,“你背叛我!你背叛我!章姝!”
  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来自令深渊大火都颤抖的怒气从嘶吼中发出,商强仕青筋突起,面目狰狞。
  “姐姐……”低低的哭喃声从床上传来。
  章晚征在门边,她想动,却怎么也转不了身,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眼前浇以鲜血,背后传以哀鸣。
  漫长黑夜过去,章晚不是从噩梦中醒来,而是走向更深的噩梦。
  商强仕推门进来,房间墙壁上投下他深深的阴影,笼在低矮的章晚身前。
  “跟我走。”粗暴,烦躁,眼底还有肿胀的红血丝。
  “爸爸,我,我难受……”
  床上,商渔坐起可怜看他。
  商强仕看了她一眼,很短又很深的一眼,“去找你妈。”
  说完,他瞥向章晚,“快点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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