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跟洛城暂时告别了，邱晓枫觉得，虽然从上海搬来这里没过多久，但他已经对这里有了特殊的感情。
在和杨飞告别的时候，杨飞告诉他们，自己刚刚得到通知，说要随邱晓枫一起调离洛城，去北京报道——
邱晓枫问：“为什么啊？”
杨飞回他：“还能为什么，因为你要准备上岗了。全国的疑难案件不少，够你看一段时间了。而我要辅助你，带你全国走访调查、审讯犯人。当然了，你还要上学，他们的意思是不会给你安排太重的任务，免得你没办法两头兼顾……先从北京当地的疑难案件开始吧。”
叶莞莞又双手合十击了一下掌，两眼放光：“那太好啦。有杨队在，我们也不至于太想家。”
邱晓枫想说这和想家有什么必然联系么，他看了看叶莞莞那兴奋样，又把话给吞回去了。
在九月初，他们大包小包坐上高铁，准备北上。临走之前，邱晓枫还在老墙边的行人道上放了最后的一束铃兰花。铃兰花的寓意，就是新的开始。他在那里驻足停留，看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没了光亮，然后自言自语道：“我要离开洛城了，我猜你也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吧。希望我这次是猜对了，如果我没猜对，那……希望你下辈子，别再这么苦了……”
他听见背后有汽笛声，杨飞站在车门后，远远地冲他喊：“行了，再说下去我都要哭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邱晓枫点点头，随他上了车。
在洛城最后的时日里，杨飞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都搭给邱晓枫了，不仅陪他满城乱跑，还包车接送。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邱晓枫也逐渐看明白了——
大概自己的母亲，就是杨飞年少时期最大的一场意难平。
就像江宁对自己的意义一样。
所以杨飞就把这种善意转移到了邱晓枫的身上，像是一种迟来的补偿，又像是一种活在平行世界里的自我救赎。
想到这层含义以后，邱晓枫就特别同情叶莞莞。因为她经常会远远地看着杨飞，眼里的光彩欲盖弥彰。
……
在列车到达了北京南站之后，邱晓枫用手肘推了推仍在睡梦中的叶莞莞。他俩上车之时还是艳阳天，下车后已是大半夜。
清华北大一共没几个学生，两边一合计就包了一辆车。段正淳和刁亦潼一左一右举着两个牌子在出站口等人，然后一个拉叶莞莞，一个拖邱晓枫，一起带上了同一辆大巴。
在入座之后，叶莞莞问邱晓枫：“你说他俩争什么呢，左右咱们是还得上同一辆车呀……”
邱晓枫看着前面斗嘴的两个人，佯装不知情。他把黑色的帽檐往上挪了挪，然后背靠椅背，抬头目视前方，眼睛里面带着笑——
他时常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很有趣，观察多了就越来越有体会。比如表面和睦的家庭实际上也许千疮百孔，比如表面上哪哪都不对付的冤家其实并不讨厌对方……他这么想着，看司机启动了夜光灯，随车流开出了候车大厅。
北京的夜晚乍一看和上海差不多，热闹、繁华，高楼林立，车道上川流不息。
他这样想着，在座位上逐渐睡过去了。
他梦见了洛城的夜，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睡梦中……
（未完待续）
第30章 清北
图灵游戏：清北
邱晓枫刚到北大报道的那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是从一个小火坑跳到了一个大火坑。
北大新生刚入学就要考英语，还要加试数学，原因很简单，要给他们分个三六九等，打上标签。学霸就去上学霸的班，学渣就去上学渣的课。这个三六九等，还要跟四六级考试挂钩，也就是说，一旦被认定成英语渣渣，那这个渣标签至少伴随你两年以上，身处鄙视链的最底端不说，考四六级的时间都要比别人晚个一年半载的。
邱晓枫觉得自己一定是个英语渣。
对于渣而言，四六级越早考越好，他们的英语储备本来就不比学霸，越拖英语水平就越差，多么浅显的道理，学校竟然搞不明白。
还有数学。
心理学为什么是个杀千刀的理科。数理统计和编程一样不少，邱晓枫看了看课本，猛然间想到高崎说过的能拍死人的计算机板砖，只想一头撞死在上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卷到现在还要卷，生生世世无穷尽地卷。
他对自己认知很明确，无论怎么卷，他也成不了卷王，只会越来越逆反而已。
毕竟是全国top级别的大学，这里宿舍条件不错，食堂也很好，他和叶莞莞两张饭卡两个学校到处窜，还没把五道口的美食搜罗完。叶莞莞一看见肉就刹不住闸，一点儿没有苦逼新生的自觉。
人和人是比不了的，叶莞莞看了一眼数学分级考试的试题就躺平了。更准确点说，她把大一的课本都翻完了，然后咧着嘴哈哈哈，说这是她小时候玩过的小把戏——
两个函数，小A函数求导就成了小B，小B函数求面积就成了小A，小A和小B绑死了纠缠到底……这就是大一高数上的内容。叶莞莞说，这个学期，她可以彻底躺平了。
邱晓枫看着她，说，你不会眼看着我挂科吧。
叶莞莞也看着他，说，你不会这点东西都整不明白吧。
邱晓枫说我明白的我明白，微积分嘛，我就是有点心里没底，洛城已经人均卷王了，北京可是集中了全国的卷王。
叶莞莞咬了一口鸡翅，特别没良心地说，那你好好加油喽。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新集体、新朋友，宿舍都是四人间，相当于给分配了三个好朋友。邱晓枫他们宿舍经常一起出去打球，叶莞莞她们宿舍就不得了了——经常一起没日没夜地刷卷子——后来她们三个发现，叶莞莞还有个弟弟就在隔壁学校读书，她们对卷子的热情逐渐消减了些，对邱晓枫的热情逐渐增加了些。二人食堂饭局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多人食堂饭局。
邱晓枫帮着打个菜，买个水，跟她们聊个天的功夫，有两个姑娘就争先抢后地脸红，一学期之后叶莞莞告诉邱晓枫，她们宿舍四个人有两个人喜欢邱晓枫，但是不敢明说，因为她们觉得自己不够漂亮。
邱晓枫说，每个女孩都有漂亮的一面，更何况这么优秀的女孩，不能妄自菲薄。
这话被叶莞莞传回了宿舍，不得了了，那几个姑娘再也不吝啬对邱晓枫的夸奖，甚至走到哪夸到哪，久而久之，他们数学系的男生也都认识邱晓枫了。
后来邱晓枫问叶莞莞：“你们数学系一共几个女生啊？”
叶莞莞说：“四个呀，所以你早就成了全数学系男人的公敌。”
邱晓枫听到这话也只是笑，同时心里有了点谱，因为那两个女孩早晚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到那时候他这茬就算是彻底过去了。果不其然，她们找了男朋友之后就不再对邱晓枫腼腆脸红，走在路上也会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再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她们对邱晓枫的夸赞，却持续了很多年。其中有个女孩说，她是个对自己的外貌极其没有自信的人，而邱晓枫，也是第一个在外貌上给予她尊重和肯定的人。
在第一学年，杨飞也调来了北京。邱晓枫也接手了几个北京本市的案子。
每个案卷的纸件堆起来都像个小山包，案情之复杂、情节之离奇也让人意料不到。邱晓枫时常拿着案卷倒腾小A小B小C之间的关系，还有甲乙丙丁事件的前因后果。他审犯人时，还是喜欢在白纸上画个二叉树，往左划是犯人撒了谎，往右划是犯人说了实话。从根结点遍历无数个子节点到达终点，答案便呼之欲出。
但这工作最麻烦的一点，就是需要对外保密。
有些疑难案件有年头了，资料也只有古老的纸件，他在学校里拿着这些纸件，走到哪去，都避不开别人的目光。特别是他长得不错，在年级里小有名气，总有人从各个角度盯着他看，还会伴随着轻声细语、窸窸窣窣的议论。
在大一即将结束的时候，叶莞莞小手一挥，跟家里好说歹说，让家里掏钱在北京买了房。
她说她夜观天象，白天观房价走势，没事的时候看看占星八卦，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得了——
她说全国的房价即将猛涨、疯长，家里有闲钱的都拿来买房，绝对是上上策。
她父母死活不信她的邪，说家里在上海已经有几套房子了——那是叶将军的故居，翻新后也足够一家人居住。除此之外，还有洛城的大房子，洛城这地方最适合养老，长辈们最喜欢……
叶莞莞摇摇头，只说他们放在银行里的钱要跌的底掉，放着不用要亏死的，一定拿来买房，买一线城市核心区的房。清北旁边的地段就挺好，她和邱晓枫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去打理打理——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样邱晓枫就可以埋首卷宗，还可以做好保密工作了。
这个思想工作做的无比艰难，因为叶莞莞要买的是个大房子，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邱晓枫看她实在是为难，费尽心力也劝不动老两口，这才把视频电话揪过来，准备帮她开这个口。
他每说出一句话，都要观察一下长辈的反应，对症下药，及时修改措辞，他说的话在长辈听来无比舒心，还恰到好处地解决了他们的疑虑。当天晚上，洛城那边就回了电话，告诉叶莞莞说同意了，买就买，买买买。
叶莞莞连蹦带跳地订了一套清北旁边的大三居。
不久之后，北京市就出了限购令，条条框框卡的死，明文规定学生户口不能买，没有户口不能买，没交够社保不能买……叶莞莞刚办完房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此时又无比汗颜，庆幸自己手快脚快脑子也快。她宿舍的三个姑娘彻底疯了，觉得叶莞莞太神了，左一个莞姐又一个女神，非要跟着叶莞莞混，说早晚被带飞，暴富不是梦……
总而言之，这套大三居，最后就成了邱晓枫堆各种案卷的地方。
他忙起来经常加班加点，没日没夜，自己都搞不明白现在是几时几晌，家里卷宗满天飞，还有二叉树的图到处都是。
叶莞莞时常看着他一脸黑线，然后默默地敛一敛二叉树，放在一堆，再去楼下帮他订个餐。
她感觉自己成了个操碎心的老妈子。
谁让自己的任务要么没有，要有就是要了命大任务呢。
（未完待续）
第31章 地震（之一）
图灵游戏：地震（之一）
要了命的大任务说来就来。
邱晓枫经常会窝在自己的卧室里，或者窝在客厅里，一待就是一整天。等他捋明白手头案子的前因后果，天都快黑了，或者天又重新亮了。他习惯了这种黑白不分，昼夜颠倒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窝在家中，无意间发现桌上方的吊灯在晃。
他懵了一时半晌，有点迟钝的脑子里缓缓冒出地震两个字。
好在这房子是三楼，想去空旷的地方并不太难。他背靠阳台看了一眼小区大院，发现一楼的居民已经率先跑出去了。
他立刻抓起手机和钥匙，跟着他们往楼下走。
叶莞莞刚结束午觉，她缓缓坐起身，正摇头晃脑地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结果被下铺飞来的枕头砸成了星星眼。
她低头一看，下铺一个壮实的姑娘作势张开双臂要拥抱她，还说什么让她往下跳，跳完了她们一起跑——
叶莞莞说：“跑啥？”
下铺说：“地震啦！地震啦！”
叶莞莞环顾四周，墙体没裂，只有灯管在晃。她一下子清醒不少，转头穿上了外套——
然后撅着屁股慢悠悠地从上铺爬下来。
下铺：“……莞姐，你睡傻啦？”
另两个室友：“……咱就是说，你也太淡定了点。”
“不打紧不打紧，”叶莞莞气定神闲地跑下来喝了一口水：“这种程度没关系的，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了也没用。”
“那虽然但是，莞姐，我害怕。”
另一个室友也赞同：“莞姐，我快尿裤子了。”
毕竟她们谁也没见过这阵仗。
叶莞莞又吞了一口水，对她们三个点点头，拿起手机挥挥手，特别善解人意地说那就跑吧。
她一声令下，那三个室友撒开腿就跑，仿佛后面有老虎在追着屁股咬。等出了门才发现楼道里几乎全空了，左邻右舍有一个算一个，全跑没影了。她们三个直想哭，一边哭还一边看叶莞莞百忙之中眯着惺忪睡眼哒哒按着手机……
“……”
她们三个也不知道社会你莞姐究竟是经历过多少大事，见过多少世面，为什么她们三个吓得屁滚尿流，她莞姐却淡定的像是还没睡醒。
……
电话是好的，就是信号不太好。
操场上人满为患，校方已经开始维持秩序安抚学生了。叶莞莞看着可怜的一格信号，非常执着地一遍遍往外拨，一分钟后，那边终于接了。
邱晓枫说自己在小区院子里的大草坪上，正跟着居民们往更空旷的地方走。叶莞莞点点头，说你快回学校，或者来我这边也行。等挂断电话后，她又给远在洛城的父母通了个电话。
她原本以为距离这么远，洛城肯定不会有什么震感，没想到洛城那边震感更强，大街上人满为患，给人一种全城恐慌的错觉。
她挂断电话以后方觉大事不妙，震源看起来像是在更靠南的地方，如果千里之外的北京都有震感……那震中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怕是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她只等着有人来通知她上岗，果不其然，高崎很快打来了电话，让她快些准备，一会有人来接她。如果邱晓枫手上没有要紧的事，也要跟着一起去。
叶莞莞问：“去哪？”
高崎说：“震源，川渝交界的隋县。”
段正淳师兄这次不需要去现场，他在操场上看到了叶莞莞，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她拉到了无人处。
段正淳说：“我这里有应急救援包，有适合救援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必须物品，压缩饼干什么的也有，你一会都带去。”
叶莞莞说你不去吗，段正淳说他只要原地待命就好，那边交通断了，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