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晓枫说：“请你替我保密。”
江宁明白了，邱晓枫大抵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一切的，她追上前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回道：“放心吧，锁死了。”
……
半小时后，他们去了校外的泰餐厅。
一盘芒果糯米饭不到二十块钱，邱晓枫对着桌子上的餐盘无语道：“这就是你选的大餐啊？”
江宁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而芒果的味道又很特别，甜里面掺着酸，还有点涩。你别说，我对于特别的东西还挺敏感的，我当时就觉得你的眼睛很特别，而芒果的味道，也很特别。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味觉了，那芒果的味道我还是隐隐约约能尝出来的……”
邱晓枫说：“瞎说什么，吃你的饭。”
其实一个人撒谎与否，全写在脸上了。
眼睛会飘，语速会变快，呼吸和停顿，全部都有征兆，视觉捕捉到的信息，加上触觉、听觉，简直欲盖弥彰。
难过和高兴，也是泾渭分明的。
眼睛的弧度会不一样，嘴角的变化会不一样，如果五官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就看咬肌，看颧骨，看眼眸里透露出的信息……要得到正确的结论，也并不是步履维艰的。
更何况，人的情绪往往突如其来，藏也藏不住。
他一直都挺害怕看出别人的情绪的，因为大抵会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但如今，他瞟一眼桌对面的江宁，发现人的快乐还能来自区区一盘芒果糯米饭，他眉目间又有些心满意足……
喜悦这个东西，是会加倍传染给别人的。
江宁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道：“我没几个朋友，算上你和叶莞莞两个，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我觉得我可以……我内心没什么秘密，但如果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做试验品嘛，还是挺有意思的。”
“没人拿你当试验品，也没人要□□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邱晓枫回她。
……
……
小城的天春来得很早，约莫二月底的时候，河两岸的植物都返青了。
课间操时间，教学楼里的人并不多。陆玲蔚摸了摸肚子，感觉舒服了些。她从课桌上爬起来，抬眼看了看教室里的另两个人。
江宁的座位挨着窗户，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教室里面开窗通着风，她逆风坐在暖阳覆盖的区域里，低着头写写画画，和对面的男生斗着嘴。
邱晓枫不是他们班的人，此时却霸占着别人的座位，叉开双腿，下巴磕着椅子背，右手伸到江宁课桌上划拉着什么。
江宁说你看你看，我随便画个函数，再求个导数，再把导数求面积，得到的结果，是不是就是原函数呢。
邱晓枫说，这不就是微积分么……
江宁哑然道：“你这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邱晓枫又说，哦，那你真的很厉害，还知道大一高数里的微积分！
江宁说就是就是，好歹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个微积分。
邱晓枫点头应着。
陆玲蔚肚子又开始疼了。她不是对邱晓枫有什么想法，她是觉得，男生理所应当该围着她转，就算不围着她转，最起码也不该围着江宁转……
邱晓枫和江宁关系不错的样子，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家的企业每年都在为这座城市贡献着不多的GDP。她本人虽不学无术，但凭借一副好皮囊，平时还是当过圆心被人围来围去的，男生怎么能不围着她转呢，她肤白貌美气质佳……她……她比江宁更早认识邱晓枫，来——
毕竟她号称是叶莞莞的朋友。
虽然叶莞莞跟谁都关系不错，虽然叶莞莞经常前呼后拥，但……但在叶莞莞差点被江宁玩滑板整破了相的时候，她还挺身而出，骂了一句拽个屁呢。
虽然江宁并没有搭理她，可邱晓枫怎么也应该记住她啊。
陆氏集团，本市一家不大的互联网企业，抓住了行业发展的趋势搞起了直播。
事实证明新兴的互联网行业还是朝阳产业，而陆玲蔚开通了自家企业的帐号，在直播间里被人捧来捧去就捧出了公主病……
她不甘人后，不服输，自尊心膨胀式发展就像是撑气球，越撑越大。
以至于她现在实在是看不惯江宁和邱晓枫打打闹闹、有说有笑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趴在那一动不动，心里面憋着气。
……
办公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很为难。
有领导来了，江宁和叶莞莞的资料也递上去了，该问的也都问了，只是她们两个一口回绝，怎么劝都劝不动。
这种情况以前很少见，学生被选出来后不激动也不亢奋，唯独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领导把两个人的资料往前一推，说道，是两个聪明的孩子啊。
校方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得到的答复是尊重她们自己的意愿。
这事就暂时搁置了，因为不久后还有一场大型的选拔通关测试，主题是通力合作。他们也难以预计，到时候还会不会有新的人选通过这场测试。
……
……
邱晓枫觉得是时候了，江宁对他不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关系稳固之后，她对他多了些信任和依赖，会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会斗嘴，会开玩笑，也会坦白一些心里话了。
邱晓枫觉得自己凿了几个月的冰疙瘩终于凿出个冰窟窿，实属不易。
现在他准备去问问江宁，卷轴密码游戏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后的日子里明显郁郁寡欢，情绪也明显低落了。
（未完待续）
第5章 游乐场
图灵游戏：游乐场
其实邱晓枫也套过话的。
从江宁完成卷轴密码游戏的那天起，她就一直被负面情绪压着。
原本有自闭倾向的人就很容易抑郁。
邱晓枫也问过，问她到底怎么了，可江宁真的很抗拒，再后来邱晓枫也不再过问。
每一次对话，他都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一次江宁撒了谎，下一次又说了实话。回去之后，他就自己在纸上画个二叉树，从根结点往下，左线是谎话，右线是实话，遍历无数个子节点，就能把他引向最终的结论。
可是江宁话不多，信息也有限，目前这些信息，还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江宁那天很快就在废墙边上找齐了十个印章，废墙外面有一条河，风景破败，人迹罕至，她刚好可以透过裂缝窥见外面的光景。
然后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在那里一个人停留好一段时间，自此以后，她的心里就扎下了一根刺。
负面情绪一天比一天多，无法排解，让人喘不过气。
为了让她高兴，邱晓枫没事的时候就去陪江宁说说话，陪她疯玩，陪她做各种她三分钟热度的事情。他们在周末还去了一次游乐场，看了一场夜里燃放的漂亮烟花。
小城市的游乐场虽比不上迪士尼那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那天江宁在路边摊停下付了20块钱，然后脸上就多了只五彩的小花猫。邱晓枫觉得这玩意真的很不适合她，不过没关系，随她高兴就好。只可惜，在玩了一次激流勇进之后，小猫不幸遇难，成了一坨乱七八糟的染料。
邱晓枫盯着这张染料脸，忍不住笑了，被人横眉一瞪，方才掏出纸巾，给她擦了脸。
他们坐旋转木马绕了三个圈，江宁直喊无聊，实在不懂这玩意存在的意义。然后邱晓枫就被拉上了云霄飞车。他表面没什么反应，其实都在强撑。等过山车挂着奄奄一息的游客到达终点，他脸都绿了，胃里还在翻江倒海。江宁却很兴奋，她说你看这才是游乐场的重头戏，说一会要来二刷……
等到夜里花车巡游结束，烟花秀开始，他们两个腿都快走断了。
偏偏人挤人把路面围得水泄不通，两个人根本就找不到停留的位置。等到花车彻底看不见了，江宁干脆带邱晓枫后撤了二三十米，在无人的路边坐下了。
这里人少清净，漆黑一片，最适合看烟花。
第一束烟花在天空中绽开，江宁突然看清了旁边人的脸，她偏头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陪她玩，陪她做各种事情，她还没有心盲眼瞎，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也许今晚的气氛也恰到好处，她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邱晓枫点点头，说了句实话：“为了让你高兴。”
第二波烟花依次炸响，她不再讲话，而是抬头数烟花的瓣数，看树梢的飞鸟，又看了看远处热闹的人群。她确实挺高兴的，邱晓枫为她做了这么多，也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人群的大门。起初她觉得害怕，倒不如鸵鸟一样藏到地底下去。后来终于有人让她明白，别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她可以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不必忧惧恐慌。
邱晓枫是真的很好，虽然她并不明白，这种好的出发点是什么。
等到烟花绽放的空隙，周围终于安静了一点，邱晓枫说：“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个人长久地沉默，江宁低头数路边的石子，左一颗右一颗，就是不说话。
最后她还是妥协道：“那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
那天她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找到了通关密码，天色尚早，她准备回去吃饭。结果透过砖空隙看到河对岸有人在推搡。
是两个男人在抓一个女人，那女人奋力挣扎，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喊，但喊不出声，最后还是被绑走塞到车后座里带走了。
她把全过程都拍下来了，包括那两个男人的脸，然后迅速报了警。
这则视频就成了关键证据。
她以为自己只是恰好目睹了一个私人纠纷的案发现场，没想到，自己触动了一整个人口买卖的利益链。
在此之后，警方顺藤摸瓜，线索越查越多，涉及到聋哑妇女拐卖、精神失常妇女拐卖、儿童拐卖、甚至器官贩卖……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仅挖出了背后众多的受害者，还连破好几桩早期本市人口失踪大案。
群众拍手叫好，连着一个月关注着新闻，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唯有江宁忧心忡忡，她拍了下了其中两个人的脸，却无法曝光全部的人脸。
她当时拍视频的时候太傻了——那拍摄角度直接暴露了她的位置。
她不知道，那天是否有人经过，是否有人目睹她站在矮墙那里，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又免不了在想，确实不知道还有多少利益相关者隐藏在黑暗里……
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可怕。
邱晓枫说：“罪犯恶意报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
他告诉江宁：“我有没有说过，我亲生父母都是刑警。一个负责抓，一个负责审，得罪的人都不少……”
“我到现在，都留着那凶手的全部资料呢……”
“对不起喔，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再想了。”江宁喃喃道。
邱晓枫终于明白江宁在怕什么了，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在明处，别人在暗处，他根本看不清黑暗里有多少双眼睛，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从小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人是体会不到的。他早就听惯了类似的故事，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捅了一刀的法官，失踪两天后被割了鼻子的记者……越长大，他就越不喜欢这些不太平的职业，恰恰是因为这些破事，自己变成了孤儿……
江宁把脸埋在手心里：“我真的很害怕，太丢脸了，你不要去跟别人讲，太丢脸了。”
她不想成天忧心忡忡，想要自在地活着，虽然活着也未必轻松，但她仍想活着。
“来。”
邱晓枫张开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江宁便侧身抱了上去，对方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嵌进去一样。
她才知道男生的力气原来有这么大，都要把她掐断气了。
这个拥抱无关什么感情，只是两个有着经历相似的人在抱团取暖，也是两个刚交换了彼此秘密的人，在失望和惶恐的边缘，给对方一点安慰。
他们在绽开的烟花下拥抱，在欢呼的人群外面，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而二十米开外，人声鼎沸，热烈如初。
（未完待续）
第6章 寂静岭之一
图灵游戏：寂静岭之一
江宁活了十七八年，第一次对自己有了个清醒的认知——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她其实是个老色批。
面对美□□惑，她绝对抵抗不了，轻则误事重则误国，虽然国也轮不到她来误，但她终于理解了历史上那些气死人的昏庸皇帝。
比如现在，邱晓枫抱她抱了有一段时间，她都开始琢磨其他有的没的了，邱晓枫又自己撤走了。
差点没被掐断了气，可她其实还想在人家怀抱里多待一会的，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这美色又不归她所有，着实可惜。
想多了的不止江宁一个人，自从她和邱晓枫去了一趟游乐场，叶莞莞把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她还问邱晓枫：“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邱晓枫说：“……我还没到法定年龄。”
他也不是很懂女人的脑回路。结婚，那离他们这个年龄可太遥远了，而且，结婚之前不是先得谈个恋爱吗，这恋爱，显然还没谈上啊。
差着步骤呢。
叶莞莞说：“差不多差不多，我跟你说，务必把她拐咱们家来，她在我身边我干什么都安心……她身上有那种大佬的气场，甭管她对不对，我都想跟着附和好好好，是是是，对对对。”
“我觉得吧，那是因为她不善于沟通……”邱晓枫说了句大实话：“一般会沟通的人得先服软，至少表面上要尊重别人，要跟别人有商有量的。”
叶莞莞油盐不进：“就这么着，改天我把家里代代相传的戒指拿过来，我看你早晚能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