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三月初的时候，杨飞又破格提拔了好几级。
来到北京之后，因为经常立功的关系，他的升迁速度非常快。他成为刑警支队长的第一年，邱晓枫还没有和江宁碰面，现如今，时过境迁，江宁回来了，他的头衔也不仅仅是刑警支队长了。
那一年，邱晓枫接手的案子太多了，相比较其他的案子而言，三月的这一桩，其实不算什么大案——只不过，牵涉到的人，让邱晓枫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邱晓枫坐在监控室里，看着待审的人。
这人五十来岁，因为贪腐被拘留，这种案子邱晓枫不是第一次经手了，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人的独子也就读于清华大学，是生命科学学院的高材生，也是段正淳的旧相识——
邱晓枫不久之前还在清华与此人打过几次照面。
因为涉案金额较大，所以在审了主犯之后，沾亲带故的人也要顺带着审一审的。邱晓枫审完了主犯，警方又把亲属带进来了——
顾翀坐在椅子上，与那些落魄的犯人不太一样，甚至都没太多诚惶诚恐的情绪。
他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看不出有多难过。
邱晓枫却有些难过。
他原本在案卷上写满了顾翀他爸的罪行一二三条，现在看到顾翀本人，他又动了恻隐心。
杨飞在语音通话里说道：“这可是审犯人，你不要带主观情绪，更何况，贪腐的是他爸，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邱晓枫说：“我知道，我就是看他有点可怜。”
毕竟以前在清华也算点头之交，现在成了重大要案的亲属，被警察关到小黑屋里，到底失去了原来的风光。
这可是生物科学领域的顶级天才啊。
邱晓枫盯着面前的监控屏，心里面百感交集。
（未完待续）
第72章 极致天才（之二）
图灵游戏：极致天才（之二）
审顾翀的过程让邱晓枫十分难受，他还是太年轻，经验不足，以前的那些犯人，即便是状态各异，至少没有人和他沾亲带故——
现如今，他看着原本就认识的人坐在审讯室里，多少有点进退失据。
在杨飞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开口问了几个问题。顾翀倒是知无不言，没想着要刻意隐瞒什么。
法律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法律是惩治邪恶的最低底线，一板一眼，最为严苛，在法律面前，人情世故都要退居其次的。
邱晓枫问了几个问题，渐渐地没了耐心，他对杨飞说道：“杨哥，暂停一下吧。”
杨飞：“怎么？”
邱晓枫沉默了一会，只道：“没什么，我觉得有点奇怪。”
顾翀也太冷静了。
这种冷静并非因为长期的压抑、绝望，对外界的刺激全无反应，而是因为他的反应，全部被他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如此强大的自控力，让邱晓枫惊叹不已。
除此之外，越问下去，邱晓枫就越是不寒而栗。
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会对杨飞的审问给出正向反馈的人——
越问，他就越兴奋，越到后面，他眼睛里就越是多了些敏锐的光采。
他抬颏，有点不可一世地对杨飞说：“警官，每一句话都问到点子上了，还能套出不少额外的信息，了不起啊。”
他说罢还煞有其事地重复了一遍：“真了不起。”
邱晓枫看着监控屏，监控屏里的人也看着他——
那人仿佛穿过屏幕，跨越层层线路，打破了空间的阻隔，和他四目相对。
顾翀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说：“警官，你在跟谁讲电话啊？”
邱晓枫心里一惊。
不过杨飞总归是阅历深，经验多，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保持冷静，不减愠色地说：“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对面就哑了声。
这一次工作经历，让邱晓枫浑身上下冷汗涔涔，在审问结束之后，杨飞还对邱晓枫说：“你不用担心，他不可能知道你是谁。”
邱晓枫点头，看了看手里的案卷，还摩挲了一下不久前写下的字迹：“他父亲……情节蛮严重的，最终的判决结果下来后，刑期也不会少的。”
杨飞说：“当年我爸，也是因为贪腐被抓的，那时候，就有大人这么跟我说——法律最无情了。”
邱晓枫回他：“那能一样吗，你那是冤假错案，这次这个……不是冤假错案，警方也没有抓错人。”
就因为这次连一丝一毫翻案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他才对顾翀抱有一点理解和同情。
不过顾翀确实有些可怕，他大抵是知道警方在分析他的言谈举止和面部表情，顺便套话，所以他也凭借自己强大的自控能力在负隅顽抗——
他把警方无孔不入的观察和咄咄逼人的审讯，都屏蔽在自己划定的界限之外。
审一个极致聪明的人，就要做好随时随地暴露在阳光下的准备。
邱晓枫在暗处待习惯了，这一次，他确实有点无所适从。
……
江宁来接邱晓枫下班的时候，天色已晚。
顾翀早已经回去了，审讯也早就结束了，这次案件相关的人员，要么被带走了，要么在警方的示意下回家了。邱晓枫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所以待到很晚。
江宁不是第一次来了，她跟门口的门卫打了声招呼便轻车熟路地进了警局大院。
邱晓枫一连工作了好几天，此时不免灰头土脸，面露菜色，杨飞带他走出警局大厅，准备开车送他回家——
结果看到江宁早就等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束不太扎眼的鲜花。
杨飞下眼睑跳了跳，蓦然想到前几天高崎说的他俩秀恩爱秀到别人脑瓜子疼，无奈地道：“看来不用我送你回去了。”
旁边那人已经疾步走过去了。
邱晓枫看见江宁，一扫往日的疲惫，此时他接过东西说：“你买什么花啊……”
江宁刷啦一声从背后拿出一只小蛋糕：“吶，还有甜点。”
杨飞黑着脸让他俩快滚，别在这秀了。
总而言之，因为江宁的突然出现，邱晓枫这次没有跟警方的人一起下班。
江宁把邱晓枫那辆TITC的车也开过来了，因为车恰好停在后院的关系，他们是从后门走的。
那条小路，人迹罕至，只偶尔过辆车，入了夜更是黑黢黢的。
不久后，杨飞也随其他警官一起从大门走出来。
无人知晓，在警局正门边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顾翀早就等在那了——
他把杨飞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一一记下了。
起初，他以为是这位杨警官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能力超群……
事实证明，杨警官的背后，还有高人。
他太想知道这位高人是谁了。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椅上，用手比了个枪的姿势，然后假装上膛、拔栓……
他直指杨飞的头，假装嗙地开了一枪。
……
邱晓枫那天脸色不太好，江宁也看出来了。
为了哄人开心，她还煞有其事，按照某人的喜好穿了毛茸茸的兔子衣，然后在别人面前左晃晃右晃晃，直到别人把她一把拉下来——
她看着不堪重负的单人小沙发，忧心忡忡地道：“这沙发不会坏了吧……”
邱晓枫也忧心忡忡的：“你说，再这么下去，杨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江宁坐在别人腿上，支起后背，和邱晓枫面面相觑。
半晌后，她又软下去，靠在别人身上说：“不会的，不会的。”
邱晓枫抬手把她一揽，与她十指相扣，眼睛却望向别处。
江宁声音闷闷的：“说起杨队，我还记得……在洛城的时候，叶莞莞一看见他就犯花痴——”
邱晓枫说：“嗯，是吧。”
“那请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就无疾而终了？”
邱晓枫噎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江宁实话实说：“……因为我妈。”
他花了十分钟给江宁解释，为什么我妈可以而我姐不行……江宁听得一脸黑线，最终下结论道：“什么叫你妈可以，你姐不行？在我看来，他和你姐还有机会，和你妈是万万没有机会的……”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就算你妈还活着，你爸也不是摆设啊。”
邱晓枫无语，他心说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说起来，邱晓枫亲生父母的照片，江宁是见过的。邱燕燕说不上多么漂亮，只是那双眼睛迥然有神，十分特别……
邱晓枫能长这样子，完全就是集中了他爸妈的全部优点……江宁回头一瞟，心说，所以才能长成绝色。
邱晓枫捏了一下她的脸，笑说你想什么呢！
江宁说：“我在想……特定的时间，特定的经历，才会构成三尺厚的滤镜。说白了，这个打不破的僵局，全是因为杨飞死钻牛角尖造成的，和你妈妈并不相关。”
她讲的一板一眼，仿佛比邱晓枫还懂心理学，邱晓枫看着她，一边心里想笑，一边假装严肃地问她：“嗯，然后呢？”
江宁转过身来，跪坐在沙发上与他面对面道：“所以你是干嘛的？劝死钻牛角尖的人回头是岸，你是最懂的啊，你帮他一把嘛！”
邱晓枫：“……”
（未完待续）
第73章 白玫瑰
图灵游戏：白玫瑰
邱晓枫说：“劝他回头是岸，然后呢？”
江宁回他：“然后给莞莞一个机会呀。”
邱晓枫眉目带着笑意，他换了个姿势，双眼直视江宁说道：“那你觉得，这样对叶莞莞公平吗？”
江宁缄口不言。
邱晓枫继续道：“杨哥不是死钻牛角尖的人，既不是固定思维，也不是偏执人格，甚至消极的心理反应都很少出现，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
他看了一眼旁边桌上放着的花束，那是江宁买给他的，样式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因为他小时候只见过一次洋桔梗，并且洋桔梗对他，意义非凡……后来就再没有机会见到了，那对他来说，洋桔梗自然是最好的。”
江宁伸手把那束花抱过来，捻了捻花瓣道：“那请问，怎么样才能让他注意到白玫瑰呢……”
白玫瑰自然又漂亮又好，除他以外，谁见了都说好，只是他被洋桔梗糊了眼，对其他的东西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罢了。
邱晓枫揽紧了江宁的腰，生怕她一个乱动再掉下去，他神情略显倦怠地说：“时间。还有机会。”
江宁眨眨眼：“什么意思啊？”
“需要足够久的时间，久到对洋桔梗的印象变模糊，还有和白玫瑰朝夕相处的机会，让他自然而然地发现白玫瑰的好。”
江宁：“哦。”
邱晓枫接着说：“白玫瑰再好，也得他自己发现才行，这样对白玫瑰才是最公平的。所以我没有管过他，我不是医生，他也不是患者，我不用纠正他，也不用治疗他。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可以了，成就成了，不成也好。”
江宁把花扔一边去，双手托腮道：“我觉得你讲课的样子有点帅……”
邱晓枫说：“只是有点帅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江宁往前凑了凑：“我家属可帅了，我天天享受视觉盛宴，阈值已经无限拔高了不少。我说你有点帅，其实是最高赞誉……”
邱晓枫被她夸得眼里含笑，但仍显疲乏不堪。他揽着江宁的腰站起身，说自己困了要去睡。江宁敲敲他的肩膀说道：“放我下来，我还没有洗漱……”
等她洗漱完毕，邱晓枫已经趴在床上彻底昏死过去了。
江宁费了好大的力气，给他换好衣服又掖好被角。等邱晓枫再度阖上睡眼，她才坐在床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像是在过婚后生活，还古灵精怪地挑眉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某个人。
窗外的夜景真的很美，临近午夜仍是华光夜色，霓虹阑珊。
车流渐少，整座城市也在酣然入梦。
……
每次一经手重大刑事案件，邱晓枫总要连轴转好几天，在结束之后，他总要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这次也是一样，他一睁眼都快十二点了。他挠挠头，习惯性地打开门，走出卧室——
在跟餐厅里喝咖啡的叶莞莞大眼瞪小眼之后，他猛地反应过来，一脸心惊地及时关上门，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自己身上——
还好，衣服是有的，裤子也是有的。
不巧的是，他穿了一件江宁缝制的爱心小睡衣，样式和图案都带着点小巧思，说白了就是不好给外人看，看了有点囧……
叶莞莞淡定地吞下口中的咖啡，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有点后怕地看了眼手上的白裙子——
她刚刚差点把咖啡喷到衣服上。
她抬眼看着江宁说道：“您手真巧。”
江宁木着脸：“过奖过奖。”
叶莞莞这次是来拿衣服的。
继上次抱走了一批春季的小裙子之后，江宁又通知她说，夏季的小裙子她也赶出来了，并且家里又快塞不下了——
那时候，叶莞莞在电话里说：“我明白了，下次邱晓枫一有大案子，我就准备好去你家抱衣服呗。”
